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人间（短篇gl合集）》照清浔

2、（一）敲

　　“诶，你听说了吗？360那孩子又跑了。”

　　“又跑了？就据说脑子有病的那个？”

　　“诶你别这么说，人毕竟是个孩子，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她家里人，一个人怪可怜的。”

　　“切，天天乱跑不见人影，回来了也是坐着发呆，问话也不回，我估计她啊不止是身体有病呢，离着远点好…”

　　我听着病房外大妈们的嘀咕，心里很不是滋味，起身大叫，装疯卖傻，终于是把她们赶走了。

　　她们谈论的那个小孩儿，我见过她一面，那时我正被一群人抬下急救车，耳边都是喧闹的嘈杂声，我偏过头想躲避，然后就这么在我一团乱麻的世界中，望见了她。

　　她瘦瘦小小的身子，低着脑袋，身旁是各种花色的小猫咪。

　　她在笑着，眉眼是缱绻温柔，可是阳光照在她身上，朦朦胧胧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样。

　　之后我在这个病房待了几个星期，直到他们相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之后，我被允许走动。

　　于是我开始在这家医院的各个楼层寻找，打听着她的痕迹，我不清楚为什么，但是我想抓住她，她似乎和我是同类人。

　　好像这个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她，但又都不了解她。

　　人们形容她孤僻，举止怪异，呆愣，为她冠上各种骂名，却又说不上她背景。

　　唯一打听到的有关她的信息是从收治她的医生那里听到的姓名：“她啊，有严重的心力衰竭，年纪轻轻的，唉，本应该静养的，又到处乱跑，我记得名字是叫，沈清黎。”

　　沈清黎，清冷黎明，明明是代表希望的开始，怎么偏偏…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是震惊的，更多的，竟然是疼痛和难过，明明并不相识，我却心如刀割，为何？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走到这片枫树林的，那时正是秋天的开始，枫叶黄的肆意，林子尽头是一片湖，一把椅，一个约18岁的小孩儿，那是清黎。

　　她就那么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安静又孤寂。

　　我忙摸索着口袋，果然还有几颗糖果，都说甜能使人心情愉悦，我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我放轻脚步缓缓走近，手捧着一把糖果递向她：“吃吗？”

　　她似乎被我吓到了，愣了一会，拒绝的声音却没落下：“不用了，谢谢。”

　　柔软的声音，礼貌又疏离，很平常的话语，我听着却晃了神，心里愈发的心疼，为何？

　　我后退了几步，走到长椅后，又忍不住回头看她，清冷的月光下，衬得她抚摸的地方是刺目的红。

　　我几近是冲了上去握住她的手：“你受伤了？”我不知道自己如此焦急是为何，而当看清她手腕的伤痕时，我明白了，她和我是一类人。

　　我不自觉的轻抚着她的伤痕：“疼吗？”直到她挣扎让我放开她，我才反应过来我冒犯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失态，那一瞬焦急和担忧超过了理智，我缓了缓复杂的心情，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只是…”

　　我抬头，却撞入了她清冷眉眼，不似在医院门外初见她的温柔轻笑，她现在眉目透着的满是破碎。

　　我知道我无法安慰她，所以只是询问：“你吃糖吗？”意料之中，她没有回答。

　　她如受伤的小猫般提防着一切，我看着她的模样，伸出手，向她展示同样的伤口，寻求一个进入她世界的入场券。

　　我想这样，她或许能得到些许安慰，剩下的夜晚，我们互相依偎着，无言却仿佛知晓一切。

　　之后这个秋天的每个夜晚，我都来这片枫树林寻她，为她读诗，描述美丽的风景，给她带来甜甜的糖果，越和她接触下来，我越希望看到她开心。

　　她从未询问过我的姓名和来历，她总是依偎着我，安静地听着我说，那样美好。

　　只是后来，她开始时不时昏睡，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很清醒，我很是担忧她的情况。

　　记得那天夜晚，她靠着我沉睡，我握着她的手，缓缓出声，道出了我的缱绻思恋：“小孩儿，这里夜晚风大，跟我回家吗？”

　　“小孩儿？”她约莫是睡着了，又或是…不想回答我吗？

　　侧耳倾听着她平稳的呼吸，我不自觉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我想抓紧她，可她像是半透明般，我没由来的慌张。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居然开始变着法子笨拙地逗我开心，其实有她在的地方，我都是开心的。

　　我就这样陪着她，陪了一整个秋季。

　　美好总是转瞬即逝的。在秋天的最后一个夜晚，她留下一个装满糖纸的玻璃罐，就再也没出现过。

　　那天我坐在长椅上发了许久的呆，脑子里全是关于她的种种。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布满了星星，像我初见她的那晚。

　　我将那些糖纸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打开，我边看眼泪边止不住的流，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是她对我的祝福，唯有一张是她自己的希望：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我的小孩儿，原来也怀抱着和我一样的思恋，可是清黎，我的清黎啊，她留下这句话，便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仿佛已经猜到结果，可是我不愿意相信，我用尽最后所有的力气跑回医院，跑到360病房。

　　那个空寂冰冷的病房里，没有了她的衣物，没有了她的身影，只有一个有关她的床位牌，最后也被护士收走。

　　我疯癫地拉着路过的每一个人，问着她们沈清黎的下落，她们只是摇头，为什么她们只是摇头？

　　我讨厌她们悲戚的眼神，就好像时刻提醒着我，沈清黎不在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再也没有我的清黎了。

　　想起初见她的那天，她眉眼的笑意骤不及防闯入我眼帘，轻敲着我的心门，随后我便甘愿沉伦，覆水难收。

　　可惜我来的太晚了，我还是没能抓住她。

　　我望着窗外飘落的雪，洁白柔和，“”清黎，那会是你吗？”

　　“清黎，你要记住我，我的名字是云舒，苏云舒。”

　　“清黎，你等等我。”

　　虽说云卷云舒淡平生，可云朵如何能够忘却与黎明互相依偎的日夜？

　　这世间哪有什么释怀和重圆，最终，所有人都要万箭穿心的活着。

　　你飘落在天堂，我遗留在人间，从此天堂不天堂，人间不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