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潜态生成（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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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明睐点了一份鸳鸯粉。
但点单界面显示无法配送。
这是期明睐去到这个小区里的第二天，他头一次知道还有万能的外卖小哥无法配送的地方。就算他看到这个别墅区布局已经对这个地方的土豪程度有了一个心理准备，但现在明显已经不能简单的用“土豪”这两个形容这里了。
看地图上的标签，这是省际群山，往前是旅游景区，小区东南方向是飞地疗养院，甚至再往前扒拉有一个空军工程大学的实验基地，宗盛眉没说他怎么去上课，可能在看到期明睐旷了一星期的课后就默认他不想上学了。
啊这，虽然他…嗯…但是他……总之他……他………他还怪不好意思的他觉得。
第三天宗盛眉就带着他回到了市区。
宗盛眉第一时间知道警方将张泛麟的事定性为“自杀”后，出于谨慎还是决定让他先离开市区。当时他站在出租屋门口的过道上，觉得自己应该抽支烟。很难有人能迅速从血腥现场的阴影里抽身出来。饶是他也还是不行。
手机突然振动，他看了一眼备注，接通了电话。
“喂，什么事。”
“眉小子，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有正事吗？”
“没，就是我今天去相亲啊，相亲这女士竟然说……”
嘟……他按了挂断键。
还行，这电话来得挺及时。瞿哲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在他心情沉郁的时候永远不着调，在他没有两全的办法时永远有馊主意。另外，期明睐觉得他小姨可能对她儿子的感情观还没有正确的认识，瞿哲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去相亲，照瞿哲的脾性，刚才在电话里给期明睐打趣的那一通，八成是当着他相亲对象的面打的。
他斟酌了一下。点开短信。
“不爱就滚，别祸害人。”
简短有力。
身后的门发出声响，他转过身一看。期明睐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转而作恍然大悟状——“盛眉叔叔！”
他现在和期明睐坐在返城的车里。
“你租的房子被租出去了。”
“哦，可能会回宿舍住。”
“这样啊。”，宗盛眉其实是想说，现在你的宿舍没人住了。“其实，我之前看到过一个出租广告。”
“叔叔，你说的我可能租不起。”
哦——这样啊。
期明睐的处境其实很尴尬。他成年了以后就脱离了资助关系，但仍然和宗盛眉保持联系，是因为宗盛眉说欣赏他这种蹩脚的理由。现在如果要给期明睐钱，期明睐会要求记账上，本来就不想上学之后可能会决定休学打工给他还钱，如果暗自安排，可能会因为不忍心让期明睐住得差而压低房租，但接连几次都有物美价廉的好事砸他头上八成又会让期明睐警觉起来。
难办，很难办，难办到他想给瞿哲打个电话。
“欸，老板，就是我家东区的，最近老婆待产，回老家了，不如就让明睐先去我家凑活吧，不收钱，全当帮忙照看房子了。诶呀，这房子也得保养，明睐要是不嫌弃，一个月三千，月结，帮我们打理打理。”
连董秘都看得出他老板纠结过头了。
“东区的？”，宗盛眉转头对期明睐说，“他家房子安全。那个小区安保挺好的，离愁松山大概也就二十分钟路程。”
期明睐考虑了两秒，“怎么会嫌弃，谢谢程叔。”
到了华硕愁松山校区大门，期明睐拎着书包下了车。
宗盛眉看着期明睐进了大门。
“程旭，给你产假延长两个月带薪。多谢了。支出从我账上走。”
“嗨，老板客气。”，他笑道：“千万别跟我客气！”
期明睐一看手机，上午十一点二十七分，他把笔记本装回书包里。教授前脚出了教室，后面的一众学生哩哩啦啦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期明睐准备去食堂。正经三餐，很久没吃了。他租了房子后一般都吃清面条拌各种调味料，再勤点快就打个鸡蛋。一天两顿，饿了就啃水果吃。很少锻炼，所以他瘦但不够健壮。
走在路上低头看手机，身边凑了几个人。期明睐站定后，低头翻了翻书包，“坏了，我充电器忘教室了。”，转身往回走。
那几个人相视之后追了上去。
“内个内个，期明睐是吧。哎，你站住！”，一人上前伸手扒住了他肩膀。
“怎么，有点儿烂钱就这么狂啊？”
期明睐想了一下，“我不打黑工。”
“啧，”，一个人吧唧了一下嘴，也不废话，“给点钱。”，他掏出了微信收款码。
期明睐转了五百。
那人冲他眨了一下右眼，语气开心，“上道。”
期明睐已经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其实我也挺穷的。”
另一个人冲了上来，拿着收款码的退到了后面。后面的几个人也统一换了个站姿。
听过他们的传说，但真的出现在明前还是很难接受。
“真么，你有山区的小孩纸穷哇！凑老钱！玛德，嘴讨厌你萌这些机掰的有钱人了欸！不过啊大陆の有钱人确实都很有爱心的辣，特别是像你则么帅的，好啦，今天就不找你麻烦喽，你走吧。”，那个微胖的小伙子撅着嘴冲他甩了甩兰花指。
期明睐攥着的拳头松了松，钱被抢了虽然不是很开心……，但五百块就当买了个乐子吧。
宗盛眉一直忙着。程旭已经安排好了期明睐住宿的事情折返回大厦，在楼下给宗盛眉打了个电话，等了一个二十分钟又一个二十分钟后，公司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好下车上楼看看。
电梯下来了，看到宗盛眉被另一个男人搭着肩站在里面。
“诶呀，还得是我来呀，不然MeiMei他舍不得下班。”
程旭只能赔笑，“瞿总好。”
瞿哲给他撇了撇嘴，“你老板就随了我大姨那劲儿——死工作狂。”
“你不是工作狂，祝你天天相亲。”
“诶呀喂，不提还好，你挂我电话！”，两个人单方面勾肩搭背地往地下停车场走。
决定不了宗盛眉上下班时间，也对老板他表哥、公司产品经理相不相亲不感兴趣，程旭只觉得下班了好开心。
“哎，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爱来爱去的。”
“什么爱来爱去的？”
“就‘不爱就滚’啊，你是想笑死我吗？”
宗盛眉看了他一眼，“那是为了格式对称。”
“……，你真的很会说冷笑话。可你那不押韵，不好。”
瞿哲笑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凑到宗盛眉耳边：“内小子现在还管着吗？”
“明睐吗？”，宗盛眉打开车门，“上了大学就管的少了。”
“……他还愿意搭理你啊？”，瞿哲上了副驾驶。
宗盛眉一愣，转而明白了些什么，啪地摔上门，“你来开。”
“别，你要冲动打死我了，车毁人亡那可是带着亲缘的两条命啊。”，瞿哲说：“要不找个代驾吧。”
“你想明天就上新闻吗？”
“我要回天津找我妈了，太恐怖了。叫程旭来送你回家吧。”
“说清。”
“就许老头他小儿子生日会嘛，谁知道那小子和许凭端认识。”
“你嘴碎了些什么？”
“真没想到他还记得‘瞿哲’呢。小孩儿脑袋记性挺好。”
宗盛眉眼神落在方向盘上，半天后：“就这些？”
“啊，不然呢。他记性好他就不能是个脸盲了啊。”，瞿哲把遮阳板化妆镜掀开，打量了一下，“还行。”
“你来开。”
“怎么还我来开？”
宗盛眉看了他一眼，“……累。”
要是宗盛眉知道他前几天一路闯了三四个红灯，又因为无意间违章被吊销了驾照就不会让他来开了。
他在手机上翻出来代驾APP，“还是找代驾吧，我也吵得有点累。”
有些事儿是真不敢让他知道。
宗盛眉在后座耷拉着脑袋打了一圈瞌睡。瞿哲到了家门口又交代了师傅几句，还是不放心拍了宗盛眉几巴掌硬是把人给叫起来。
“我到家了。师傅，你注意点路，有点绕。”
瞿哲在后面朝前进的车挥了挥手，心里还得意于自己的细致入微。手机特殊铃声响了几下，他一看消息提醒，登时吓得汗毛竖立脸色骤变，不可置信地迅速速览几遍，猛然抬头看着拐弯路口只剩一个红灯泡点的车屁股，戳着APP上的司机信息，看到网络延迟后拔腿就追，边追边戳。
“我尼玛，一群狗食，真有种！——停车！停车——，师傅——！喂，是我，我你单主！先停，停！差评嗷，不停差评！恶意差评！”
瞿哲一个劲儿地跑，好不容易追上了停在路边的车，一个趔趄扑到了车后盖上。
没站稳就摸着车把手拉开车门。
喘着粗气，看着车里皱着眉头一脸阴翳盯着他的宗盛眉，“这次要交代什么。”
瞿哲喘得面部扭曲，扯掉松开的领带，狠狠砸了一下车顶蓬，满心生操，“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傻逼姘头！”
“……还能复活了不成？”。
“别这样，很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仇人。宗盛眉的反应按常理是反常的，但瞿哲照样语气很冲。
“不说算了。”，宗盛眉伸手就要关车门。瞿哲重新拉开门，坐了进去，“师傅，回刚才的公馆。”
“不知死活，但有人觉得他没死。”，瞿哲凑近说道。
瞿哲还想发表一些发生在宗盛眉身上的事情如何操蛋的言论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家的操蛋程度和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偷偷看了一眼宗盛眉——他正平静地点开一份手机文件，点开后是一张白底黑字的图片，再一看——乖乖，是张永橞的火化证明！
五雷轰顶一样裂开了，这么些年为搜救操碎心的经历仍历历在目，算嘛啊，他一脸生无可恋地仰头看车顶。
“看出什么了吗？”，宗盛眉把这张图导出PDF发给了瞿哲。
“原来张永橞那家伙……早死得透透了。”，接受一个人生死渺茫，远远比接受一个人尘埃落定要简单的多，所以这么些年来瞿哲才会答应帮宗盛眉顶着家里的压力做搜救。
他看了一眼退出文件的宗盛眉，又想起来那群不要命的玩意儿。
唉，原来这个世界真就是个巨大的疯人院。
期明睐白天的时候去宿舍看了，整个四人间空空荡荡，透着一丝丝阴森。没敢进去，他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现在信了张泛麟是自杀的，毕竟这确实是官方的说法。他当时点开的那篇快讯上说张泛麟注射的毒品是一种强致幻的药物——嗯，张泛麟的想象力是他见过的人里面强得最离谱的，整天没有神神叨叨没有胡言乱语，但又总是一本正经地对期明睐说些符合逻辑但不着实际的话，并偶尔向他解释说自己有精神病，像这样的人其实吸不吸都不怎么清醒，也真是没必要吸。他刚开始觉得应该没精神病会自称精神病吧，一般少数群体的特权都带着歧视和弱化，没几个愿意在遭受精神疾病折磨的同时，还在其他群体里自讨苦吃，但直到见了他爸妈，他才确信这一家子是真神经。确实是真神经啊，是真的！
期明睐闷头扑在枕头上，想不明白，世界上登记结婚这件事还有配对精神病的附加功能。
第二天早上铃声响起，迷迷糊糊中他想起来了在省际别墅里，第一天晚上躺下去，远处群山之间有几盏红色信号塔，常亮着的灯光从卧室半掩的落地窗透进，他侧躺着面对着山峦间晦暗不平的林线，天空也没有像市区里的那样泛白泛红，不几时，一声轰鸣从远处响起，携着掠破阻力的滑翔声飞过这栋别墅，飞机的喷射装置推出的万钧动力带起的风响涤荡过他全身。飞机远去，他觉得自己朦胧中缓缓起身，在落地窗前拉开帘子，本应静谧的环境“咚”地一声被打破，窗外山色平和，期明睐视线彻底一黑，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
他猛地睁眼，是程旭家的次卧，点亮屏幕，距离刚刚响铃过去了五分钟。衣襟浸着汗水，他走到卧房浴室冲了个澡。浑身的皮肤都有一种轻微的灼烧感，他把水温调到底，最后不得不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走出浴室。
穿好衣服，拎着书包就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潜态生成（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