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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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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不会,不代表今天,和明天。”宋若音说话时语气平静,搭上一张没多大表情的小脸,让许玲玲觉得她的回答,每个字她都认识,然而组合在一起就过于深奥,充满了人生哲理,总而言之,她听不懂。
宋若音持刀走向大尾羊边,许玲玲不再多问,屏息观战,同时做好搭手准备。
只见宋若音手法娴熟,按照草原的传统,将大尾羊翻转过来,四肢朝上,看向长生天,她蹲下抚摸它的身体,使其放松,轻声对它说:“马上就解脱了。”
宋若音在羊胸切开一条细口,可以容下人手的大小,趁羊尚未感知死亡来临之际,将手伸进胸腔,快速地找到背脊处的动脉后掐断,再用手捂紧羊的嘴巴,让它窒息而死,全程几乎没有多少痛苦,羊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一样,所以牧民又称“掏心法”杀羊为温柔地杀羊。
当然,前提是杀羊人必须经验老道,不然等疼痛感知愚钝的羊反应过来,只会痛苦地挣扎到断气。
许玲玲身为羊倌,杀羊次数却迄今为零,但她见过不少牧民杀羊,其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牧民,手法完美,堪称真正的民间艺术,宋若音与之相比竟然也不遑多让。
从头到尾,许玲玲的嘴巴就没合上过,最后手动地抬了下巴才闭上嘴后,给宋若音打了一盆水,让她洗手。
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亮堂堂,像苏日娜看萨仁。
兴奋地围着她转,亲热地一个劲喊:“音音……”
她不纠结她的力气为什么突然变大,为什么突然会杀羊,只要身边人越来越好,在许玲玲看来,就是值得高兴的。
萨仁是杀羊好手,原主现场观摩过两次,无实物练习了不下百次,宋若音不明白她练习杀羊做什么,不过倒是给她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让她第一次实操如此顺手。
宋若音洗净手,将蒙古刀递还给许玲玲,“剩下剥皮开膛卸肉的活就交给你了。”
许玲玲一口答应,迅速剥了羊皮,拍着肥嫩的肉身,滋着个大牙乐了,“这羊可真肥,一斤毛就出了半斤肉。”
萨仁看了却摇头,一脸忧心忡忡。
宋若音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知道萨仁心中所虑,天气再不转暖,畜群再不迁场,一旦不能顺利抓上春膘,连累后续两季的贴膘,畜群就很难熬过阿拉善草原长达半年的冬季,这一年所有人也就都白忙活了。
许玲玲生性乐观,宽慰萨仁:“白毛风才过去,长生天肯定会保佑阿拉善一切顺利。”
蓬松的云层拂过,蓝天干净得不真实,萨仁抬眼望着长生天,满目虔诚地双手合一,嘴唇蠕动,无声地念念有词。
“赛罕也说了,最多三天,场部的转场文件就会再发下来,老师不必太忧心了。”许玲玲跟着拜了拜长生天,将流聚在胸腔的羊血放到铝盆里,可以用来灌血肠,她最喜欢吃蒙古盘肠了。
留下的小部分羊血浸在肉里,羊肉呈现出诱人的粉红色,许玲玲再次感叹宋若音杀羊手法了得,如果她能通过考察,和她一块放羊,以后就再也不用麻烦牧民老乡帮忙杀羊了。
身为羊倌,杀羊还要求人,许玲玲脸皮薄,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音音不光长得乖,还这么有本事,甭说老师稀罕你,俺也稀罕你,俺也想要你这么能干的儿媳妇,要不音音宽容俺两年,俺一定抓紧生个大胖儿子,等俺儿子长大,你就给俺当儿媳妇?”许玲玲当面“挖墙脚”。
萨仁眼神犀利地看她一眼。
许玲玲转过身,撩起自己的皮袍下摆展示:“老师可甭不信,俺的屁股又圆又大,俺娘都说了天生生儿子的料。”
萨仁让她先处对象,一看到对象两个字,许玲玲立马就焉了,宋若音比她小两岁都结婚了,她连个对象都没处过,难道她的对象还没出生,许玲玲悲从中来。
萨仁将许玲玲剥下来的羊皮撑开绷直,摊晒到蒙古包的圆坡顶上,写道:【这皮子破了,拿去收购站卖不到好价钱,倒可以留下来做一顶皮帽。】
许玲玲情绪来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悲伤,这会儿又笑咧咧地推推脑后的狐皮帽帮接话,“俺这顶帽子够暖和了,羊皮帽给音音吧,放羊不戴个帽子,脑浆都能冻僵了。”
羊身上没有可浪费的东西,许玲玲把羊放到砧板上剁成小块后,端着铝盆和萨仁宋若音前脚进包,苏日娜后脚把早饭送过来,除了奶茶和手把肉,还有奶豆腐。
奶豆腐,蒙古语称“胡乳达”,是蒙古牧民家中常见的有一种奶食品,传统奶豆腐的做法很复杂。
要把熬制奶皮余下的奶浆,放置几天发酵凝结成块后,用纱布将多余的水分过滤干净,倒入锅中文火一边煮一边搅,直到粘稠,再用纱布挤出里面的黄水,装模压制成型,用刀划成各种形状。
所以在草原看一家的主妇是否勤快,只要看她常不常做奶豆腐便可知晓,而苏日娜一有空闲就会做,萨仁在家,她就送过来。
乌仁图娅常拿苏日娜劝萨仁,该多多说教宋若音,让她多多地学习,萨仁不予苟同,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喜好自然不尽相同,苏日娜喜欢张罗,宋若音喜欢读书,没必要人人都一样,所以从不难为宋若音。
她自己喜欢吃奶豆腐,就每次休假回家,补完觉就做奶豆腐,晾干成奶疙瘩,给宋若音留一部分,剩下带回马群当干粮,既解渴又充饥。
宋若音一看到奶豆腐,记忆里的味道立马萦绕,其实原主也喜欢吃奶豆腐,只是嫌麻烦从不自己做,都是吃现成的。
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放嘴里,微甜中带着微酸,其余全是浓郁的奶香,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回味无穷,泡在奶茶里食用,更是另有一番风味,最强开胃前菜,手把肉能多吃几块。
吃饱喝足,许玲玲给大青马换了鞍子,丢给宋若音一把竹弓,“音音,这是二花留下来的竹弓,俺用不趁手,送你了。”
二花就是许玲玲的前任放羊搭档,这会儿已经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竹弓配了一小把竹箭,宋若音反手一同背到背上,见许玲玲已经上马,转头对萨仁说:“额吉,大黄马可以借我骑一天吗?”
原主常年不出工,场部并未给她匹配专用坐骑,萨仁解开大黄马的缰绳,挠着马脖子,用头蹭蹭对方后,大黄马乖顺地走向宋若音。
宋若音手扶马鞍,脚踩马镫,纵身一跃,平稳上马。
萨仁摘下自己的风雪帽,口子朝上地捧给宋若音,从古至今,蒙古人都十分重视自己的帽子,他们认为头颅是身体的代表部位,是灵魂所在,而他们的灵魂终归长生天,是一种信仰,不会轻易将自己戴过的帽子赠予或借于他人,除非至亲挚友。
宋若音双手接过戴到头上,这顶风雪帽,也称栖鹰冠,有帽耳以及帽后边有飘带,帽檐并不大,但因为宋若音头尾小,耷拉下来,挡住一大半额,显得脸盘更小,眼睛更大,睫毛又长,毛茸茸的。
“谢谢额吉,”宋若音摁下帽耳,贴紧短发下面的耳朵,发出软软的感叹:“好暖和啊。”
草坡上的羊群渐渐走远,两只大狗在原地来回跑动,朝蒙古包狂吠不止地催促,许玲玲骑上马招呼了声宋若音,就先去追羊群了,宋若音夹了夹马肚也出发了。
“姑妈对小宋真好,又借坐骑又借帽子。”苏日娜最在意宋若音骑的那匹大黄马,不愧是阿拉善最好的马种,眨眼就赶上了许玲玲,看得她心里直发酸,“小宋骑了大黄马,日后就瞧不上其他马了。”
萨仁不吱声,苏日娜又道,“等她选上马倌,场部会分三匹坐骑名额下来,到时候让她自己去马群压,也不知道能不能驯服一匹乌珠穆沁马。”
宋若音马术虽然了得,但如果不是占了萨仁的光,主人在场,大黄马才会那么轻易被她驯服,要是她独自去压马,说不定出多大意外。
草原规矩,专属坐骑全由自己去压,压得住好马就骑好马,压不住就只能骑赖马,而不管羊倌牛倌还是马倌,没有一匹好坐骑,就护不住畜群,轻则损财重则丧命,所以谁都想要好马,但好马不好压,不少人为此负伤,更有好胜者当场丧命。
跟汉人家有自留地一样,草原每个蒙古包都有自养畜禽,除了常见的牛羊以外,还有人养骆驼,这些畜禽不随集体财产放牧。
萨仁家按照人口分配,养了两只羊和一头牛,她扎了一小捆干草喂羊,苏日娜帮忙喂牛,“姑妈,您说小宋能选上羊倌吗?”
论胆量勇气以及身体素质,苏日娜绝对不输女知青半点,却因为主妇的身份,家里有做不完的家务,让她不能像许玲玲她们一样,骑上自己的坐骑,浪漫而自由地奔走于广袤无垠的草原上。
以前宋若音整天待在包里看书,苏日娜觉得她不思进取,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终于放下书本骑上马背,她狠狠地羡慕了一把的同时又心有不甘。
“而且,小宋好像变了好多。”苏日娜发出感叹。
【多半让大白灾吓到了,领略到在草原生活不容易,自身不够强大,随便刮一场风都能要了你的命。】萨仁望着羊群消失的方向,目光逐渐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