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本笔记本》全世界都吻了上来

16、15 郑容

　　我回到病房，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娜娜床边削苹果，皮肤很白，留着长头发，两个穿着衬衫的高大男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敞开的领口看得到盘旋在颈背上的龙。我的父母局促不安地向病房门口盼瞧，坐在男人对面的椅子上搓手。娜娜侧着头看窗外，目光没有落在房间里任何一个人身上。
　　我冲进病房时，男人正慢条斯理地削完最后一点皮，把苹果递给娜娜，娜娜没转头，男人笑了一下，毫不气馁地让身后人抽了几张纸，垫在桌子上。
　　父母转过头来，用一种没有希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大声问：“谁让你们进来的？警察正在处理这个案子知道吗！”
　　坐着的男人笑了一下，向我父母扬了下下巴，示意他们开口。我父亲纠结了一下，用不太有底气的声音嗫嚅道：“小容，这是娜娜的亲生父亲…”
　　我看向那个男人，他将一条腿悠闲地架在另一条腿上，冲我点点头：“既然你是我女儿的哥哥，那你可以叫我莫叔。”他说话声音粘粘的，不是这里的口音，像某种腹行动物留下的湿痕。
　　我没开口，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坐着的男人看我没接话，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把玩他削好的苹果。我盯着他，他举起苹果向我示意一下，然后在我们四目相接的视线中，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们这里的苹果果然比较甜。”他满意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这是我的女儿，我要带她走。”他笑眯眯地回复我。
　　“绝不可能，我们一家人不可能让你带走她！”我看着父母，企图从他们那里获取一丝肯定，但他们避开了目光。
　　“不好意思，这个不是你们说了算。”男人擦擦手，站起来俯视我的眼睛，我才发现他比我高一头。
　　“现在她的法定监护人离世了，收养的条件已经解除，你们很明显也达不到好好照顾她的标准，那由我们——她的亲生家庭，来照顾她，难道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吗？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商量，怎么做选择是你们的事，但是她我一定会带走，”他又笑了一下，像一只志在必得的狐狸，“好好考虑一下吧。”身后的两个壮汉一齐往前几步，形成一道人墙，堵在我们一家三口和娜娜中间。
　　父亲拉着我和我妈到病房外面，抢在我想开口之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让他们把娜娜带走吧。他们条件更好，娜娜跟着他们不会受欺负。”
　　我一下子急了，不知道父亲为何会是这种反应，“绝不可以让他们把娜娜带走，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一群人，谁知道是怎么找到我们家的。”
　　母亲不说话，只是夹在我们中间流泪。
　　父亲眉毛皱起，压低声音说：“之前你不在，你不知道，娜娜的亲生家庭不是什么好人，在n市做黑生意，现在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来找娜娜，背后指不定还有多少力量在看着。”
　　“那也不能就这样不要娜娜，我们这样做和她的亲生父母有什么区别？你们难道就想这样丢掉娜娜了吗？”我看着父亲布满皱纹，哀愁的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父亲看着我，愁容依旧，但因为我不懂事的喧叫微微泛出怒色。
　　我被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震得退后一步，下意识看向母亲。母亲依然在哭，抽涕的声音更大了。
　　“你还是太年轻、太激动了，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我们不是不要娜娜，而是娜娜在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不下去了。今天中午学校给我打电话，说娜娜视频传播的事情太恶劣了，很多学生和家长都看到了，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建议我们给娜娜办理休学。”父亲对上我震惊的眼神，继续道，“我也很愤怒，我也很震惊，我恨不得拿刀去把他们都砍了，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人家有关系，我们这种小砍刀根本砍不动，更何况以后娜娜要怎么做人啊，还不如让他的亲生父亲带走，换个新环境，谁都不知道，还有一帮子人能保护她。现在我们还能做的了什么。”
　　父亲伸手揽了下母亲，母亲朝他的怀里靠了靠。
　　我不相信，“不可能，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那个先生…他愿意支付我们两百万，作为这十多年照顾娜娜的抚养费。有这两百万，我们可以还清原本要还几十年的贷款，还能给你以后买房子做个首付，你知道，之前你艺考我们家已经不剩什么钱了…人总要往前看啊，你才是我们亲生的儿子…娜娜和我们家就是缘浅，该放她回更好的家庭了…”
　　我一下子好像有些认不得父亲了，他和母亲站在那里，面孔模糊得就像是小时候护着孩子骂娜娜野种的家长一样，而我竟然还和从前一样，除了愤怒，别无他法。我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我冲进病房，对着男人大喊：“我绝不允许你们带走娜娜！”
　　这时娜娜转头看向我，轻轻地喊我：
　　“哥哥，我想跟他们走。”
　　娜娜的眼神还是那么清澈，像我们小时候收集的玻璃珠一样，我一下子眼泪决堤，想过去拉一下娜娜的手，却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知道，她全部都知道了，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敏感得能够读得懂空气。她是世界上最聪明善良的小女孩。
　　我对不起娜娜，我不配成为哥哥。
　　男人愉快地打了个响指，“OK，既然都商量好了，那就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现在我要和我的女儿聊一会天。”
　　两名壮汉请我们出病房，我最后看娜娜一眼，她用嘴形对着我说了一句话，就像每次我送她到校门口那样。
　　“哥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