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的血液如烈火燃烧》冬雪食鸦

5、第 5 章

　　是该杀沈冠。
　　还是放了他。
　　也许被叫回去的他是茫然的；而他也没有霸凌过沈新竹，因为他根本不在意。
　　他与新竹考上同一个大学后，是比新竹更优秀的学生，未来的优秀人才。
　　一个完美的、冷漠的、一尘不染的既得利益者。

　　接近正午，但墓园的光线依然阴沉如凌晨，这死寂而爬满植物藤蔓的环境，和开始淅淅沥沥下起的小雨，是为逝者沉睡备好的摇篮。然而，其中一个摇篮被猛然打开了，就像冤魂复生的戏码一样，一个穿着单薄白衬衫和牛仔裤的年轻女人爬了出来，她的胸口有一大滩鲜红的血迹，散落在肩部的长发也溅上不少，裤腿处和整双运动鞋都染上了不均匀的红褐色，左手腕处还滴着血，右手则握着一把出鞘的小刀。而站在“摇篮”正前方的那个男人倒是穿的干干紧紧，左手撑着一把大骨架黑伞，连西装外套都没皱一下，他的右手插在裤腿口袋里面，有鼓出的部分，像握着什么。
　　雨水清洗着新竹的面颊，她用握刀的手背擦了一下水，随后用另一只手握住快黏成一团的头发，用刀飞快一划，那些带着血的发丝团终于落下了，爽快多了。
　　“何必搞得这么狼狈”，沈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没有惊讶。
　　“你早就料到了，还放着我不管”，新竹讥讽道，“连你亲妹妹的死活都不在意”。
　　“就算你不杀沈翠，她到了年龄还是会死”，沈冠像讲述一件平常事一样，“我们已经对她很好了，她应该也算走的没有遗憾”。
　　“你父母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让你监视我四年，并赶着这时候让你和我结婚吧”。
　　沈冠摇了摇头：“那不重要，他们老一辈的事情根本影响不到我”。
　　“没有他们的‘努力’，哪有你们的今日？”新竹气笑了，“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我现在就一刀捅死你，像对你妹一样”。
　　“还是别了”，沈冠无奈地从裤口取出一把工艺剪刀，“我们两个要互捅的话，我的胜算更大啊”。
　　“能不能把那些东西扔了，这样谈话很不方便”。沈冠将剪刀放在地上。
　　新竹耸了耸肩，把刀子向后扔去，反正她裤子里还有钢绳。
　　“过来吧，雨挺大的”。

　　沈冠发现还活着的新竹时，她似乎快要死了。
　　她的左手腕处流着血，整个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马上能死不瞑目。
　　他将她的右手从另外一双手中抽了出去，再背着她离开。她的眼珠子突然转了转，向着那只被留下的手凝望着。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正目击现场后，沈冠觉得他还是不如母亲镇静。
　　“这是沈家人都会经历的”，当沈冠刚满9岁不久，沈母将他叫进了书房。她身旁的沈父瘫倒在椅子上，目光涣散。
　　“你的父亲刚和人换了命，情绪还不太稳定”。沈母说：“你不要像他一样懦弱，拖沓到这个时候。让我们全家差点就要一起死掉了”。
　　“妈妈…”沈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不会像妹妹一样”。
　　沈母是沈家产业的第三代继承人，她的丈夫入赘进门后，还必须改成她的姓。历经三代，原本一个小小的村厂从发展到县城，再到本地城市成立集团，最终上市，每一代人都在事业上跨越了不可思议的距离。只是沈家人的习惯和普通暴发户不一样，仍然常住在村中的住宅里，甚至没有完全翻修过。他们的家族庞大，但彼此间联系紧密，甚至连以前的村民也被算进沈家照顾的范围内。沈母可谓人源广泛。
　　沈母信本地的某种神，连生产沈翠时都在寺庙祈福，而沈翠和沈冠出生后，也都立刻被抱到沈家寺庙里供给神“认识”。她事务繁忙，生产过后就不负责带孩子，家庭教育主要由沈父负责。但是，当沈翠不知道第多少次因为成绩和干蠢事被骂哭后，沈母气得和沈父在书房里谈了一晚上。而第二天晚上，她领养回来一个女孩，取名沈新竹。
　　沈冠被第三天早上叫到书房，他正式进入到了沈家秘密的漩涡中。
　　“沈翠成不了气候，继承了你爸的基因，又蠢又胆小”，沈母严肃地说着，旁边的沈父将头扭到了一边，“这样看来，只有你能来保守并完成这个秘密，就是换命”。
　　“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需要天命和人算，天命前20年，已经决定了大趋势，而人算就是延续成功而已。沈家三代前，将我们这一脉献祭给了蛾神，只用一代的生命就能旺盛家族20年，是当今没有的划算买卖”，沈母自豪地笑了一下，“而我们却没有死，本该成为一滩死肉的可怜东西一跃成为沈家的代表，这归功于我们找到了足够安全的方法和优秀的领头人。只要找到有点血缘关系，八字生辰又有五分相似的人，安全的送过去，让嘴巴严的神婆包装一下，眼神不好的蛾神就确认了交易”。
　　“等旧交易完成，新的一代人就去创建新的，你也是要如此。”
　　沈冠安静地听着，他看着正说在兴头上的母亲，她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和蔼可亲。
　　“家族多大，村庄里面大家又几乎都是亲戚，这还不容易？”
　　“新来的那个女孩是留给你妹妹的，而你的换命我还没找，就当作你来接过我担子的考验吧”。

　　沈冠和新竹坐进了车的前排，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后面也是静悄悄的…好地狱的笑话。
　　新竹其实能明白沈冠一部分，因为他与沈翠截然不同的性格和态度，说明了这个家庭教育孩子方面的偏心。但他们从来没有认真沟通过，因为立场不允许。
　　新竹恨他，不仅是由于朱蛉的原因，还有他救她的缘故。
　　他能坦然地站在吃人的最高点，又还摆出了仁慈的姿态，这和沾满鲜血的她一样恶心。
　　沈冠插入了钥匙，“你能让它开出去的吧，就像手机信号一样”。
　　新竹冷笑：“你就这么了解我，还是说自信到认为我对你没有威胁”。
　　沈冠打开驾驶座的储藏空间，从中拿出一卷毛巾，递给新竹，“你先垫着吧”。
　　“得了，不要在这些小细节拉近我”，但新竹还是接过了，还是放进了衣服里面，她有些失温了。虽然手腕处还是灼烧的可怕，但是她知道，一旦出了寺庙，它没办法跟过来，因为那些特殊的火烛封死了空间。开出去的话，甚至连努力杀死她都很难。
　　但是，出去以后呢，一个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和三代靠吃人而繁荣的继承人，还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不想放过他，更不想放过自己。
　　沈冠发了车，他看起来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什么。车轮转了一圈，向着大门冲去。
　　新竹看着眼前的雨幕被刮雨器拦开，那种熟悉的呕吐感又在隐隐发作。她看见车出了门口，仿佛终于从地狱返回了人间，然而她却绝望地用手掩住了双眼。
　　当泪水从眼眶终于流在了手心，她从手缝看着沈冠的脸，这个她曾经憧憬过、求助过、感激过、痛恨过，最终令她释然的人，和她一样最后变成不干不净模样的人，不会再成为下一个沈母了。
　　她偷看向前方的路，在下一个靠近山面的急转弯时，她的双手伸向了方向盘。
　　“我们最好谁都不要留下，为了死去的人，也为了未来将要死去的人。”
　　她失去意识前，左手还紧紧抓着那双更粗大的手，那只手已经放开了方向盘。
　　“你父母的事情，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