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潭》白梦盛书

4、负雪弓

　　“喂，凉兄！听得到吗——你怎么样？”衡雾寻和付逍最终还是不放心凉落祈，来到了黑界处，在两界边缘对着里面大声唤着凉落祈。

　　凉落祈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也大声地应了声：“我没事——你们直接下来便可！”

　　付逍和衡雾寻听到这回答皆是一愣，但付逍在心里默念三声“大人宰相大人肚里大人能撑船”后便拽着惨叫的衡雾寻就跳了下去。
　　衡雾寻心想着“有恃无恐有恃无恐有恃无恐诶嘿嘿——”跟着付逍稳稳落地，可抓着付逍衣服的手不仅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

　　不过刹那，黑树上的丝线悉数敛了光芒，原本无光的黑界漆黑一片。

　　“衡兄付兄。”凉落祈是看着两人跳下来的，于是很自然地伸出一只手对着那方向打招呼。
　　衡雾寻打了个响指，捏诀点了火焰照明：“祈兄——我们在你身后！”
　　扛着大剑的付逍管不住脚刚一落地就死死抱住自己衣服不放的胆小鬼开了口：“他非扒拉我，落地也没落好。”

　　“噢。”凉落祈转了个身，继续举着手：“你们无恙吧？”
　　他从付逍身后探出个脑袋道：“无事。可以说一路顺畅无比。”

　　凉落祈看那火焰神色有些复杂。他一路摸黑就是怕惊扰那位大人，没想到衡兄如此随意。

　　“我们在白界看到后，衡兄不放心你一个人来，所以拉着我来看看你。”
　　付逍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着晃了晃大剑，衡雾寻见状又抱住了他的大剑，对着凉落祈哭诉道：“就是就是，呜呜呜凉兄我对你这么好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啊。”
　　“不会欺负你的衡兄。”凉落祈失笑，之后听到付逍问：“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没有见到那位？”

　　凉落祈觉得应该是见到了，但是他因为杂音闹得他头疼的缘故，完全没有见到传闻中那位的长相，于是道：“有接触。”

　　黑暗中凉落祈感觉衡雾寻和付逍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道：“看来活得挺好。”“真不错，真不错。”

　　他欲想问问两人是否同那位认识，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衡雾寻已经借着光看到他右耳微动的青羽疑惑起来：“它还会动？”
　　凉落祈手抚上长生羽垂眸回道：“是，有些……灵识。”

　　或许是有焰光的缘故，衡雾寻这会儿缓和了一些，他一手在胸前虚晃了一下，折扇便出现在他手中。行云流水般开合后，他摇起手中的折扇。

　　突然听到了沙沙作响的声音，那团火焰也忽地熄灭，衡雾寻警惕地看起周围，寻着那声音的源头。
　　火焰一如那银焰一样都是凭空消失的，沙沙作响之声像是树叶相互的碰撞，但这黑界中并无风流。

　　衡雾寻望着又漆黑一片的黑界，越想越心惊，低声骂了句“见鬼”，又将折扇合了起来慢慢摸索着付逍的衣服。
　　突然那黑树上的金丝发出了微弱的光亮，衡雾寻被那金丝引去了目光：“话说那些金丝是什么？那个黑乎乎张牙舞爪的东西是什…啊——！那是什么？！”

　　话音刚落就一声惨叫，付逍习惯性地像一侧一偏头，满脸不爽，反而是凉落祈一把把两人护在身后，定眼一瞧才发现他口中的“张牙舞爪”是……
　　那棵黑树的树叶。

　　“……不用怕，那些是树叶。”
　　望着那金丝凉落祈意识到它们不是普通的丝线，那些杂音回想起来像是在祈愿一样。是凡人们的祈愿变成的金丝？这做法他闻所未闻。
　　凉落祈顿了一下。

　　如果是活着的人们将自己的性命与神灵做交换，来得到祈愿的机会，会不会就能将这些愿望变成看得到的东西？
　　没可能的。能接受人们祈愿的神只有已经陨落的凤凰和金凰。而他们在时，也没有被记载过能将缥缈的愿望变成触手可得的东西。凉落祈沉思许久，被付逍和衡雾寻的争吵拉回了思绪。

　　“都说了那是树叶树叶！那堆发光玩意儿把那黑不溜秋的叶子给盛亮了！不是鬼！”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说了我没看清！”
　　“黑瞎子进门，熊到家了你真的是。没有这个胆儿还非要说一些吓人的话。”末了付逍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两句。

　　“嗯……”凉落祈正盘着双臂盯着衡雾寻，直到他被盯得发毛忍不住要开口时，凉落祈伸出胳膊，食指一晃也开了口：“我有疑。原来白虎战神怕黑怕鬼啊。”

　　被戳穿看破的某人脸红着从付逍身后跳出：“你你你你这是有疑的样子吗？！”这分明就是确信的语气！
　　凉落祈看他结结巴巴解释许久也就一个意思：我才没有！我才不是！

　　衡雾寻看着面前人隐约不为所动的样子，便扯住付逍的前领试图执着地溺死在假象中：“喂！他能明白的吧！他懂我意思吧！我没有！”

　　凉落祈安静听完露出了凉式微笑，这微笑十分亲和狡黠，上适用于不想言语或不知言语时，下适用于看破不说破时。眼下对衡兄态度明显属于后者，凉落祈竖着的一根手指变成了三根：“衡兄放心，我会保密的。”

　　衡雾寻要被气哭了，他堂堂一代战神，这事要是说出去多丢人，于是依旧用手扯着付逍衣服的他有些生无可恋地对凉落祈哀嚎道：“说好的不许欺负我的！”
　　此事最终以凉落祈要安慰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干站着伸着手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最后还是付逍嚎一嗓子“我们打一架吧！”一拳头捶他头上让他冷静下来结束。

　　再三保证对衡雾寻胆小怕鬼这事绝不外传后，凉落祈刚要开口问问那些金丝线的由来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总不能再给这位胆小的战神讲这些金丝可能都是人之祈愿幻化成丝吧。
　　“我们走吧走吧走吧此地不祥不祥啊……”衡雾寻一手一个推着两人离开，缩地成寸时凉落祈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棵古怪的黑树。

　　回到司理阁时留下的神仙们已经寥寥无几，司命这会也在外面，点着下巴十分严肃地盯着那人界女子手中的弓看。

　　那会儿衡雾寻没仔细看，这会儿他挥挥手再次靠过去，不过定眼一瞧，不知什么时候又拿到手里的折扇猛地一合，盖棺定论般向手心里一敲：“这不是金凰大人的负雪吗？！”

　　以冰凌为身，极其轻透而坚韧无比，以风雪为矢，厚积薄发且锋利无比，此弓即为，负雪。

　　“负雪？”有神仙怪叫道，“这怎么可能？”
　　“原本看着就眼熟，不过也是听我太太太爷爷说的，这……怎么看都不能是金凰大人的吧？”
　　“你一个勺子哪儿来的太太太爷爷？”
　　“仿品，肯定是沾了那灵物灵气的仿品！”
　　“算了吧，哪儿的仿品能带着个活人上来啊？那真品真这么厉害？”
　　……

　　当初凤凰孕有四子，其中以金凰大人为尊。金凰被凤凰当成继位人，自小接手处理邪祟之事。金凰唯一持过的神器就是一把弓，冰凌负身，风雪箭矢，唤负雪。

　　不过后来听闻金凰渡劫失败后此弓再也没出现过，所有人都认为金凰自此陨落，那把负雪也随之而去，被后来人称赞道此弓忠主，主亡弓亡。

　　凉落祈正站在女子面前，端详着已经从裹着的布中露出大半的弓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负雪。”
　　话一落，女子怀里的弓有所感应般晃动起来，竟是在少女怀里拱来拱去。女子惊奇地看了弓一眼，又重新打量起凉落祈：“大人，这是你的神器吧？”
　　凉落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盯了过来，他见状放下手马上澄清：“你也听到了，那位大人的，在很久很久之前随主泯于世间的。突然出现，带你上界寻主，肯定是天界有其后世之人的。姑娘不如再仔细找找？”

　　女子不明所以，但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道：“嗯……所以它是不是选择了您？”
　　凉落祈隐约感觉到这把弓有着满满的期待，摸了摸下巴仔细研究来研究去，最终抬起头对女子笑着果断开口：“并不是。”
　　“……”

　　红莲从司理阁中出来，手中拿着一本记载：“我看了，确实和金凰大人那把负雪弓描述一样。”司命浮在门口，靠在朱红的大门边问向凉落祈：“听说你去黑界了？”

　　凉落祈向几人说明情况，红莲诧异地打断：“漆黑如墨的树？金丝线缠绕？”
　　“是。红莲姑娘是有什么发现吗？”凉落祈虚心请教。

　　“天晓时，净玄日，嘉荣生于一树旁，雷霆而至，庆万物苏，所过处皆糜。唯嘉荣荣，雷怒击却，荣引，殃旁木。木受毁身，凰恰至抵。血颜如金，滴落木中。”
　　听着听着一阵沉默，凉落祈翻着方才红莲递过来的书抬头：“嗯？然后呢？”

　　红莲赤瞳一瞥，举起了拳头比划了两下：“你以为这是我讲的故事？我怎么知道然后呢？”

　　“这么说来，猜也应该猜得到，那黑木大概就是这个意外得到凰血而复生的树吧？”凉落祈托着下巴问。
　　“聪明。”司命点头，“至于为什么是黑色的……”
　　“冥界称那棵树名为尘海荧辉。”

　　“蛮特别的。”红莲耸耸肩，“不管怎么说，据我掌握的消息，那位大人是很厉害的，起这么霸气的名字也很正常。”

　　“就我认为这个名字或许很卑微吗……”
　　“何解？”
　　凉落祈的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注意。

　　“啊，不。可能是我想太多。”凉落祈笑笑欲结束这个话题。
　　若如他猜测，既然大家都认为那位大人很厉害，那他也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认为的这个名字的含义的。

　　“‘尘雾极微，欲补山海。荧火末光，妄辉日月’。”他心想着，好奇着。
　　如果这个猜测正确，那他有什么样的过去吗？

　　付逍这会十分安静，等大家都说完了才开口：“既然这神器想认你为主，那不然凉兄你……收下？”

　　别人可能不知晓付逍这句话的意思，但衡雾寻了解他，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当即折扇敲了他的头一下：“收收你的心思。”

　　付逍本相就是个普通人，飞升前是个铁匠，喜欢钻研和打造各种兵器，见到稀奇货就十分眼热，还经常通过比试的方法拿到别人的宝贝，只为那片刻经手摸一摸经眼看一看，偶然遇到脾性好的器主还能一起切磋探讨一番。
　　但大多时候神仙自己的神器自己都宝贝得很，一般都不会同意同他比试，一来有在意的不想让别人碰自己的法宝，二来……他相中的着实也打不过器主。

　　但这人界姑娘就不一样了。她被神器带着上来，神器又想择他好友为主，无论是向谁借都有八九分的把握借到，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奈何女子性格死倔，说找不到其主前绝不易手，所以看到女子有想将负雪弓给凉落祈的苗头时，他必然是十分认同的！

　　思及此付逍眼神火热地盯住凉落祈，只要他一点头，他就立马同他的好朋友发出比试！
　　凉落祈态度十分坚决：“无功，无德，不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