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随》愁似湘江日夜潮

3、第 3 章

　　穿过一条没有路灯的狭窄胡同，杨淞晨借助外边其他路灯扩散过来的微弱光芒，勉强分辨出地面上没有积水的区域，一路来到移动颇有年代感的公寓楼前。
　　他走进漆黑一片的楼道，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随后昏黄的灯光又伴着远去的脚步声骤然熄灭。
　　杨淞晨在三楼处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停下脚步，摸出钥匙，转动锁孔。
　　转动钥匙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中层层回荡。
　　他的住处便在这里。
　　刚进门，趁着门外感应灯尚未熄灭，杨淞晨按下墙上的开关，随后关上房门。
　　不经意抬头，一只落满灰尘的始终映入杨淞晨眼中，指针显示是22点14分。
　　杨淞晨像是忽然收到什么提醒，撒腿冲到卧室的电脑桌前，摸出下方抽屉里的一只白色塑料药瓶。
　　几乎是拽着拧开瓶盖，杨淞晨倒出三片白色的药片，确认数量正确后悉数丢进口中，一个抬头咽了下去。
　　盖好瓶盖，杨淞晨抄起鼠标旁的玻璃水杯，灌下一大口水，冲散了干涩药片黏着于喉咙的异物感。
　　杨淞晨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每一天他都要在特定的时间点服用各式各样的药物，可以说疾病缠身的他是泡在药罐子里度日的。这一切已经融入了他的日常生活中。
　　能过一天是一天，要是哪天他的生活失去了这样争分夺秒的紧张感，他反而还有些不习惯。
　　杨淞晨拉出旋转靠背椅，开启电脑，继续动笔构思最新开文的小说。
　　在网上写小说是杨淞晨唯一的经济来源。
　　或许是上天给杨淞晨赐予了写作的天赋，凭借出色的剧情和文本，杨淞晨收获大批书粉，还有不菲的收入。
　　在网线连接的电脑屏幕前，读者对他的唯一了解，是叫做“陈淞阳”的笔名。
　　有时候，假作真时真亦假。
　　眼下，新作中女主即将登场，杨淞晨单手支起下巴，抬头仰望表面斑驳的天花板，脑中飞速闪过女主可能的种种相貌。
　　忽然，之前遇见的鹿治鑫浮现在眼前，清澈的眸中遮不住的柔软笑意。
　　“他是男孩子啊……”杨淞晨倏地睁大眼睛，暗暗吐槽自己怎么会将一个男人和女主联系在一起。
　　可是他的手指早已不受大脑控制，飞快在键盘上敲击出以鹿治鑫为原型的女主描写……
　　也许是动笔写到很晚，一直有睡眠障碍的杨淞晨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在透过窗洒满房间的明媚阳光笼罩下，杨淞晨慵懒地从睡梦中醒来。
　　因为自由职业的缘故，杨淞晨无需担心上班迟到或是临时有任务的问题，作息时间纯粹佛系安排。
　　他揉了把蓬乱的头发，之后摸起手机点开屏幕，上午9点47分。
　　而在微信的图标上，带有数字的红色小圆圈异常显眼。
　　他的社交圈非常狭窄，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哪几个人发来的消息。
　　直到他点开微信，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猜测全是无稽之谈。
　　消息来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鹿治鑫，发送的时间是早上8点左右。
　　“你今天有空吗？”
　　“方便的话，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是报答昨晚你撑伞送我回宿舍。”
　　杨淞晨的眼睛颤动了一下，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暖流包围，几乎要融化。
　　上一次有人想他发出邀请是什么时候？他记不得了，也许是太久，也许是压根没人向他表达过这份善意。
　　杨淞晨的生活永远以自己为中心，一切不必要的社交对他都是浪费生命的负担，包括饭局他都会毫不犹豫推辞掉。
　　然而这一次，他却连糊弄过去的勇气都消失不见。他狠不下心拒绝鹿治鑫。
　　久违的被人关心的感动迅速充斥他空寂的心，一切是那样始料未及，以至于他甚至没有想好如何回复鹿治鑫的邀请。
　　恍惚地想了一阵后，杨淞晨简短回复一句：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
　　这算是接受了鹿治鑫的邀约。
　　对方几乎是秒回：11点在A大门口准时见面。
　　“哦。”杨淞晨有点敷衍地回复起来。
　　一条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你穿什么衣服啊？到时候可别没认出你。
　　杨淞晨瞄了一眼睡前随意丢在椅子上的一坨衣物，回了句：和昨天穿的一样。
　　除非衣服明显脏到离谱不得不洗，杨淞晨真的会雷打不动穿到天荒地老。
　　鹿治鑫：那我就等你来啦。
　　很多时候，因为起得晚的原因，杨淞晨尝尝将早饭与午饭合在一起解决。
　　简单梳洗后，见时间充裕，杨淞晨继续在电脑前和拖延癌作斗争，硬是编完最新的情节后才走出家门。
　　没几分钟杨淞晨来到A大校门口，形形色色的学生进出校门，无不洋溢着青春的热血与阳光。
　　杨淞晨看了一眼手机，10点52分，没有迟到。他双手插兜伫立在原地，沉闷阴郁的脸庞似乎与现场朝气蓬勃的氛围格格不入。
　　毕竟他是早早步入社会，体验过世态炎凉的人，学生时代的无忧无虑于他已是恍如隔世的幻想。
　　约定的时间一点点接近，杨淞晨正盘算鹿治鑫会不会来的时候，他的肩膀被轻轻点了一下。
　　“杨淞晨，你来啦！”清脆的声音荡漾出掩藏不住的喜悦，还有惊讶。
　　一回头，引入杨淞晨眼中的是鹿治鑫治愈的笑容。
　　他今天又换了发型，干练蓬松的马尾，穿着蓝白色系的水手服，衬得肤色冷白。
　　身形清瘦，露出的骨节都很纤细，没什么赘肉，有很清晰玲珑的线条感。
　　像极了误入人间的精灵。
　　杨淞晨一时间接不上话，别扭地看了一眼手机：“11点59分，你来得可真准时。”
　　“你来得比我更早呢。”鹿治鑫被一番调侃逗乐，捂住嘴巴笑出声，“看样子您非常有诚意呢。”
　　鹿治鑫的眼睛弯成月牙，亮亮地看着面前木讷的杨淞晨，似有勾人的奇妙能力。
　　杨淞晨挪开视线，装作平静地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我刚想说呢，”鹿治鑫轻轻抓了把杨淞晨的衣袖，将他往一个方向拉去，“这边上有一家饭店挺不错，我们今天中午就去那里吧。”
　　鹿治鑫的力气完全不算大，杨淞晨却被拖动着踉跄走了几步。实际上，如果杨淞晨自己不跟着走，也是没人能拉得动他的。
　　看得出来鹿治鑫对带领杨淞晨去饭店的事格外开心，步伐轻快到像要飞起来。
　　杨淞晨借势滑出鹿治鑫的手掌心，臂上仍残留着鹿治鑫轻轻拉扯后留下的触感，印刻在肌肤上回味无穷。
　　好像连多年疾病产生带来的不适也随着鹿治鑫的一触，消散掉不少。
　　他不忍破坏手臂上那份美妙的感觉，亦步亦趋跟着鹿治鑫，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连住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目的地的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