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诺，今天吃什么？》八方锦

2、烤肉排与白花乳茶

　　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莉莉诺才有机会回到房间打开兰塔和艾丽卡送的那只袋子。

　　里面装着三样东西，数量不少且全都完好无损，在她面前堆成三座小山：浅色的粉末，金黄色仿佛流淌着蜂蜜的小浆果，以及琥珀色半透明、第一眼看上去更像是精致珠宝或糖果的圆球形小颗粒。

　　她很快在脑海中将它们与一一对上号：分别是阳焰草的干燥根粉，果实和成熟种子。

　　莉莉诺将种子单独聚拢在一起先收集起来，果然在接触中感受到明亮的生命力量在指间涌动——这是承袭自她血脉中父辈那一部分的独特能力，种子里这种特别的“生命力量”是生命力旺盛可以正常萌发的证明。于是她快乐地把这些珠宝一样的小种粒装进单独的木盒，收入存放待种植种子的柜子里，预备等到酒馆每月的休息日时播到她的小花园里去。

　　浆果被她拈起一粒放在舌尖上，在上颚碾碎的一瞬间甜蜜的浆汁迸发出来。后味在口腔里缓缓荡开一丝细微的灼烧感，实际并不是真的有多痛，但却让混血精灵姑娘明明白白一怔，接下来飞速喝了一口水漱干净口，把手伸向旁边的小银勺，小心翼翼蘸取一勺尖粉末再次抿在唇齿里。

　　几乎是毫不意外的，直白生烈的灼烧感在口腔猛地爆开，让她眼角都涌出一点泪水。

　　这世界的各种语言中其实都是有代表“辛辣”的词汇的，但月湖镇饮食口味虽然偏向香浓但其实并不如何吃这种刺激性的重口味香料。莉莉诺平时用的最辛辣的味道就是喷嚏花的花粉——本来是魔法植物的攻击手段，但却被馋嘴的家伙们收集起来，少量洒在汤或菜里有细微的辣意和特殊的鲜美。但就算是这一点辣味月湖镇人家常也不怎么碰，也就万叶总是做加了它的菜肴，艾丽卡就时常吐槽，却一勺没少吃。

　　至于这种直白的热辣，莉莉诺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过了，几乎要让她灵魂震颤。

　　上一次吃到这样的东西，还是她不是“万叶老板莉莉诺”，而只是“布兰德维尔家的独女莉莉诺”的时候。

　　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莉莉诺几乎要忘记自己前世之事，那短暂平凡的，堪称昙花一现但绝没有昙花半分灿烂的人生。她只隐约记得上辈子双亲缘浅，学了一辈子厨，结束时年纪还很轻，并且痛得要命。但也只痛了一下，她下意识啼哭出声，再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似哭似笑的俊秀的男性面孔，只是个子比她印象中的成年男性矮上许多。

　　那就是这辈子她的父亲，艾洛纳尔?闻奇，一个卡坦族男性。而她的母亲是位女性精灵，名叫洛琳?布兰德维尔，有锦缎一样的金色长发，翠绿的眼睛和漂亮精巧的尖耳朵，她便遗传了那双眼睛和耳朵。

　　她知道精灵，与她印象里上辈子看过的西幻故事差不多，是优雅美丽的长生种族，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卡坦族。长到三四岁开始正式学习读写的时候才慢慢开始了解，那是这片大陆上特殊的一种族裔，生于草木丰沛之处，矮小而灵巧，是被植物们祝福的人类。她的名字“莉莉诺”就取自卡坦语，意为“被白花守护的女孩”，因为她生时正是那种白花的花期。

　　卡坦族的人们一般多从事农业或者药剂行业，被草木赐福的灵魂拥有无与伦比的植物亲和力，做这些事也有特别的加成。只艾洛纳尔稍微不太一样——他长于厨艺，是个（至少在前世学了十几年厨的莉莉诺看来）相当不得了的厨师。而洛琳是个游侠弓手，她从生下莉莉诺之后第二周就开始重新继续练习弓箭。那时候小小的幼崽就被放在藤蔓催生出的摇篮里，看自己母亲在高大的白花树下张弓搭箭，温柔的微风拂起她金色头发。

　　莉莉诺五岁那年，洛琳接受征召成为黑森林守备军的一员。艾洛纳尔想都不想决定跟着妻子一起出发，于是一家三口举家搬迁至月湖镇。洛琳编入防卫军，大部分时间驻扎在军营，而艾洛纳尔带着莉莉诺盘下了镇中心圈偏西、距离防卫军军营不太远的一间濒临倒闭的酒馆，将从家里带来的一截树枝在屋后种下。

　　从此，月湖镇拥有了他们最好的酒馆“万叶”。

　　幼小的女孩莉莉诺是万叶的第一个服务员，举着盘子在客人间穿梭像做游戏。月湖镇镇民没有不喜欢她的，端一趟盘子下来能收获满兜糖果点心。她也在月湖镇认识了新朋友，比如铁匠的女儿艾丽卡和住在圣光教会修道院的兰塔。

　　艾丽卡是个幸福的姑娘，她父母都是半兽人，父亲是虎而母亲是花斑豹，家里开了镇上最大的铁匠铺。她继承了母亲艳阳般明丽的美貌和父亲的力大无穷，从小就在练习双手大剑为成为合格的战士做准备。而兰塔稍微年长一点，从莉莉诺认识她起就住在修道院。据说她是弃女，自小被修道院的管理者穆兰妲姆姆收养教习。但她并不学那些“侍奉神明”的教义为成为新的修女做准备，也不像镇上其他的垂耳兔同族一样能歌善舞活泼开朗。令人意外的是，她是个出色的弓箭手，小小年纪就背着轻弓与箭袋、冷着一张小脸满世界跑。洛琳尤其喜欢她，甚至许诺等她长大就要把自己的轻弓留给她（因为莉莉诺已经看起来肉眼可见的对弓箭之道不感兴趣）。

　　说到洛琳，她每半个月有一天假期，而假期可以攒着一起过，于是她通常在月末回到万叶呆上两天，好好陪一陪丈夫和女儿。

　　黑森林守备军的成员来自这片广袤大陆的天南海北，这一点时常体现在每天的菜色上：守备军炊事部门每天烧饭是轮换制，时常有各种地区的特色菜系出现在餐桌上，根据做饭人的水平不同，有些奇奇怪怪，有些意外美味。洛琳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女儿都喜欢美食与烹饪，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献宝似的从施以精灵秘术使时间暂时停滞的餐盒里取出她打包好的伴手礼。

　　那是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光：每到月末两天，人声鼎沸的酒馆会暂时关门，清秀温柔的卡坦男性解下围裙接过妻子的行李放好，帮她卸下身上的轻甲。精灵姑娘洗干净一身路上的风尘，披散着沾满水汽的长发，舒舒服服地窝在柔软的坐垫里，怀里抱着她在白花树盛开瞬间生下的小宝贝，一家三口一同分享她带回来的陌生新奇菜肴。

　　与大家一贯对精灵“餐风饮露”的刻板印象不同，洛琳其实非常喜欢重口味的食物，喜欢甜浓也喜欢咸香，酸要酸得过瘾，辣要辣得炽烈。秉性温和清淡的艾洛纳尔也跟着妻子学会吃这些让味蕾燃烧的东西，但莉莉诺还小，舌头还欣赏不来这样的味道。洛琳特别喜欢逗她，偶尔喂她一口来自南部边境的酸果拌菜或者海境区的热火鱼汤，看着那张奶糕一样洁白小脸皱成一团的样子快乐地大笑。

　　第一次吃到阳焰草也是在这样的时候。
　　那时候洛琳依然揽着莉莉诺坐在大软垫里。洛琳带回来的东西里有队里的牧师小姐特意给“洛琳姐姐家的小宝贝”做的糕点，是牧师故乡风花谷的特殊做法，像软糖一样弹糯但清新不腻口，裹着各种糖渍过的花瓣果干，莉莉诺特别喜欢，抱着糕碗用勺子挖啊挖。

　　但就在离小莉莉诺很近的地方，妈妈正在啃一块香喷喷的烤大骨排，多重香料混合成勾人食欲的气味，让她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去够着妈妈手上那块肉的边边。洛琳其实全程都注意着女儿的动作，但也没阻止，只是含着笑看她咬下去。

　　热辣迅速在小女孩口腔里弥漫开，莉莉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角沁出泪花。但她很坚强地没有立刻哭出声，只是抱着碗半张着嘴巴呆呆地坐在那儿。艾洛纳尔哭笑不得，熟练地倒了一大杯独家秘方的白花乳茶递给女儿，拥有治愈能力的清香白花汁与香醇浓郁的牛乳一起轻松抚平小姑娘口腔里的灼痛。

　　于是小小的莉莉诺揪起自己的睡裙裙角抹了抹眼泪，继续安安静静偎在妈妈怀里舀自己的花果糕吃。洛琳已经和艾洛纳尔讨论起这种特殊的烤肉排，说里边用了什么样特别的香料，其中一种正来自北边。

　　说来也怪，莉莉诺前世当然也吃过辣，什么香辣麻辣酸辣甜辣都曾从唇舌经过，再来什么样的辣味按理说都不应该给她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但随着在现在的世界度过的时间越来越长，大约是灵魂越来越凝实，她几乎要忘记那些青青红红的名叫“辣椒”的果实究竟是何滋味，那天口腔里的灼热和白花乳茶的清甜几乎要完全覆盖前世，成为她对“辛辣”的最初记忆。

　　现如今，沉静的深夜里，已经长大成人的莉莉诺独自在房间，窝在妈妈曾经坐过的大软垫里，突然非常想念那份烤肉排和那杯凉凉甜甜的白花乳茶的滋味。

　　距离艾洛纳尔和洛琳离开这个世界也有十多年了。兰塔与艾丽卡成年成为佣兵之前再也没有人给莉莉诺带回这片大陆天南地北的特产菜式，也再没人给她用清香的白花煮一杯牛奶茶。但是她自己从爸爸的笔记里学会了妈妈曾经带回的那些菜的做法，白花乳茶从夏至白花开的第一天常备在她手边，一直到冬至满树花朵彻底谢去。

　　从那些阳焰草的根粉里取出接下来要用的一小部分，收好剩下朋友们的馈赠，莉莉诺站起身来下楼，边走边用一根简单打磨过的木枝把已经散下来的长发随手重新挽起，推开门走出去。用来居住的小楼和小酒馆可以算同属于同一栋建筑，靠一个小前院和回廊连着，年轻的半精灵举着一盏萤火灯踏着软底鞋无声地穿过回廊，像怕惊动月色。

　　推开厨房的门，灶火安静地伏在灰里，苍白灰烬下一片明灭的暗橘色。在莉莉诺点亮灯时，火苗慵懒地窜起，像是在对它的主人打一个不需要语言的招呼。

　　酒馆要开门营业的缘故，后厨永远不缺正在腌渍的肉类，都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摆放在施了保鲜术的架子上。莉莉诺很快选好了她想要的那种肉排，肉片很大又带着可以手持的长骨，像记忆里的那种一样。她取出一片来丢进盆里，把带出的那半小匙阳焰草根粉均匀洒在上边，接着伸手下去揉搓，用体温将阳焰草粉均匀地涂抹在每一寸肉排上。

　　做完这些，她洗干净手把肉排搁在一边让新加入的腌料自己浸渍，又抱出装着牛奶的罐子来。罐里的奶剩得不多了，也就刚刚能装她的私人小奶锅四分之三的量，不过两天后的早晨就是每周牧场的送奶时间，莉莉诺干脆一口气把剩下的液体全倒出来，架在灶眼上慢慢煮。

　　火苗听话地从灶孔中探头，用尖尖小心翼翼舔着锅底，莉莉诺转身又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她装满了水的银茶壶放在另一个灶孔上，于是火焰又从那个灶孔里尽职尽责地冒出来，热烈地炙烤着这只银壶。接着她去贴着“茶”的标签的架子上翻找，很快找到被她妥善保管好的目标：一个浅原木色的小盒子。打开盒盖，清香就逸散出来，莉莉诺将里边干燥的、每片都有她手掌那么长的浅米色花瓣数着数量珍惜地泡进已经烧得滚沸的水里——这个季节白花还没有开，没有新鲜白花可以用，所幸她每次在白花季末尾都会留这样一匣阴干的花瓣，好最大限度把白花的味道延长再延长。

　　这也是艾洛纳尔手把手教给她的技巧之一，她一直学得很好。

　　随着水花翻滚，沁人心脾的清甜香气逸散在空气里，和奶香交织在一起，逐渐氤氲出应有的雏形。

　　牧场缪可阿姨送来的牛奶永远是最高品质的，此时小奶锅里结出一层厚奶皮，被莉莉诺眼疾手快地轻轻捞起，犹豫了片刻，想到自己是完全在用自己的私人餐具给自己烹饪，于是干脆在奶皮脆弱的滴下来之前趁热一把塞进嘴里。不用加糖也足够香甜醇厚的纯粹奶脂味在口腔中一下子爆发，让半精灵姑娘像猫一样满足地眯起眼睛。

　　但虽然白花水和牛奶都足够香甜，艾洛纳尔秘制乳茶的点睛之笔还是必不可少——一匙自养蜂蜜和微小的一撮盐。尤其那一撮盐，看似微不足道，也喝不出多少咸味，却将整体的甜香变得立体而生动。

　　热乳茶的芬芳和温暖抚慰着莉莉诺的灵魂，仿佛回到了妈妈的怀抱，但配辛辣的烤肉排还是冰的更好。趁混合好的茶在冰镇柜里冷藏的时候，莉莉诺拎起肉排扔到她煮茶时顺手预热好的铁盘里去，塞进烤炉里。刚刚尽职尽责的火焰几乎一下子欢悦的腾起来了：它格外偏爱肉食，每当烹饪荤菜的时候都兴奋不已。

　　甚至不用费神翻面，火焰的妖精已经帮忙在片刻之间烹饪好一份焦香四溢的烤肉排。莉莉诺用挂在腰间的小匕首切下一片已经炙烤香脆的肥边肉来塞进火炉，作为给妖精的加班谢礼。肉没有像应该发生的一样在火炉里变得焦糊，而是在接触到火焰的那一瞬间爆发出极诱人的香气，之后消失无踪。

　　火苗在烤炉当中热烈地舞蹈，莉莉诺知道，那是它收到谢礼的证明。于是她抱以微笑，拖了个凳子坐在灶台边就着烤盘开始享用她的夜宵。

　　冰乳茶清甜沁凉，从莉莉诺喉间划过的时候引出一个忍不住的激灵，接下来阳焰草的炽烈又把她四肢百骸暖热。

　　其实说实话，这份套餐的味道和记忆里区别很大。

　　每个厨师做饭都有自己的习惯，会下意识地偏向自己所适应的口味。莉莉诺即便已经成人，仍然没能继承洛琳的重口味舌头，味觉相对来说偏淡偏甜，烤肉排没有那样多香料气息，微甜的浓郁酱汁配上阳焰草的风味倒也不违和，只是完全不像北地风格那样粗犷得几乎有点锋锐的调味。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新鲜白花的缘故，乳茶虽然也很好喝，但是始终没有艾洛纳尔煮的那样能既浓郁又清爽还保留着鲜活饱满的花香。

　　但莉莉诺还是吃完了这一份分量恰到好处的夜宵，带一点遗憾地收好餐具，把它们浸到清水里去，用一边放着的泡泡果囊仔仔细细洗干净油污。

　　其实她平时不太高兴做这些的，尤其是一个人开酒馆一天下来弄脏的锅碗瓢盆有几乎可怕的量，要是放在她原来的世界觉也不用睡都洗不过来。但在这里莉莉诺继承了来自父母的一大堆特别的力量与技能，她通常会用一个清洁秘术解决一切问题，放在水池边那种只需要沾上水简单一搓就能洗干净一切的去籽果实放到干瘪也不会被用起来。只是这个时候她突然就是很想亲手做点什么事情来理顺乱七八糟的思路。

　　尽管万叶到了她手上也依然是月湖镇最棒的酒馆，冲着她的烹饪水准来的客人多得要命，但她好像永远也没办法复刻出“家的味道”来了。

　　把洗好的餐具归位，擦干净双手，莉莉诺又提上挂在门边的萤火灯，轻悄悄地溜出门去。在她身后火焰的光芒跃了跃，又再度伏回灰烬里像呼吸一样柔缓地明灭。

　　天气已经在慢慢暖和以至于热起来了，但夜里还是有清凉的晚风从院中拂过，莉莉诺脸颊边从发髻里逃逸出的柔软发缕被风卷起又落下。月光仍然像出来时候一样融融地拢着她，浸在夜风与月色里，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不想这么早回到只有一人居住的小楼里去。

　　院子里实在很舒服清爽，由于种植了各种植物，不仅没有蚊虫且还有各种草木混合的香气。莉莉诺隐约想起在她很小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在院子里的白花树下露营，不用帐篷睡袋只是幕天席地。

　　洛琳有一条很厚实宽大的矮人织造岩绒毯，来源于她的母亲，是最最最手巧的矮人织工从岩浆中抽出纤丝纺织成的。这条毯子手感细腻柔软花纹古朴繁丽，据说防火防潮防尘，甚至一般武器都无法轻易伤害它，不管从材料手工还是功能上讲都是十足珍稀贵重的物件。但自从莉莉诺出生之后，这条毯子就没再行使过它原本的功能。

　　在洛琳与艾洛纳尔的小幼崽刚出生的时候，这条岩绒毯是摇篮垫子或者冬日的襁褓包被；等她稍微长大一点不再需要摇篮和襁褓了，这毯子就被拿来铺在地上，让小小的婴孩可以在上边随意乱爬。最后当小婴儿变成能直立行走满地蹦哒的肉松小糯米团之后，也不再需要爬爬垫，这块毯子就在夏天被放在白花树下的草地上，吃完野餐，一家三口相拥而眠刚刚好。

　　如今这条毯子在哪呢？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洛琳与艾洛纳尔都撒手人寰，莉莉诺离开家搬到圣光教会修道院，万叶也暂时关门封存，直到她成年回来接手的那一天。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再加上有能穿过禁制进来后间的可信人曾来整理收拾过，莉莉诺努力搜索着记忆的边角，才最终在仓库的旧箱子最下层找到了它。

　　这条岩绒毯传了得有近百年了，从满是灰尘的地下室仓库里翻出来仍然泛着流丽的金棕色织物光泽，柔软得一点也不像被封了十五年不见天日。莉莉诺把它抱到地上来，伸开了手臂抖它。毯子好宽，她一双胳膊抻直了也展不全开，只象征性在夜色里抖一抖，肉眼可见灰尘都远离它悬浮。

　　今夜睡在哪里呢？

　　她站在微风里思考，继承自洛琳的那对尖尖耳朵不自觉地弹了弹，最终抱着毯子往白花树下去。

　　柔软的织物隔绝夜晚草地的寒凉，莉莉诺躺下来，用毯子把自己包裹成一只圆圆的茧，只露出张脸在外面，在柔细的晚风和白花树的清香下闭上眼睛。

　　岩绒毯的细绒暖洋洋地包裹着莉莉诺，像一个极温柔的怀抱。她就在这样的绒的海洋里缓缓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