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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子不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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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应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个名字。
原来“佑参”就是何二吗?
她胡乱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珠,一把攥住侍女的手:“何二少爷、何二少爷怎么了?”
侍女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愣了一会,才叹口气,脸上显露出一抹怜惜来:“您既然不愿想起这件伤心事,那索性忘了也好。”
胡应:“……”
可恶。
她随口将侍女打发出去,整个人瘫在床上,半点思路都没有。毕竟前几天一直有康祁担任“大脑”的职务,她其实什么都没干。现在突然孤身一人,倒生出几分惘然。
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胡应给自己暗暗打气。
无论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在屋子里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这才敢推开门往外走去。倒也不是她胆大,而是她现在其实并不是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不知为何,她似乎留存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以及反应。这足以支撑她去与其他熟悉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人接触。
方才被打发出去的侍女正立在门口,见到胡应出门,立马欣喜着凑上前行礼:“小姐,您终于愿意出门了!”胡应不太适应,只想着侍女既然举止亲昵,又说是自小一起长大,那关系该是很不错才对。否则又怎么会将与何二之间的书信往来也教她知道?
她做不出伤心的表情,只好垂下眸子,压低语气:“是啊。”
“老爷夫人在前厅等您呢,这会可要过去?”
救命。
一上来就要见家长。
胡应心里哀嚎,却只能僵着脸点头。然而她并不认识路,侍女又走在她身后。胡应故作镇定大致走了几步,还是不得不心虚地停下来。
侍女疑惑问道:“小姐?”
胡应清咳了一声,用手揉了揉额角:“我有些头痛……你扶着我走吧。”侍女连忙上前搀扶起她。胡应刻意落后几步,便由着侍女领着她往前走。
一路上小心谨慎,胡应倒是没太注意走了多远。等侍女轻轻喊了她一声,她这才发现已经到了。
里头却不止有“老爷”和“夫人”,还有一位青年男子。此人背对门口站着,看不清面目,胡应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浑身如坠冰窖。
——是何佑参。
她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
这时,约莫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瞧见她来了,却立马沉下脸来:“一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表兄来接你,你却连门都不出!”旁边的妇人又心疼地安慰她:“没事啊,别听你爹瞎说。来了就好,东西可收拾好了?”
胡应暗暗唾弃这疑似自己母亲的人——这话说的好像是在关心她,实则是急着把她送出去呢。
然而她并不清楚缘由。什么“表哥来接自己”,“东西收拾好没有”,她一概不知。见胡应不说话,男人又怒了,刚要开口指责,在一旁的侍女就上前一步搀扶着胡应,回妇人的话:“夫人,小姐方才身子不适,东西都收拾好了。”
妇人舒了口气:“那便好。翠竹,小姐去了别处,你可要照顾好她。”
翠竹连忙应是。
妇人又使唤翠竹去将行李拿到府外的马车里,翠竹走后,胡应越发不安——这里头三个人,哪有一个是站在她这边的?
屋内气氛一时滞涩起来。
何佑参负手站在中间,一句话也不说,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
胡应只觉时间过得慢极了,等听到翠竹回来复命的声音时,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她眼巴巴瞅着翠竹,翠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家小姐心里委屈,于是更加心疼起来。
事情都安排妥当,男人好似一刻都等不得了,只让胡应快快跟着何佑参离去。他对待何二的态度,倒比对待她更像亲生骨肉。她就这么被“赶”出了家门。
马车摇摇晃晃,幅度不大,反而莫名引人发困。
胡应脑子还是懵的。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这所谓的“前情夫”说话。好在何二也没有理她的意思,这倒让胡应有了些喘息的空间。
待被翠竹轻轻摇晃着喊醒,胡应才发现马车已然停下,该是到了何府。而她自己则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翠竹扶着她下车。等站定的那一刻,看到眼前何府大门,针扎似的疼痛密密麻麻碾压她的大脑,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画面交错闪现着在眼前穿来穿去。她被疼的脸色煞白,腿一阵发软,险些站不住。
旁边横过来一双手臂,箍住她的胳膊,将她死死拽住提起,不教她往下坠。
“小姐,您要撑住了。”
等疼痛散开,理智恢复之时,胡应才发现自己尚还站在原地,翠竹依旧是刚才的模样。
她恍惚着发问:“翠竹,你刚才说什么?”
“奴婢没有说话,您是听错了吗?”
“……可能是吧。”
胡应没再说什么,跟着管家往府中去。
也不知这是哪年哪月,何府还不是那副清冷寂静的模样,略还有些人气。
路上遇见的侍者也不知是被吩咐过,还是见过胡应来府里,俱都躬身行礼,口称胡小姐。
胡应这个时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第二天的时候,会有人这么称呼她了。
一路行至梓园。
这条路胡应走过不知多少回,自然十分熟悉。她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装作好奇的样子到处看看。管家见她这般,也与她解释道:“这梓园自建成起,还没有人住过。您正是头一位。”
不得不说。
这话她在康祁那也听到过。按情况来看,现在的时间肯定是副本时间之前,既然有一位“胡小姐”住过梓园,为什么小厮要对此缄口不言,还谎称之前没人住过?
胡应有种预感,她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了。
果不其然,安排给她的房间正是康祁住的那一间。
此后数日,一直无事发生。
胡应见不到何二,旁敲侧击之下也只知道何二是出了门,不知何时回来。偌大的何府,她似乎也算是半个主子,吃喝不愁,自然也没什么事要干。然而每当胡应好不容易支开翠竹,想去别处找找有没有什么信息,就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角落,出现一个或两个侍者,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跟在她身后。
这也导致胡应的搜查进展约等于零。
这天照旧没什么收获。胡应早早歇下,躺在床上放空大脑,只等睡意袭来。门外却不知怎么总有一些若有似无的叽叽喳喳声,胡应半梦半醒之间,只记得自己喊了翠竹去看,随后声音便消失了。
第二天醒来之时,按理来说翠竹会在旁候着,等她清醒便服侍她起床。今天却始终没见到翠竹身影。
胡应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
难不成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她草草洗漱之后,走到门口,正巧迎面撞见管家。
“你看见翠竹了吗?”她着急问道。
管家笑呵呵回答:“您去那边就能看到了。”他指了指大榕树。
胡应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恐慌。
她摇摇晃晃走过去,耳边“咚”、“咚”的声音逐渐放大,直到近在耳边。
脚边似乎踢到了一颗球,骨碌骨碌滚远了。但是胡应没空在意这个,她死死看着眼前的一幕。屠夫高举着砍刀,一下、又一下,将地上的东西剁的支离破碎。肉、血、衣物、毛发以及骨骼混杂在一起,粘稠着淌在地上。
她想尖叫,嗓子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未知的力量驱使着她逐渐靠近榕树,然而她的头始终盯着那一滩不明物体。
“咔擦”一声。
她的世界又黑掉了。
黑暗中总是寂静的,光也进不来,声也传不出。胡应感觉自己要死了,也可能已经死了——毕竟她一开始就是个鬼。
就这样也挺好的。
活着做什么呢?
爹不疼,娘不爱。个个都急着把她送出去,好换自己的锦绣前程。金钱、权力,哪一样都比女儿重要。她活在世上,被生下来,大概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但是有人说:“您要撑住了。”
胡应:“……”
她猛然睁开眼。
四周还是她死之前的样子,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像是丢掉了什么枷锁,浑身轻松,再没有那些无形的压力沉在身上。她一转头,看见一具吊死的尸体。
“真可怜。”胡应倒不觉得害怕,因为这就是她自己,或者说她曾成为过这个人。“胡小姐”已经不在,胡应却还算活着。
她短暂抛去杂念,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奇怪的是,即便目睹翠竹被杀,胡小姐紧接着便上吊这一事也显得过于突兀。更何况在胡应自己的亲身体验里,那个时候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样,身体并不受她的控制,情绪也被放大,悲痛几乎要淹没她整个人。
而且,为什么要杀翠竹?为什么要让胡小姐看到这一幕?
胡应总觉得,“胡小姐上吊”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一切自然与何二脱不了干系。
但是胡应想不通。她此刻无比希望康祁就在旁边,她只需要输出信息就好。
可惜她既不知道怎么出去,也没法确保这里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她正思索着,那屠夫却突然站起身来,吓了胡应一跳。
左右她现在是鬼,人也看不见她。胡应踌躇片刻,还是偷偷跟在了屠夫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