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潭》白梦盛书

5、通音铃

　　随后那弓开始左右乱摆，时不时抖出几片雪花，却还是老实呆在女子手中，没有因这反复动作跳脱出去。女子道：“这，这是……？”
　　“……没事吧？许是……因为没找到主人着急了？”凉落祈心想总不能是在伤心吧？

　　“几位大人。”一神官从东面赶来，在凉落祈几人面前停下后慢慢从大袖袍中拿出一个古铜色铃铛。神官恭敬地将铃铛双手捧住举到凉落祈面前，闭着眼睛轻声道：“几位大人，帝师让我来问问此处发生的情况。”
　　随后，几人便在那铃铛里听到了帝师的声音。
　　“嗯，诸位能否听到？”

　　众人：“？”

　　“好家伙，这什么好东西？”付逍没等神官反应过来，迅速将那铃铛捏在了手里，神官见状也没拦着，只是双手向袖袍中一放继续开口：“帝师近日在创制一种能通言的灵器，这次正好暂且试用一下。几位大人只需向里注入少量灵…”
　　“帝师大人！我是付逍！”“啊帝师帝师！我是衡雾寻！帝师你能听出来吗？”“叨扰了，帝师，我是凉落祈。”
　　“呆子，你先别说，我说！”“凭什么，我先拿到的我说！”“两位别吵……”

　　三人争先恐后对着那铜铃铛说起话来，司命，红莲以及那人界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达成了一个共识：男子至死幼稚到底。
　　红莲扬手对着三人丢去一团火焰，凉落祈首先发觉不对，后退一步退出了争夺，本想出声提醒，衡雾寻正对着她，对她的所为看得一清二楚，旋即也立马跳开。

　　付逍纳了闷怎么突然都跑了，随即看到了一团火焰直冲自己而来。

　　在火焰如愿烧到付逍身上之前，付逍吓了一跳，速速将手中稀罕宝贝向空中一丢就去护自己的屁股，那火焰在靠近付逍时转瞬消失殆尽。

　　红莲接住了落下了铃铛，对着三人道：“给我好好听着。”

　　灾离正坐在帝师殿中的内屋中安静地听着几人的打闹声，他观着眼前被打理得很好的几盆盆景，步锦花格窗上透进来恰好的光线，将几棵奇花异草称的艳丽。

　　灾离的头发及腰，两鬓处的两缕总是一丝不苟地笼到脑后一起顺入冰裂黄玉的发冠中。他坐于席上，隐于阴凉处，后背直挺，一手放在腿上，一手靠桌拿着个古铜铃铛，坐姿是十二分的端庄。

　　窗边飞进来两只小雀，扑着雪白的翅膀回头顺着自己金色的羽毛，随后跳到了一朵花上，歪着头闻着气味。不一会儿一个少年突然开门走进屋中，左顾右盼好一会儿，对着那只小雀伸出了手。
　　小雀被少年一把抓住也不挣扎，瞪着眼睛瞅他。在看见少年将小雀放到稍稍弯曲的手指上，任由它跳来跳去又扑棱着飞到那花上时，灾离原想出声阻止，但听到了红莲的声音。

　　他便暂且略过那一人一鸟开了口：“衡雾寻，人界女子一事可处理妥当？”

　　“我们正在司理阁这边讨论那神器呢。帝师你可知，那神器是金凰大人的负雪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衡雾寻老实巴交地凑上前去如实回答道，把铃铛那边的灾离说的一愣。

　　负雪弓已埋世四百年，如今却重新出现。
　　“……确实意外。”灾离略微思索了片刻，轻笑道，“神器上界来择主吗？那人界女子是怎么发现负雪的？”

　　衡雾寻一滞。还真没问。

　　“姑娘怎么称呼？可否说说当时情景？”凉落祈对着她柔声道。

　　小姑娘从之前神仙们的只言片语中能辨出现身边几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眼下大部分人已散，徒留他们几人反而令她更紧张了，加上那铃铛里还有个更了不得的人物听着，一时大气不敢出，连声音都是抖的：“我…小女……我……我从……”
　　看出她的紧张，红莲示意三个大男子离远一些。见自己没再被围得密不透风，女子深呼一口气缓缓吐出，道出经过。

　　女子自述名唤商梨，是南山的普通农家孩子。这天正在庄稼地里除霜，忽然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直直插入面前的地中，冒着寒气，向周围蔓延着。
　　察觉到脚腕有丝丝凉意，低头一看才惊觉那雾般的冷气蔓延到她的脚边。

　　被吓了一大跳后她本能地丢了锄头就往家里跑，一步三回头总感觉还是手里有个东西更安全，于是她又折回去，以最远的位置连趴带挪地捞着锄头的棍顶捞到手中。
　　发觉那白光散去，插入地中的是一把美得近乎透明的弓时，她停住了脚步。犹豫三番后蹑手蹑向它挪动时，她亲眼看到地上的冰霜正随着她的步子渐渐消散。

　　“……”她走到那弓面前，又犹豫了很久。最终拿锄头对着它一阵敲打也没感到什么危险后，她将锄头一丢，双手握住了弓身，欲将其从土里拔出。
　　她刚浇了地，泥土湿泞，但没想到的是这弓完全暴.露在她眼前竟还是一尘不染的模样，丝毫没有沾上一点泥。

　　谁知刚看了没一盏茶的功夫，这弓又开始冒出寒气，她见状想撒手，却见它冒出来了雪花。有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手上，下一瞬她看着面前逐渐显现出一座蔓延到高空的桥。
　　她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这桥张大了嘴巴，两片唇瓣张合数次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在目瞪口呆之际她无意松开了手，那把弓箭顺势飘到她面前，示意她上去。

　　一开始她是死活也不敢上去的，那把弓箭也不惯着，直接让女子飘了起来，活生生带到天界为它寻找主人。

　　这事儿被商梨讲得绘声绘色，愈讲愈激动，给凉落祈听得惊奇。这果然是个神器啊，神器有灵性也就罢了，竟然还能护体，不然一个凡人怎么能来得了天界？

　　凉落祈想着还是把她暂时带回殿去安置一下，待神器认主后尽快将她送下人界。他扫视了一眼司命，又望向红莲，最终他对红莲道：“红莲姑娘，商姑娘这几日能否由你照顾一下？”
　　商梨闻言立马转头望向身旁的美艳女子：“神，神仙姐姐，我……”
　　“自然没问题。”红莲知他意思，也是爽快地答应，“小姑娘和小姑娘之间好照应。”

　　凉落祈望向红莲手中铃铛，注了点灵力道：“帝师，我是凉落祈。负雪弓尚未寻到原主，暂且让其在天界留两日，这样帝师觉得是否妥当？”
　　灾离点头：“如此甚好。这两日红莲多注意商姑娘身体，天界不比人界，若她有不适，无论与负雪解没解契，务必及时送下界去。”
　　“是。”凉落祈想起来了刚去黑界所看到的一番景象，以红莲和司命对黑界的了解来看帝师应是知晓的，故未提及。

　　对话结束，灾离将铃铛轻轻放到桌边一角抬眸。

　　“黑界那边你不去看看？”那少年逗了那两只小雀好一会儿，见他终于把铃铛放下弯起眼睛斜靠在窗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少年睫毛卷长，光线一丝一丝投到他脸上，落入少年眼中，瞳孔漆黑，吞去了一半的光亮。他一个长得清秀，但笑起来却有着和这副皮囊格格不入的邪气。少年蹿到灾离背后，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轻声询问，好似生怕惊扰了眼前人。

　　“无事。他能生生给天界划个口子将天界一分为二，自然本事不小。我已安排下礼官为他准备庆升宴，礼数是要周到的。”
　　灾离拿起一卷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少年也松开手坐到了灾离身旁靠后的椅子上，拿起桌上早就摆在盘中的一串裹了满满糖浆的山楂吃起来。

　　这处位置是择韶特意挑选的，让神官为他造出来的一椅一桌。
　　他喜欢窝在这个地方。
　　灾离曾因为身后总是多出的声响头疼了好久，也曾发生不少口角，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以择韶少闹动静结束。

　　这会儿嚼碎糖浆的声音在耳边实在嘈杂，灾离道：“有籽。注意。”
　　“放心，吃个东西我还是会的。”少年吐出山楂籽晃着糖葫芦晃到了他面前，“吃不吃？”
　　“小韶。”灾离一根手指移开他的手，他向来不爱吃这些甜食，“无事可做就去后院种种花草，那些个物种还挺好看的。”
　　这样说着他又掀了一页书：“我的意思是，去一边桌子上吐籽去。”
　　少年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最终灾离只听清两个字：“我不。”

　　灾离忽然惋惜今日这本书他又看不完了，于是他抬头无奈道：“听不懂我意思？我嫌你在我旁边太过聒噪。”

　　“哈哈哈哈哈早说嘛，你看，我就非逼你说出你到底什么个意思来。跟我弯弯绕绕这么多干什么。”少年名择韶，他颇为得意地大笑几声，又吃了一颗山楂望向那几盆花草，“嗯，波光棠，海凝香，绮兰白……就这？”
　　择韶一脸嫌弃，睥睨着那些花指指点点起来：“这个绿的，说是十分珍稀，怕不是假的吧？区区神官哪里来的好宝贝？难不成偷来的？还有那个白的，那个味道闻着就怪，那个都快蔫死了吧？”

　　“怎么，别人送的好东西你也挑？献宝的人有事相求必不会给假物。”灾离看着书没有抬头，“动动脑子。”
　　择韶一想，盯着那花的双眸直直移到面前人身上：“嗯，也是。不然图什么？图死得不够快？”

　　他刚要继续挑毛病，灾离有感应似的看着书却伸出手指像少年口中“蔫死了”的绮兰白：“别当我不知道你往里面投毒了。”

　　“不好看。哪儿有野花野草好看。”择韶选择装傻，吃了颗山楂球，舔了舔嘴唇。
　　“那你便出去看吧。”
　　“野花野草又哪儿有你好看。”少年笑嘻嘻地又把糖葫芦凑上去，大有“你不吃我就烦你到底”的架势，灾离轻叹一声放下书，凑到这串糖葫芦面前咬下一颗：“择韶，闭嘴吧。”

　　屋门被敲响，灾离淡淡道了声进，神官推门而入，行了个大礼：“帝师大人，择韶大人。”
　　“处理好了？”灾离最终合上了书，见神官恭敬地回了句是，他伸出右手揉了揉一侧的太阳穴。
　　“怎么了？头疼？”择韶说着手把未吃完的山楂往盘子里一丢，擦了擦手起身走到他身后抚上他的眉心。这贴心举动灾离并不想感激，反握住他的手腕向一旁一扯责问起他：“太甜了……两个时辰前你拿着画月做什么去了？”

　　择韶愣了下笑眯眯地回道：“杀人去了。那群狗杂碎不做好事，运回来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带过去……”
　　“画月你不会用，你自己的神器是摆着玩儿的？”

　　“杀该杀之人无人斥本没错，但那群神仙不这么认为啊。”择韶边说边将双手搭在脑后，边说边笑，笑得两阶台阶下的神官听得心里发毛：“那我也不想听见别人评头论足地说‘啊～那位大人又随便杀人啦～’‘天啊，这成何体统啊？快把他挂帝师殿门口斩首示众吧～’，画月代表你，若你出手的话，我就清净很多呢。”

　　“小韶。”灾离叹了口气，“以后自然有处理这个的神官，你不必动手……”
　　“好啦好啦。”择韶对着那神官摆了摆手，神官行了个礼退下，挑起那桌上挂在铜铃上的细绳放到眼前，“你觉得这铃可还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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