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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6 郑恩 ...

  •   我被我的亲生家庭带走了。强行地、被迫地,剥离开了我原来的环境。
      或许也算不上是剥离,我觉得离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留在那个地方只会被丝丝绕绕的怨念越压越低,最终被压化成那片土地的肥料,没有人能再以平视的目光看到我。
      那个地方不是我应该成长的土壤,有时候我都会惊叹,在脏泥巴里成长起来的小女孩竟然还能端端正正地长成祖国的花骨朵,而不是变成什么心理变态的反社会人士,或是连环杀手,我的心理真是健康得了不得。(笑)
      这一次的事情我知道它会发生,但我没有想到它会发生得这么快,这么猛烈。从天台摔下来的时候,我在心里很平静地许愿,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的话,希望它能杀死所有人。我对这个世界不抱期待,如果要以这种方式夺走我的生命,那么我请求所有人和我一起离开。但是现在我还活着,生活就是这么戏剧化,该死的人还活着,该进监狱的人坐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真是太好笑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决定不再用端正的态度面对生活,这只是一局我与NPC的游戏,从前的那个懂事顺从的郑娜娜已经摔死了,现在控制这个身体的是新的玩家,我需要做的只是不断通关游戏的关卡,调整世界的进度,然后在合理的时间关闭整个服务器。
      说我不恨肯定是假的,我恨透了他们,我恨那块土地上所有的人,恨教唆小孩的家长,恨同龄的蠢货,恨和稀泥的老师,恨假装不知道所有事、推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淋雨的成年人,恨愚蠢的收养家庭,恨善良但无能的哥哥。
      但我不仅仅恨他们,我在那块土地上长大,我汲取那里的营养,抛开一切情绪来说,就算是喝毒奶粉长大,我也得有口毒奶粉喝才长得大。我被推着恨所有人,又在少许温暖的怀抱中宽恕部分人。爱和恨交织缠绕,感恩与愤怒、愧疚与漠然在我心里层层叠叠地扎下根基,我还不够果断,不够坚决,做不到断然抛弃一切转头离开。
      在那个家的小房间里,我常常摸着藏在袖子里的伤疤坐在床上放空,看着墙上印有Hello Kitty的粉色墙纸,那是爸爸妈妈带我去选的、哥哥亲手帮我贴上的、还留着爱与温度的墙纸,我做不到把它直接撕破。
      他们知道我在受欺负,怎么会不知道呢,但忙碌与操劳磨平了他们的感知。妈妈在校门口接到书包沾着泥的我,她本可以问我,但她什么也没说,爸爸也没说,他们分别把两个鸡腿都夹给我,再如平常一般送我上学,我们是默契的一家人。
      在我上四年级以后,妈妈的大部分时间都拿去陪哥哥上学了。哥哥是家里对我最好的人,他最爱我,小的时候会带着我反抗,我最喜欢和哥哥一起打架的时刻,好像那一刻我们是世界正义的超级英雄。我们家是个重叠结构,妈妈护着哥哥,爸爸护着妈妈,但当我后来想躲在哥哥的保护伞下的时候,却发现处在高考分界线的哥哥被自己不聪明的脑子折磨得自身难保,顾不上为我撑伞。
      爸爸是像山一样沉默的传统男人,他的父爱正如山,在反抗孽种被叫到学校后,他觉得男人不应该参与女生的话题,所以问我,要不要和妈妈说一下。妈妈在为哥哥做饭,这个贤惠女人的好脾气在日复一日的油烟中被呛得眼泪直流,她对我说,娜娜,不要报仇。这句话她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再一次重复,“不要报仇,要报恩”,我想这也许就是她的求生之道。
      我迫不得已地恨他们,也控制不住地爱他们,于是我先放弃了他们,这会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
      那个自称我父亲的人问我要不要重新给自己取个名字,我正好想到这里,出于一些恶趣味,又或许是挖开伤口来观察血肉愈合速度的探索态度,我给自己取名为单字一个恩。
      亲生父亲要带我回n市,说那是我们家族的发源地。我跟着他们上车,上船,上飞机,头上裹着纱布,脚上打着石膏。随行的两个男人很小心的保护我,但不看我一眼,让我觉得我是一尊很名贵的瓷器,只有安全送达目的地才有价值。
      回了那个n市的“家”,我才知道我不是这家里的唯一一个孩子,这个家里里外外有上百号人,光是我们这一辈的小孩就有将近十个。这些事是我在养伤的时候偷听护工阿姨说的,她经常在照顾我的时候和另外的佣人聊天,声音巨大,毫不避着我,可能觉得我听不懂吧,但我也很乐于佯装懵懂来获取一些生存资源。
      这是一个大家族,从我“爷爷”那一辈发家,到我父辈那一代所有人都纠缠进家族事业中。家里有走白道的“面子人”,更多的是混杂在社会各行中攫取利益的黑手。我的“父亲”是他们那一辈最小的孩子,但是最受宠爱,涨势最快,手里已经掌握了大量利益集团。很多伯伯看不惯这个弟弟,但是对其本身又无可奈何,便只能通过子嗣下手。我是父亲自由恋爱的产物,太可笑了,我竟然无论在哪个家庭都是野种。当时父亲只有19岁,我的生母不知其名,只知道生了我不久就去世了,不知道是自然的还是人为的。父亲抱着几个月的我回家族领罚,被乐见其成的同辈人做了个“顺水人情”,派人把我丢到了回不来的地方。父亲看重我作为这一辈最大孩子的身份,想培养我做他的人脉。
      成为自己父亲的人脉,倒是有一种倒反天罡的幽默,我笑。
      我边嗑瓜子边听护工隔着窗户和园丁的唠嗑,心里默默地为这一大出家族恩怨纠纷鼓了个掌。护工看到我手上瓜子壳都要溢出来了,向对面打了个眼色,帮我收拾了床头的垃圾。
      我心想,继续讲啊,我可只有那么乐意听了。这一大家子人纷纷扰扰地相互折磨,爷爷就像是那个土皇帝,所有人都得舔着脸去好好讨好。我想到外面那群穿着黑西服的叔叔伯伯,一到晚饭的时候就像哈巴狗一样,撅着屁股求爷爷摸他们的头,被摸了之后还会发出“嘤嘤”的叫声,就觉得一切都好笑了起来。是选大伯狗,还是二伯狗呢,啊,今天选爸爸狗吧,来爸爸狗,张嘴吃小零食。
      我忍不住哧哧地笑出声,护工小跑过俩问我有什么吩咐。我挥挥手让她自己去忙。忙点好呀,忙得忘了主子的时候我才能听到更多。
      我并不觉得在这里生存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野种在岩浆里都能发芽。我还觉得不错,在这里有相当高的权力,莫名空降了一个“三代老大”的头衔。大家心里各藏着心事,我爸都得笑着对我说话。不就是装吗,不就是争宠吗,我郑恩最会看眼色了,保准把老爷子哄的团团转,哄得他根本看不见还有其他孙子,哄得没有人能阻止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来吧,生活,看是你□□我还是我□□你。
      我要操他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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