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往事》金雨田

9、第 9 章

　　这个夜晚，余爽又辗转难眠了。

　　这次显然不是因为隔壁邻居。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受到了外表看起来如此出众的人的青睐。

　　他想到了几种可能。

　　一、这个人是人口贩子。

　　二、这个人输了赌局，或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赌注或者冒险项目是钓上一个陌生人，而自己比较好下手。

　　三、这个人比较开放，约-炮什么的已成家常便饭，而自己这个亚洲面孔，对他来说可能比较新鲜。

　　四、这个人是个人面兽心的变态，外表体面，内心龌龊，正在密谋一场......

　　余爽越想越离谱，皱眉扶额，觉得一定是自己电影看多了。

　　*****

　　周三的上午，店里客人不多。

　　一个顾客推着一辆看起来十分豪华的婴儿车过来结账。

　　余爽本想逗逗小宝宝，结果往车里一看，竟然是一只穿着粉红公主裙的贵宾犬，吐着小舌头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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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时候，劳瑞大妈来上班了，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女孩儿们赶紧凑过去问她周一相亲的事情。

　　劳瑞叹了一口气，说两个人不太合适，然后眼眶有点湿润：“我真的很想遇到一个好男人。”

　　余爽也黯然神伤，谁又何曾不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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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孩子来购物，一个三四岁，一个六七岁，给每人各买了一个带笑脸的氢气球。

　　可是这边还在结账，那个小一点的孩子手一松，气球无情地飞到了马里诺五米高的天花板。

　　妈妈有点残忍，对着无助的、满脸是泪的孩子说：“这怪不得别人，你自己要对此负责。”

　　余爽心软，本打算再去拿一个气球免费送给孩子，但是妈妈使了使眼色，余爽也就没再过多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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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4日，美国的国庆节到了，收银这边忙到飞起。

　　中午的时候，连贝丝、安娜、凯伦和后方的员工都冲到前端帮忙。

　　迪恩站在了余爽传送带的后方，说：“我来打包。”

　　有帅哥过来帮忙，余爽有点激动，干劲儿也增加了。

　　美国人真的很爱喝饮料，一箱又一箱，一车又一车。

　　假日，酒的销量也明显增多。

　　美国规定未满21岁禁止销售、购买和饮用酒类。

　　而根据伊利诺伊州的法律和商店规定，这边任何人买酒都必须出示证件，就算已经白发苍苍也一视同仁，收银员会在查看证件的时候将顾客的生日输入到系统中，符合要求才予以结单。没带证件的顾客得不到任何通融。

　　克坎、爱丽丝和玛贝拉都还未满21岁，所以他们是不可以卖酒的，甚至把酒瓶从收银机的右边拿到左边这样的动作都不被允许。

　　碰上买酒的顾客，他们就会广播呼叫客服，然后闪到一边。

　　这时，在旁边的余爽或者劳瑞等人就会去帮忙，查看证件、扫描酒品、输入信息，之后再回到自己的收银通道。

　　在顾客掏证件的时候，余爽有时会猜测对方的星座。

　　有趣的是，看起来气质非凡的“年轻女士”可能生于1938年，而满脸胡茬的“大叔”可能是1998年的。

　　还会有一些外州的顾客。因为各个州的驾照长得都不一样，所以在上面寻找生日简直像在做游戏。

　　其间，还出现过日本证件、墨西哥证件、乌克兰证件等，余爽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高个子大叔边出示驾照边和余爽说：“你看看，我当年头发还是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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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爽本来应该两点下班，但是鉴于顾客太多，安娜让他再多留一会儿。

　　他的头有点晕，腿也发软，肩颈的疼痛更是苦不堪言，而且，已经几个小时连口水都没喝上了。

　　直到两点五十分，他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跟安娜说必须要回家了。

　　外面有37°C，余爽上车打开了空调，但是没有马上开动车子，而是呆坐在那里，满脑子想着放弃。

　　这个时候，他看到那家卖服装的店铺前，有一个穿着厚重玩偶衣服的广告人在转动手上的泡沫箭头，时不时地招手，大概是有什么促销活动在招揽顾客。

　　余爽想，这么热的天气，穿这么厚重的衣服，一小时挣不了几块钱，大家都在坚持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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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日子，那个好看的男人依然会出现在马里诺买三明治，也依然会在余爽的收银通道结账，哪怕旁边款台的队伍明显短一截。

　　只是，他不再用那种眼神看余爽，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顾客，言语、举止，毫无任何越举。

　　这一天，队伍里有两个穿着护士服的小美女，说说笑笑。

　　为她们结单时，男人走了过来。

　　“啊，陶医生，今天又这么晚才吃饭啊？”其中一个热情地说。

　　“嗯，刚刚结束一台手术。”男人声音不大。

　　余爽抬头看了一眼，原来，他是对面医院的医生啊。姓陶吗？

　　那应该至少可以排除人口贩子的选项了吧，余爽在心里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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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着，除了一些少见的蔬果品种，余爽现在几乎已经记住所有农产品的编码了。

　　他发现，自己之所以第一个记住的是香蕉，是因为美国人真的很喜欢香蕉，几乎人人都会买。

　　那天劳瑞大妈去看病，第二天跟余爽说：“我的理疗师说了，只要多吃香蕉，啥病都能好！”

　　余爽想起之前唐烨好笑的形容，香蕉就是“西半球的板蓝根”。

　　美国新鲜香蕉的主要供应国是危地马拉、厄瓜多尔、哥斯达黎加、哥伦比亚和洪都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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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爽还碰到过很多可爱的买香蕉的顾客。

　　之前一个大哥买了一盒冰淇淋和一根香蕉，跟余爽说：“哎呀，我觉得光吃冰淇淋太罪过了，搭配一根香蕉缓和一下...”

　　还有一个阿姨，一次性买了七把儿香蕉，余爽分了三次才称完，阿姨解释说：“不要怀疑，我家没养猴子，我这是给单位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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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里诺还有一个网上下单的服务，就是顾客在网站选择商品然后付款，之后开车到超市门口的专用车位停下，店里的工作人员就会把准备好的货品给顾客送上车，顾客不用下车，甚至不用熄火。

　　下单香蕉的时候，会有很多选项，除了可以选择产地和是否有机，还有青色、浅黄、深黄、甚至还有黑色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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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爽一直对农产品编码的随机性表示很无语，因为毫无规律可循。

　　同样是灯笼彩椒，绿色的是4065，黄色的是4689，红色的是3121。

　　同样是金冠苹果 (Golden Delicious)，小一点的是4021，大一点的是4020，超级大的是3285。

　　各种辣椒、蘑菇、洋葱，不同形状、大小、颜色、品种，都有自己的代码，余爽分辨了好一阵子。

　　前些天，一个小哥哥买了七个苹果，每个编码都不同，分别是嘎啦 (Gala) 4135、富士 (Fuji) 4131、红粉佳人 (Pink Lady) 4130、澳洲青 (Granny Smith) 4017、糖心脆 (Honeycrisp) 3283、布瑞本 (Braeburn) 4103和菊苹果 (Kiku) 3613。

　　小哥哥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我只是不知道哪个品种好吃，想都试一试。”

　　余爽很耐心，一个一个为他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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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已经八月了。

　　这天，店里来了一位新报到的收银员，叫芭芭拉。

　　安娜把芭芭拉交给了余爽，让他教她如何使用收银机。

　　芭芭拉是一位已经有72岁的老奶奶，但是身材保持得很好，发型和妆容也都很时髦，看上去比66岁的劳瑞大妈要有活力许多。

　　芭芭拉说，她原先是某超市药房的技师，后来女儿生孩子后，就辞掉工作帮忙带孩子，女儿还会给她发“工资”。

　　现在外孙们上学的上学，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自己没事情做了，就又回超市干一干。

　　药房技师需要每年考核，这么多年不干，她的资格证早已失效。

　　余爽想问她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来干这种体力活，犹豫了一下没有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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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的早上，来了一个胖胖的大叔，他每周都会在同一时间来马里诺。

　　他买的东西也很单一，两份一样的杂志，七包切片白面包，四袋火腿，两袋奶酪。

　　余爽猜，这大概是他一周的粮食。

　　没错，很多欧美人根本不吃蔬菜水果。

　　这个大叔怪怪的，芭芭拉奶奶在背地里会不客气地说他傻里傻气。

　　大叔说他每次买两份一模一样的杂志是因为要看一本，收藏一本。

　　他是隔壁斯蒂文森高中的看门人。

　　看到早上的客人不多，他就停下来和大家聊天。

　　“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我们高中抓住11名学生在数学考试中作弊。”大叔眉飞色舞，“全部被处分了！”

　　接着，他又滔滔不绝地讲述斯蒂文森高中前几年的杀人事件，芭芭拉奶奶不耐烦得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