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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由 ...

  •   幽冥午夜,神案之上的烛炬,在法力的激荡下,焕发出刺目的光芒。

      黄晕的光影摇曳间,一袭紫衣与一袍白衣两道身影剑指霄汉,对峙而立。

      “江远,你苦破咒锁之困,不趁隙逸脱?莫非,心驰神往于死地?”紫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中溢满蔑视。

      咒锁,乃傀儡师御人之本,被锁者似牵线木偶,身不由己。然与全凭傀儡师摆布、无意识之傀儡,天渊有别。

      少年江远四肢及颈间所缠之五条锁链,在其突破至邪道高境之时,均已被他挣断。

      此一切筹谋,皆因他近日来的乖顺,未令身为傀儡师的紫衣男子觉察。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白衣少年轻语如冰霜之刀,目光锐利如刀割一般,透出凛冽杀机。

      “可笑!江远,别以为你修为暴涨便天下无敌!”紫衣男子面露轻蔑之色。

      突兀间,他话锋一转,带着挑衅之意道:“再者,江远,好歹我留你性命,抚养你十有一载,难道为师之情,不值得你铭记于心?”

      少年听此,宛若听闻世间荒唐之语,不禁嗤之以鼻:“师傅?感恩?你也配?以我为试验你邪术之具,迫我屠戮无辜……”

      “怎么?欲要翻逆?”紫衣男子轻挑起眉梢。

      他实是不解,昔日尚且对自己俯首帖耳的少年,怎会在瞬息之间,就敢拔剑指向自己。若非他机敏异常,恐已命丧少年剑下。

      “正是。”江远沉声而答。

      凛冽的雨势愈发肆无忌惮,如嘲弄众生般横扫而下,透过残破的屋脊,无情洒落于二人身躯。

      雷电在夜空中闪烁无定,通过四周破碎的窗棂,将庙堂内外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命运的无常。

      “瞧看你那可怜样,真是像极那条养不熟的野犬,任是喂得再饱,终究还是学不会忠诚。唉,真是白费我那番苦心。”

      紫衣男子轻轻摇头,故作遗憾地吐出一声叹息。

      少年闻言,怒气上涌,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愤恨至极。

      那野犬,正是他被囚期间唯一的伴侣。

      他的牢笼之师,正是眼前这位常穿紫袍、面容扭曲、身形高耸的男子。

      两个月前,江远如常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艰难地在乱葬岗中爬行,搜寻着死人们的衣物以遮体。然而,下一刻,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呜咽声,那是他在这片遍布尸体的荒凉之地上,第一次听到生命的呼唤。

      心生诧异之余,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只黑犬幼崽蜷缩在尚未冷尽的尸体之间。

      它看起来惨不忍睹,细小的身躯颤抖着,头部肿得厉害,眼中布满血丝,略带恐怖之感。

      “汪汪!”

      当幼犬发现有人爬近,顿时惊惶失措,想要后退,但后面只有冰冷的尸体,无处可逃。

      “真是可怜啊~跟我一样。”江远自嘲地笑了笑。

      顿了顿,似有不对的地方,又补充道:“但是,我并非被遗弃的孤儿。”

      少年在移动的过程中,身上的伤口被撕裂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缓缓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黑狗抱入怀中。他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发,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它的恐惧和不安。

      感受到少年的善意,幼犬不再抵抗,渐渐安静下来,在温暖的怀抱中低声啜泣。

      “乖。”

      突然,他的额上伤口猛地裂开,一颗热乎乎的血珠滴落在怀中,使得幼犬的身体不禁一颤。

      江远连忙用手擦去小狗皮毛上的血迹,带着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哈,弄脏你了。别怕别怕!”

      幼犬抬起头,湿润的眼睛与少年四目相对。在那一瞬间,它仿佛见到了救赎的神明。

      因为小狗通体漆黑,江远便给它取名为“小黑”。从此,无论傀儡师带他行走江湖,屠戮放火,小黑狗总是被藏匿在他怀里,可谓宝贝至极。

      傀儡师早注意到了这点,却只是含笑不语。

      然而,半个月前,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那日,少年又一次被打得气息奄奄,紫衣男子冷酷无情地拽着他的黑发,让他的额头随着自己手中的力道不断撞击着坚硬的石板。即便痛苦至极,江远却始终紧咬牙关,未曾吐露半句软弱。

      背后已是血肉模糊,连着衣物一起被鞭子抽得支离破碎,血染的布料和撕裂的肌肤几乎融为一体。

      “江远啊江远,你这么顺从的身体怎么就配了一张如此倔强的嘴?”傀儡师冷嘲热讽,恶言相向。

      少年依旧坚定不移,在被拽起头时,猛地向对方吐出一口血沫,嘴角扬起一抹颤抖而挑衅的笑容:“有能耐...你就杀了我。”

      挨打与否全凭傀儡师的心情,十一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这样的折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这一切,他早已习以为常。

      紫衣男子顿时怒气冲天,站起身来,重新拿起地上的鞭子,蓄势待发,准备再次挥下。

      少年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对即将到来的痛苦毫不在意。

      他很清楚,等到自己突破至邪道之日,便是对方心愿达成之时。因此,他知道自己不会被轻易打死。

      就在鞭子即将落下之际,一直藏匿于供台后的小黑狗突然跃出,挡在少年身前。

      瞬间,一声清脆的鞭响在空中炸响,盖过了小狗的惨叫以及脆弱断骨的声音。鞭子直接将它弱小的身躯斩为两截,仅有背部的皮肤还相连着。随后,它被甩到一旁的墙壁上,重重落地,内脏和鲜血四溢。

      温热的血液飞溅而下,洒在少年肮脏的脸颊上。他瞪大双眼,怔愣片刻,泪水几乎在瞬间涌落,喉咙里的一口鲜血也随之喷出。

      紫衣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嘲讽道:“哼!什么东西,连个灵兽都不是。江远,你看啊,这畜牲救主的戏码还真是感人啊,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让你躲好的,为什么要出来?啊啊啊——啊……”

      视线逐渐模糊,江远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叫。他伸直胳膊,想去抚摸它,去安慰它,但剧痛席卷全身,任他如何努力前移,也无法触碰到黑犬。

      多年来,他还从未如此崩溃过。

      无数个夜晚,小黑狗陪伴在身边的画面如走马观花般快速闪过。不久,少年就因情绪激动过度而昏厥过去。

      回忆一闪而过,无疑再次戳中了他的痛点。

      “见到小黑,请代我问候。”

      江远眼中泛起血丝般的赤红,不再多言,手中的长剑猛然挥舞,释放出一道道凌厉而邪恶的法术,直奔对手而去。

      “自不量力!”紫衣男子挥剑格挡。

      双方的攻击都未能奏效,战斗很快从法术对决转变为剑术较量。

      双剑相交,发出连连砰然声响。

      随着雷鸣渐增,滂沱大雨伴随着两人的战斗,为他们的厮杀打起了节拍。

      白衣少年神情凝重,他深悉自己的剑法受对方点拨,自知不是对手,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紫衣男子却带着一丝嘲讽,显得毫无畏惧。

      敌方剑法纷至沓来,剑气如潮,显然出自某处秘传。经过二十几招的交锋,白衣少年渐渐落入下风。

      尽管他已突破至高阶境界,但面前的紫衣男子实力远胜于他,何况对方的修为本就比他深厚许多......

      “江远,你真是不知好歹啊......”紫衣男子讥笑着。

      庙堂历经岁月摧残,已是残垣断壁,风雨飘摇。在两人激烈的动作下,开始摇晃起来,随时可能崩塌。

      紫衣男子抓住时机,一掌推出,直逼少年胸膛,将他击退数丈。

      一声清脆的响声,少年手中的银剑脱手而落,应声碎裂。

      “江远,你让为师太失望了!”紫衣男子摇头叹息,眼中闪过厌烦之色。

      “是吗?”

      白衣少年稳住身形,冷笑着回应。对于这场生死搏斗,他信心满满。

      紫衣男子听此,不禁一愣。看来对方还有后手,不得不认真对待。

      想着,他举起手中的银剑置于胸前,左手二指聚起一股邪气轻抚过剑刃。随即横剑于胸,身体前倾,转身一喝:“半月斩!”剑上邪术随之爆发,形成一道强劲的半月形冲击波,向少年劈去。

      江远反应迅速,一个侧身,轻松躲避开来。额前的发丝被气流掀起,难以想象若被击中会是怎样的疼痛。身后的墙壁却遭了秧,只听“轰隆”巨响,壁上被劈出一个大洞。

      狂风携带暴雨斜灌入庙内。

      激战过后,两人早已湿透。

      风暴肆虐之下,衣衫凌乱不堪,原本的从容不复存在。

      “现在轮到我了。”

      下一瞬,白衣少年抬头,咬破右手两指,左手两指并拢至嘴边,微闭双眼,血珠沿着笔直伸展的指尖滴落,对着紫衣男子缓声道:“摄魂夺魄,凝视深渊,吾欲汝心,服从我权!”熟悉的感觉引导着他的右手在空中绘出符阵。

      从对方开始念咒的那一刻起,紫衣男子便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脸色顿时难看。就在他脚下,一片深渊幻象出现。

      空气被划破,带上了血丝。咒语结束的同时,符阵完成。

      接着,原本只有少年胸口大小的符阵升空至紫衣男子头顶,膨胀至深渊洞口般巨大,猛然落下,放出阵阵红光。

      紫衣男子露出惊恐之色,视线难以置信地下移,瞳孔猛然扩张。

      红色光带愈发耀眼,将下方的景象照得清晰可见:一团暗红色的魂体正攀爬上来,四肢不成比例的协同动作,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上升,期间还不时抬起那张模糊的面孔。

      紫衣男子抬眼,面色苍白地道:“仅仅是半张图示,你竟然能施展出来!”

      少年没有回应,也无暇顾及,转身踱步离开了风口。

      紫衣男子全身颤抖,感受着恶鬼侵占身体的剧痛,终于忍不住大声哀求:“江远,我养你十一年,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你,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啊啊啊——”

      听到这话,少年冷冷回应:“是想让我感谢你这十一年来,每日每夜都让我活在痛苦和绝望中是吗?”

      紫衣男子一时语塞。

      他深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意识被迫清醒,对他来说无异是一场无尽的折磨。

      江远靠在避风的墙角,静静地看着对方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哀嚎,其体内则在压抑着伤敌一命,自损半命的巨大痛苦。

      半晌过后,雷雨声早已停息,少年踉跄地走出庙门。

      “啧,死了还让人不安心,又浪费我这么多精力。”江远心中抱怨着,但脸上却保持着平静如湖面的神态。

      天空依然阴沉压抑,薄雾缠绕在枯死的树木间,整座山笼罩在一片死寂中。站在山顶的少年,面朝东方的沉寂,突然,第一缕柔和的阳光穿透阴霾,照亮了他眼中的泪光。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复仇后的满足,以及对家人深深的思念。

      白衣已经干透,但沾满灰尘。他的头发凌乱不堪,束发的带子也松脱下来,眼睛微微红肿。

      “白肆之,你等着,我迟早会取你的狗命!”少年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随后盘腿坐下,双手结印,低声念道:“空灵无物,身形虚无,无形无质,随地穿梭。隐蔽于城,立行!”

      随着咒语的完成,一个红色的光环出现在他周围。法力耗尽,江远昏倒在了法阵之中。

      ……

      乌云散去,雨后天晴,太阳缓缓升空。

      “修士结丹后共有四大境界:低阶、中阶、高阶、终阶。每提升一境,寿命便会延长,最高寿之人的命数,就到达了五百多岁。如今天下有五大宗门:青州玄天剑派、榆次法修派、金陵御兽宗、益州武修派,以及各地散修的仙门百家……”

      “先生,您说错了!”一个正在聆听的白衣小童突然站起来,急切地纠正道,“还有明州随修宗!您把它遗忘了!”

      听到这话,其他学生都投来了轻蔑的目光。

      “已经说了多少次,不要提那个晦气的宗门!”教书先生愤怒地拍打案桌,失去了平时温和的教态。

      小童尴尬地反驳道:“随修宗并未被排除在五大宗门之外,只是大家都不愿提及罢了。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吗?”

      他接着反问地说:“虽有错犯之,而改正即可。为何十六年来,仍是不被接纳?”

      “随修宗背负着数百条人命,何来偿还一说?尔想为其开脱?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教书先生厉声怒斥,胡子气得都翘了起来。

      “我不是......啊——”小童还想辩解,下一秒,却被台上扔下来的一支毛笔正中额头,痛得他惨叫一声,不敢再说话。

      天色渐暖,海棠又开,奈何故人不在。

      一位花甲之年的男子站在盛开的海棠树下,目光迷离。他身材高大而匀称,眼神深邃,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流露出沉稳与内敛的气质。

      此人,正是现任随修宗门主——林圣尊,林寒眠。

      突然,一阵黑气袭来,男子微微皱起眉头。

      几乎同一时间,各大修士都感受到一股股冲天的怨气迅速蔓延四周。

      各大门派长老不敢耽搁,纷纷赶来怨气的中心——泸州槐江山。

      春风和煦,沁着一丝丝凉意。每位长老或骑兽或御剑,不久后皆耸立与山顶上空。山崖下瘴气密布,如同地狱,令人生畏

      “奇怪,这滔天的怨气怎么才一会儿时间就要消失殆尽了?”

      “莫不是由白天尊压制住了?”有人忙上前询问最先到达的白肆之。

      “本座到来之前就已被人压制。”白肆之面色如常,对于任何事总是显得漠不关心。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所有人更加困惑。

      “到底是谁有能力压制如此强大的怨气?即使是我们几个也需些许时间。再者,为何这怨气会达到如此程度?”

      “槐江山下就是乱葬岗,尸横遍野,怨气虽重,但也不至于此。”

      “难道是有高阶修士惨死其中,心有不甘?”

      此话一出,犹如黑暗中的一线微弱的光明,众人面面相觑。

      究竟是哪位修士会来到这个不祥的地方?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只有修士对死亡的不甘才能释放出如此强烈的怨气。

      “待我等先上前查看一番。”

      众人一致同意。

      ……

      破庙上方,残留的怨气直冲云霄。木门半掩半开,被人轻轻一推便倒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尘埃落定后,一具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死状极其惨烈,令众人不忍直视。地面已被鲜血染红,两把断剑散落一旁。

      尸体下方不难看出是一个血阵。送子娘娘端坐在供台上方,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白肆之站在庙门口,目光穿过前方的人群,紧盯着地上的尸体,脸色阴沉如水

      “恶鬼缠绕!”有人惊叫。尽管法阵大半被鲜血覆盖,但其独特复杂的画法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恶鬼缠绕”乃是一种失传的禁术。施术者可召唤来自地狱深处的凶神附体于指定之人,完成任务后,凶神会被重新封印。同时也意味着,施术者需付出生命力量,可能导致体力极度衰竭,甚至危及生命。

      在得到充分的确认后,众人皆是面色凝重。

      “究竟是何人如此残忍,修炼禁术,还杀害了隐居的高阶修士。”

      “定是邪教之人所为。”

      “邪修较为容易,不少为求长生的平凡人士多会加入邪教。奈何几百年来,始终找不到邪教老巢,不能将其一锅端,看来我等得扩大搜索范围。”

      “无论如何,邪修必须铲除,否则必将悲剧重演。”

      ……

      晌午,众长老从乱葬岗回去后,纷纷又加大人马看管各自管辖的范围,随之这件事也渐渐的抛之脑后。

      在城内的隐蔽一角,江远缓缓苏醒,身形恰好被一棵参天古树所掩蔽。

      阳光穿透叶缝,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少年的面庞上。

      不久前,他体内的鬼丹吸纳大量的怨气,现周身缭绕着一圈淡淡的黑气。

      幸运的是,此地鲜有行人经过,即便有人路过,也被那株古老的树木所遮挡,凡眼难以察觉。

      江远将仅恢复些许的精力凝聚于右手双指之间,轻轻点向胸口的穴位,成功封印了体内的鬼丹,防止邪气外泄。

      他倚靠在墙边,暗自摇头,心知达到终阶的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丧失自我。

      "只要不施展鬼术,便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在这强者如云的天下,绝不能成为众人矢的。"

      午时已至,天空湛蓝,云彩轻柔飘渺。

      经过数小时的调息静坐后,他的精神状态大有好转。

      江远缓缓站起,依树挺直了腰杆,长时间的久坐使得他的腿背隐隐作痛。

      他穿梭在曲折的小巷中,七拐八拐终于是来到了热闹非凡的草市,只见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林立,人潮汹涌。

      少年穿行于人群中,来到河畔,弯腰坐在石阶上,双手捧水洗净了面庞。

      手中的水滴落入河中,激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冰凉的河水令他神智更加清明。

      江远抬起右手,用粗糙的袖口轻轻擦拭着脸庞。随后整理好头发,对着河面上的倒影,用白色的发带重新束好堕马髻,细心地梳理额前的碎发,直到满意为止。

      他低头凝视着河面的倒影,尽管时常挨饿,身形相较常人显得消瘦,唇色略显苍白,但整体面容却是俊朗无比,眉目清秀,鼻梁挺拔,尤其那双杏眼,明亮而动人,右眼角的泪痣更是恰到好处,增添了几分柔和之态,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由得暗自赞赏。

      江远坐在河岸边,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出豪言:“去修正道吧,如今这世道强者为尊,什么公章执法都是幌子。待有朝一日我成为天下第一,还怕不能杀了白肆之?”

      河面上的倒影,昔日的轻狂不羁已被一股严肃所取代,仿佛在无声中点头,认同他的誓言。

      “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笑口开?” 江远仰天长叹,久违的笑容重现于脸上,似是释放了所有的重负,身向后仰,双手撑地,稳定身躯。

      随后,他高傲地仰起头,让春日的微风拂过面庞,享受着逃脱死亡阴影后的每一刻惬意。

      春日的微风不解风情,任凭杨花与柳絮纷飞,轻轻扑打着行人的脸庞,如同少年心中涌动的无数念头。

      此时,奉命下山历练的沈熠然与韩素、林序秋三人正倚楼听风,阳光下的城池笼罩在一层薄薄不安之中。

      “近日此城杀人事件频发,我等守夜多次,却始终未能揪出凶手。师弟师妹,务必时刻保持警惕。”林序秋以充满关怀的语气提醒道。

      “明白,大师兄。”韩素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身为医师,她深知自己的实力不容与邪魔抗斗,只能背着医箱,下山救死扶伤。

      “嗯。”沈熠然双手交叉在胸前,淡淡回应。正当闲适之际,窗外一道与众不同的白衣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影在春意盎然的对面河岸旁显得格外突兀,宛若刹那间让周围的世界失去了色彩。

      两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少年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尽管白衣上沾有些许尘土,却不减他的飘逸潇洒。

      仅仅一瞥,沈熠然便深陷于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之中。下一刻,他迅速收回目光,心跳不由加速,一时竟有些失神。

      “嗯?六师弟在看什么?” 韩素的好奇心促使她探头望向窗外。

      见河对岸,茶馆二楼上的俊美男子不理会自己,江远轻啧一声,颇有些不满。

      下一秒,就见一名发髻松散,头盘倭堕鬓、气质清新脱俗且温柔可亲的女子正向他微笑招手。少年立刻恢复往日的笑脸,热情地挥手致意。

      不久后,沈熠然再次故作无意地稍微侧头,只见刚才那位白衣少年已悄然离去,如梦似幻,仿若从未存在。

      江远沿着河畔闲庭信步,嘴里大口啃着热气腾腾的馒头。他心中暗自庆祝,侥幸在身上摸索出仅剩的一贯钱,足够让他今日不至于空腹。他早有拜师学艺的打算,明白再无进境,恐怕还未入得师门便要饿毙街头,届时连个为他收尸的人都不会有。

      行走间,少年的身影伴随着轻快的步伐,显得颇为自得其乐。却在此刻,一道黑影如风掠过,将他撞倒在地。

      “哎呦,我去!” 江远吃痛地叫嚷,手里的馒头也脱手而出,“扑通”一声掉入河中。他瞪眼望去,只见那不速之客飞快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紧接着,背后传来女子焦急的呼声:“抓贼了!抓贼了……”

      江远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连忙爬起,一边怒喝一边追去:“站住!你这该死的东西,敢撞我!你给我站住,站住……”

      待他气喘吁吁冲破人群,却见那扒手已落入旁人之手,被麻绳捆缚着跪在地上。

      江远怒火未消,上前一把揪住扒手衣领,怒吼道:“你眼睛长脚上了?撞我一跤也就罢了,还害我失去唯一的口粮,你想死是不是?”

      四周皆是围观者,议论声一片。

      “二三十岁的大好年华,干什么不好?偷盗!!!”

      “这是白瞎了这么一副健壮的身躯。”

      ……

      扒手不理,微闭双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江远举起左手,准备给那扒手下些颜色瞧瞧,这时一条手臂横插进来拦住了他

      “公子息怒,很快,这明州城内行刑司的护卫就会将他带走。” 温和的声音传来。

      少年抬头,就见拦他之人,一袭白丝长衫,玉带缠腰,眉目清秀,言行举止间无不被一种温婉尔雅的气质环绕,笑容温和。

      而在扒手身后的另一位公子,正是江远不久前茶楼所对视之人。只见他身着箭袖长袍,绸缎束腰,上嵌一块圆形翡翠,玄衣如墨,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神情冷峻,眉目美而阴郁,双手环抱胸前,手握一柄长剑。

      这二人无论从气质还是容貌,都与周围百姓显得格格不入,想必,捉住扒手的也是二人无疑。

      “明州……这里是明州!我怎么被传到明州来了?该死……”少年内心犯嘀咕,谁不知道自从随修宗陨落后,这明州境内的匪徒格外猖狂,且数量众多。

      转头他又想起自己那半个馒头的悲惨遭遇时,忍不住对着白衣男子怒道:“你懂什么?我饿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买的起个馒头,还没吃上几口,就被他弄掉了,让我吃什么,吃土吗?你们这些大家公子哥当然体会不到穷人的痛苦,就别再这……”

      “闹事人在何处?”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打断了少年的话。

      闻声,百姓纷纷向两边撤去,为其让开条路。几名身披铁甲,手持长枪,身形健硕的侍卫走上前,其步伐坚定慷慨,十分具有震慑力。

      话被打断使江远更加烦躁,可他心知自己若惹上行刑司也非善事,只得松开手,愤愤然挤出人群。

      白衣男子在后方讲述来龙去脉的声音渐弱,少年沿河而行,一路踢飞石子发泄怒气:“若是下次再让我遇到,我就,我就……”

      "就怎样?”

      一道冰冷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仿佛能穿透他的心灵。

      江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同时又庆幸后半句没说出来。立马生气地转过身,正要开骂,待要开口,却见是自己惹不起的人,没好气地道:“你不是人群中的那位公子吗?跑我身后吓我好玩嘛?”

      “不好玩。”沈熠然淡淡道,抬手将手中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扔向少年。

      江远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上前接住了纸包,嘴里瞬间骂道:喂,你干嘛,懂不懂礼貌?你……”

      然而他话还未完,玄衣公子转身顷刻间便不见了身影。

      怀中的纸包很轻,还散发着温热。拆开后,果然同他猜想一样,是四个热热气腾腾的馒头,甚至还有一小块银子……

      吃饱喝足,少年首次进到一家布庄,用那一小块银子,换了一件全新的白袍,紧身束腰,颇具仙风道骨,奈何就差一柄银剑在身。

      江远在内心深处默默地思量着,他对于那些城中显赫的仙门百家充满了渴望,但他也清楚,散修仙家只会收纳那些出身富贵的公子小姐。一旦成为这些门内的弟子,他们便可以享受无忧的生活,不必接受任何分配的任务,如同闲云野鹤般自在。然而,除了随修宗之外,其他四大宗门虽然学费不算昂贵,但江远此刻却囊中羞涩,连一个铜板都掏不出来。

      他对于随修宗有所了解,那里已经人丁稀少,尽管它不向学子收取任何费用。有传言说,随修宗的现任门主为弥补当年过错,将全部家产取出,都用来帮助其他宗门重建,如今都穷的当裤子,更是废物一般的存在。

      若不是他那现任门主,林寒眠是推选出来的这天下五大共主之一,随修宗早就该不复存在。

      而更为糟糕的是,随修宗剩余的弟子们据说个个都是些凶神恶煞。

      他不禁感到苦恼,难道他要去随修宗体验那种被人唾弃的日子吗?

      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少年忍不住抬头大声疾呼:“真是烦死人了!”下一秒,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周围的叫卖声突然减弱,一抬头,就见众人都像在避讳疯子一样避开了他。深感尴尬的江远只想找个地方藏身,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此处。

      他沿着一个僻静的小径行走,不久便抵达一片冷清的街区。江远努力克制心中的窘迫,四处张望。一座破旧的木屋出现在视野中,连个体面的大门都不见踪影,院子里长满了杂草。然而,与邻近坍塌的房舍相比,这间屋子无疑是贫民区里最宽敞、最完好的一处。

      江远稍作迟疑后,心中涌现出一丝欢愉。他挺胸抬头,大大方方地走进木屋,就如同回到自己的家一般。心想,至少今夜,他不必担心露宿街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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