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与镇守》千峰暮雪

8、07

　　今日是几人约定前往长平镇外那一座两栖山比心湖勘探现场的日子。
　　千峰早早收起一根绳床。
　　虽说身体嘴巴都抗拒“保镖”这份职位，“货物”毕竟就在眼皮子底下，已然有过一次截杀，不代表对方就此死心。
　　倘若真出一点差池，不论对不对得住端木良老家伙那张臭脸，仅自己一直崇奉的“职业道德”心关便难以过去。
　　绳床的妙用在于，足以令他始终处于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奇妙境地，用老家伙的话说就是“炼神”二字，同时增强识觉敏锐与应变之力。
　　就在这时，一声惊叫陡从隔壁院子响起，千峰一个腾身跃上屋顶，凌空几步，踏上老桂树树冠，打望一周，并无任何异常。
　　之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冲进去，一大早的，国师也是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总会有几分不方便。
　　果不其然，郑当先那条舔狗很快被几声羞怒交加的呵斥赶出来，一张老脸涨红如刚掏出来的猪肝。
　　千峰悠然下树，调笑道：“这秋寒白露的日子，郑大哥一早可见一片春光？”
　　郑当先咬着牙，“郑、郑某绝非有意，岂能为登徒子之为？”
　　罗木鱼一副十足警惕眼神，打镇守大人的小报告必须斟酌再三，换成这只弱鸡，毫无半点心理压力。
　　等候不久，赫连星岚风轻云淡走了出来，面间罩上一层薄薄轻纱。
　　这等粗浅障眼法，也就瞒得过郑当先一类人。
　　千峰心底大爽。
　　老树人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不必找死。
　　千峰忍住坏笑，道：“今日特意让张嫂备了一点青菜粥、皮蛋瘦肉粥，皆是下火之物，国师可以多喝几碗。”
　　赫连星岚牙根暗咬，冷淡一句，“不用了，我不饿。”
　　“看你能藏多久！”
　　千峰一手藏于桌底，半个手掌一弯，一股暗劲使出。
　　风起，风落。
　　赫连星岚面纱陡然朝上一翻，伸手抓去时，已然晚了。
　　“原来国师大人为了防风，对哦，秋风起，黄叶落。”千峰良心一点都不痛。
　　仅这一瞬，几人皆已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赫连星岚上嘴角、鼻尖、左额眉上各一个鲜红疖包，异常醒目。
　　郑宝儿童言无忌，“呵呵，星岚姐姐也长这个，我也长了一个。”她小手将下唇掀开，果然也有一个淡红疖包。
　　郑当先一巴掌轻拍过去，“快吃东西，小孩子瞎说什么，那是美人痣。”
　　郑宝儿一噘嘴，“不是美人痣，爹爹骗人，昨儿还没有了。”
　　赫连星岚再也坐不住，面纱之下狠狠一眼瞪向千峰，连郑当先也没放过。
　　千峰一把将郑宝儿拉到身边，“还是宝儿诚实可爱，你说是不是，木鱼老兄。”
　　罗木鱼面皮抽动一下，你找死别拉上我垫背。
　　郑当先又瞪来一眼，“瞧你干的好事！”
　　千峰全不在意，又看向罗木鱼，“天气凉了，以后应该多吃几顿火锅驱寒，我还圈养着一头羊了。”
　　老树人继续装死，眼皮子都懒得动了。
　　这一顿火锅的威力完全出乎意料，千峰只觉心满意足。
　　两栖山东西两面抱山，两山之间一片镜面湖泊，湖心中有一丈许小岛，状如颗心，故名比心湖。
　　前任镇守玄风尸身便在湖心岛间，数月之前被一户打渔人家发现。
　　一头“巨鹰”之上，赫连星岚立于前，郑当先、罗木鱼一左一右，郑当先第一次乘坐此等飞行器物，面色早已吓白一片，苦于面子而不愿吱声。
　　千峰一侧凌空虚步，看得十分透彻，这一头“巨鹰”正是那一晚所见，却非活物，两翼为真，不知从何种巨鸟身上斩落，鹰身却是木制，在他感应中，心脏处大约是一座阵法，启动阵法之力来自几大古族修炼所需的“月石”。
　　千峰暗叹，古人之智未必不如今人，问道：“国师大人，不知是书院哪一位妖孽天才想象造出如此神奇之物？”
　　赫连星岚轻蔑一眼，不予理睬。
　　“疖子”之仇，候时必报。
　　“巨鹰”稳稳落在湖畔，赫连星岚走走停停，沿湖察看一圈，又孤身乘“鹰”去那湖心岛待过约莫数分钟，返回之后，蓦然一指指向湖泊北向一座山峰。
　　“峰可有名？”
　　郑当先道：“此峰名为独孤峰，长平县志记载，已有近千年历史。”
　　赫连星岚一人沉吟许久，一指轻敲掌心，自语道：“想来当如此。”
　　千峰对于玄风一案心中其实看重，毕竟事关藏风一族，容不得她这般卖关子，心尖上挠痒痒，直道：“国师大人有何发现，何不直言。”
　　赫连星岚自行捏捏双肩，“本国师有点乏了，此案已历经数月，现场难以保持完好，一时相急亦是无用。”
　　这女人就没有隔夜仇。
　　千峰冲郑当先挤了挤眼睛。
　　这厮居然背手望湖，假装没瞧见——区区数日间就已“背叛”，见色忘义之徒，果然自古不缺。
　　老树人更是假装自己是空气不存在。
　　千峰也不恼，慢腾腾褪下外套，露出半身腱子肉，鼓一鼓老鼠肌，道：“国师先休息。趁着天气尚未凉透，千峰游一回水，顺便捞几条肥鱼，今晚回去整个鱼羊鲜火锅！”
　　赫连星岚一听“火锅”二字，条件反射般折过半边脑袋又迅速折回去，羞恼道：“无耻登浪之徒，快穿上。”
　　千峰装傻笑道：“郑先生，你不是说过镇上的小媳妇和年轻姑娘都喜欢我这一身腱子肉？”
　　郑当先嘴巴张开，一时百口莫辩。
　　罗木鱼终于“活”过来了，拱手道：“天气凉，镇守大人别冻着了，且听国师分析案情方是要事。”
　　一句话，谁也不得罪，两边都有了台阶，不愧是活久见的老怪。
　　千峰重新套上衣物，一边听赫连星岚冷冰冰道：“断案探微，最忌轻浮急躁。案情入手只在于六个‘何’字，何时、何地、何人死、发生过何事、罪人以何种手段施为、背后目的何在，之中又多以死者为何会是此人而不是他人，引为案情切入点。”
　　这一番言辞简洁，无半个废字，条分理析，直击要害。
　　千峰暗赞一声，自动忽略“轻浮急躁”四字言语攻击，看来星岚国师倒不是徒有虚名，李在山对她一番评价并无“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
　　郑当先更是打起十倍精神，生怕错漏一个字，反复咀嚼。
　　罗木鱼亦是频频颔首。
　　赫连星岚继续道：“天风城中的案卷，我已熟读数遍。玄风镇守一生并无私敌，至于古族之间明争暗斗乃是另一回事。问题还是在于，为何偏偏是他遭遇不测，为何事发地远在离天风城千里之外的长平镇？”
　　话到此处，赫连星岚问道：“千峰镇守第一次查探此地，与此番重返可有不同？”
　　千峰正色道：“并无半点异样。”
　　赫连星岚道：“想来你也曾好奇过，普遍情形之下，一位灵将之死几乎百分百与另一位灵将及以上人物脱不开干系，为何此地竟不见半点打斗痕迹？”
　　她一眼瞟向湖面，“这湖底估计镇守大人早已寻过数遍，照样无果。”
　　千峰唯剩小鸡啄米。
　　赫连星岚再次手指独孤峰，“我们想要的某一个答案或许在那。依我猜测，此地是一处天然阵法，十里之内，两栖山、比心湖属旁眼，湖中小岛属引眼，阵中却在独孤峰。”
　　论阵法一道，第四空天书院可谓独步天下，作为书院弟子翘楚，赫连星岚之语基本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