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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侍应生离开了,诺厄起身去盥洗室把手上的绒线冲洗干净。
      黄金水龙头吐出清水,微弱的水声中,诺厄垂下眼,看着一缕缕绒线缓缓游走,更像鲜血了。
      那天的场景又回来了。

      “阿诺,快看我今天赢了什么回来!”
      灰星的秋天才刚刚开始,气温就已经降至零下五度,过低的气温影响输电,铁皮屋忽明忽灭的灯光下,红发雌虫兴冲冲地把东西捧到幼弟面前,不断地催促他快看。
      诺厄放下手中的枪支零件,发现面前多了盒油画笔,“哥,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我今天打拳特意给你赢下来的。那个买笔的虫好大方,还说让我也试试!”雌虫从怀里掏出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张纸,纸张中央是绿眼黑发的雄虫在微笑。
      雌父好奇地探过头来,大喊:“这么丑,哪里有我们阿诺一半好看啊!”
      雌虫沉默地给了自己父亲一拳。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害羞拒绝,说明天画,他把组装好的枪拿出去卖,他回来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什么呢?

      绒线被完全冲走了,又是白皙修长的一双手。
      诺厄面无表情地关掉水龙头,监督镜中的自己把笑容挂回脸上。
      不要继续想下去了。他反复向自己强调,一味地沉溺于过去只会加剧痛苦,要做的是向前,是把杀害雌父兄长的虫狠狠撕碎!
      诺厄把手用毛巾擦拭干净,他打开盥洗室的门,发现苍蓝色眼睛的雌虫正站在门面,不知道是因为监视还是担忧。
      “让你等急了吧?”诺厄笑着说,“为了补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维克多不知道诺厄要带自己去哪。
      诺厄的房间在高塔的五十八层,为了让他可以更好地听见悬崖边的枪声,执刑虫还需要特意把消声器取下来。维克多自来高塔以后,就一直在奴隶营挣扎求存,从未踏出过负二层那扇漆黑的大门,跟诺厄的这次见面,是他这一个月来第一次见到阳光,第一次来到地面上的高塔。
      高塔的建筑布局远比维克多想象中的复杂,他跟着雄虫在大理石柱子间穿梭,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一场虫族历史上的著名战役,维克多一边注意让自己的距离始终与雄虫保持在0.74米,一边暗地里记下沿路路线。
      偶尔,他还需要回答雄虫随机抛出来的一些问题。
      “你最常用的枪械是什么类型?”
      “来高塔的时候,身上有带什么东西吗?”
      “你之前来自哪个帮派啊?”
      “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能够回答的,维克多都会回答,比如“三段狙击枪、158B型手枪和ABK冲锋枪” 和“身上只有一个坠子”。
      不能回答的,他也毫无办法。
      “我不知道。”维克多坦言, “我对于之前的帮派没有留存任何记忆。”
      “那吃的呢?吃的不需要记忆也可以回答啊,类似于彩兰糖、葡萄阿布拉糕之类的。”彩兰软糖和葡萄阿布拉糕都是灰星非常便宜的食物,前者是用彩色果味素和糯米混合而成,后者是把腐烂的葡萄拧成汁熬煮凝固后做成的糕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便宜方便,不需要十分钟就可以做好。
      “我暂时不知道。自我苏醒后一直都吃的是普通营养剂,没有接触过其他食物。”说是普通营养剂,实际上是已经过期的有着微妙酸腐气味的黏稠液体,维克多每次喝都感觉有毛毛虫在往喉咙里爬。
      “原来是这样。”诺厄低下头,眼睫轻颤,在维克多的视角里,雄虫颤抖的眼睫比有翼虫族最引以为傲的翅膀更值得细细品味,很快,他又仰起脸笑着说:“”没关系,我们以后一个一个试,总会发现你喜欢的。”
      诺厄边说,边领着雌虫走进电梯,按下写着“14”的按钮,“先从彩兰软糖开始,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你喜欢的。一定可以。”最后那四个字,诺厄说得极小声,可维克多还是听到了。
      高塔电梯运行速度极快,诺厄话音刚落,电梯已降至十四层,电梯门从两边拉开,刺鼻的香气混着筹码落桌的啪啪声涌进来。

      还在奴隶营的时候,维克多曾听过许多关于高塔赌场的讨论。
      奴隶营的虫并不都是从外界“捡垃圾”捡回来的,有一小部分的虫是因为犯错而被上级重新送回来的,他们也是奴隶营里过得最好的一类虫,因为相对更有钱,更熟悉规则。
      在很多个因为伤痛辗转反侧的夜晚,维克多会听见这些虫半是炫耀半是不甘地谈起自己还在地面上时的生活,其中很多都与高塔的赌场有关。
      在他们的描述里,高塔的赌场是全世界来钱最快打赏最多的地方,白天黑夜都是灯光璀璨酒香扑鼻,地毯软得像是会把脚陷进去,灰星上大名鼎鼎的富商和大势力的拥有者更是随处可见,随便一个虫的小费就顶得上他们一个月的薪水,雄虫站得离他们尤其近,好像一伸手就可以碰到雄虫大方放在裤子里的尾勾。
      维克多当时把这些言论当作催眠曲,此时真正走进赌场了,才发现那些虫所言不虚。
      入目的每一寸空间都极尽奢华靡丽,挑高至3米的天花板靠着无数根矗立着的透明玻璃柱与地面相连,每根玻璃柱上都镶嵌着薄至0.01mm的云铁,这种在外界一克就需要数千星币的贵金属不过是这偌大空间的小小点缀,绚彩的灯光透过玻璃柱留下斑斓的痕迹。玻璃柱的存在不仅是为了美观,还有划分空间的作用,赌桌被安放在其中,每张桌子都坐满了高塔的贵客,偶尔会有雄虫伸手唤来侍应生,说自己的顾客口渴了,拿一瓶红酒过来,说的时候,他们露在外面的尾勾总会乱晃。
      尾勾是雄虫身上极为关键极为脆弱的部位,雄虫素就是通过尾勾注射进雌虫体内缓解他们的精神暴乱。在联邦内,只有当雄虫极为信任自己的伴侣时,他才会愿意放出自己的尾勾。
      可现在,这间足有500平方米的房间内,所有的雄虫几乎都不约而同地把尾勾露出来了。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诺厄没有露出来。
      可哪怕诺厄没有露出尾勾,今天穿得也不过是一身最为普通常见的亚麻衬衫长裤,在场的所有赌客几乎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那双翠绿色的眼睛正在慢悠悠地划过在场的所有虫,当发现有较为熟悉的虫时,同色的眼睫颤动,眼睛弯出一个颇为俏皮的弧度,红润的嘴唇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每个被这样对待的雌虫亚雌无不面红耳赤,享受着周围虫的羡慕嫉妒恨。维克多很难形容此时的诺厄,这是与他所熟悉的,在房间里说送他“礼物”的雄虫完全不一样的另一面。
      他很难说诺厄是不是全场最好看的雄虫,毕竟审美总是个性化的东西,但他知道诺厄很好看,可单纯面容上的好看不足以产生如此庞大的吸引力。
      雄虫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他行走于此地与其说是像一个突然闯入的访客,更不如说像是兴之所至的帝皇,在场的所有虫都是他的臣子,也只有臣子才会如此渴望帝皇的赞赏与肯定。
      当然,这世上有臣子忠君爱国,自然也有臣子离经叛道。
      走过第36根玻璃柱时,维克多清楚地听到并看到一个红发雄虫正不爽地戳着顾客身上的肉,“一个外来的贱种有什么好看的?”他说得小声,奈何维克多听力太好。
      正当这个红发雄虫抱怨时,诺厄已经走到了这间房间的正中央,被四根巨大玻璃柱包围着的是一张华丽丽的扶手椅,椅背用红宝石和碧玺组成一朵朵盛放的玫瑰花,顶级品质水晶成了浇湿花朵的大鱼,扶手用的是珍稀的西归木,这种木材一年才长一寸,有异香,凳腿四面包金,金灿灿地晃人眼。
      按照高塔约定俗成的规矩,这张椅子只有今天赢得最多的虫才有资格坐上去,可现在诺厄不仅坐上去了,还没有一个虫对此有异议。
      “好了,大家别盯着我看了。”诺厄拍拍手,如同领主发号施令,“都到这来了,自然是钱最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一个不值钱的雄虫身上又没什么用。”
      听了他这么说,其他虫竟也真自发地回到赌桌上,只是不知为何筹码落桌的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
      有懂脸色的侍应生搬来黄铜镀金长桌和可口甜点,诺厄瞧着看了一会儿,觉得不满意,又低头附耳嘱咐了几句,侍应生恍然大悟,立马又端来一整盘的点心,不过里面的点心比起上一盘显得廉价许多。
      “现在有胃口吗?”诺厄转头问站在自己身后的维克多,“刚好看看自己喜欢什么。”
      不待维克多回答,诺厄就已经捏起一块淡紫色圆形糕点送到维克多嘴边。房间内乍然响起数道吸气声。
      此时进过于惹眼,退又不符合身份,维克多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把糕点含进嘴里。
      十分明显的香精味,夹杂着点淡淡的葡萄香,唯一值得肯定的是口感,软韧适中,柔软中不失嚼劲。
      “怎么样?”诺厄满怀期待地问。这个时候,他反倒从帝皇变成了一个正直青春年少的雄虫,眼睛亮晶晶地注意着维克多脸上每一寸皮肉的变化。
      “还可以,但不是很合我的口味。”维克多选择据实回答,毕竟在这种小事上还用不着撒谎。
      接下来,维克多又在诺厄推荐下尝试了数种糕点,只觉得自己的味蕾快要被香精味占满了。
      雌虫亚雌等级越高,五感越敏感,除非在特殊时期需要额外降低某一感官敏锐度外,高等级的雌虫亚雌只需一口就可以品出菜里的所有配料。能够在灰星称得上便宜的糕点零食,其用料再好也好不到哪去,维克多吃到后来,只能主动降低自己味觉的敏锐度,不然他怕自己会皱眉。
      “有这么难吃吗?”尽管维克多说得委婉,脸上表情也没甚变化,诺厄还是看出了他对于糕点的不感冒,“那就算了,别勉强自己。”他挥挥手,让侍应生把所有食物拿下去。
      沉思半响后,诺厄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想下去玩玩吗?”
      维克多惊诧地挑了挑眉,怎么也想不到诺厄提出这个的理由,他还未回答,就已经有虫替他反对了。
      “阁下,您在说什么?什么时候高塔允许保镖和顾客坐在同一张桌上了?”
      “高塔什么时候又不允许了呢?”诺厄撑着头说得轻描淡写,“我想,他就可以坐。”
      “他一个保镖哪来的钱?阁下,我们可不是您的玩物!”那个虫又给出了其他理由。
      “谁说是玩啊?我替他出钱。如果谁今天赢了他手上的全部筹码,”诺厄故意停顿了会儿,留足了悬念,他的目光划过在场亚雌雌虫贪婪的眼神,讽刺地笑起来,“你们想要什么?”
      “听说从没有虫见过阁下的尾勾,”还是那个虫在说,“不如,谁赢了谁就玩一下阁下的尾勾吧?”
      全场哗然,欲望让高塔顾客的眼睛放光。
      “可以啊!”诺厄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这场赌局,“赢者玩我的尾勾一小时。”
      “抱歉。这回,你不上也得上。”明明是道歉的话,语气却是幸灾乐祸的语气,诺厄说得似乎输了就要付出代价的虫不是自己,“放轻松,输赢无所谓啦!”
      在诺厄做出决定后,高塔陆陆续续派了六位核心员工来与诺厄沟通,确认雄虫意向和要求。在此之前,高塔从未遇到过这种雄虫为了一个小保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情形。
      “你们这样子,会让我很怀疑自己的信誉哦!”诺厄把最后一份文件签好,半开玩笑半较真地说,他前后一共签了十二份文件,早就不耐烦了。
      “这是第一例,慎重些总是好的。”核心员工回答得滴水不漏,十二份文件的签署足以说明雄虫是完全自愿地、非强迫地参与这场赌局,这样哪怕后面诺厄借机发难,高塔至少还有个可以说理的东西。
      虽然文件这东西在灰星向来是个仁者见仁的玩意,信则有不信则无。
      “现在,万事俱备,您可以放心游戏了。”员工微微躬身,诺厄的视线越过他弯曲的脊背,落在十四层明亮的大厅上。三张赌桌已经被搬开,数根玻璃柱向两旁挪动,这么多年了,诺厄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高塔的玻璃柱还是可以移动的,在玻璃柱和三张赌桌让出的空地上,一张黑曜石赌桌被安放在正中央,参与这场赌局的虫已经坐好,只差诺厄一个了。
      其他桌上的赌局早就停了,众目睽睽之下,诺厄缓缓走向维克多,坐在维克多旁边的黑曜石扶手椅上。
      “可以开始洗牌了。”他仰头对荷官说,宣告赌局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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