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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班主任表扬一些学习进步的同学,也严厉批评那些退步的同学,不幸的是,郑欢属于后者。
      郑欢从班级二十名滑倒倒数第三名,她为此只难过了半天,并未过多挣扎,她处在一个万里无云的轻松世界。
      期中考试过后,郑欢和我渐行渐远。她不再和我一起吃饭,不再和我一起看书,不再让我去她的家中。
      她经常在饭点吃着苹果,她交到了一群新朋友,那群人有男有女,通常是结伴而行。女生一般披着头发,化着妆,嘴里会说一些脏话。男生一般抽着烟,搂着一些女孩,他们对着女生开一些我听不懂,但感到恶心的玩笑。
      郑欢只有放学才和我一起走,有时也不。
      刚开始时,郑欢会和我说起她新交的朋友,她说那个女生很多人追,长得很好看,但有时她会对那位女生一些行为感到疑惑,她说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都要和不同的男生在一起。
      过了几天,我没有听到那名女生的事了,她说起那些男生,她说她不太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但他们的女朋友都是她的朋友,大家出去玩都会叫上彼此,她没有办法不去接触那些人,她觉得他们有些自以为是,总是非常高傲,而且喜欢开女孩子的玩笑,总是把场面变得非常尴尬他们才高兴。
      我不懂她说的这些,有一次她给我讲起这些,我正苦恼家里的事,没有耐心听她说完,她还没说完我便打断了她:“那你就不要和他们一起玩啊。”
      “我的朋友在那里,”她皱着眉,“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我上了初中情绪就不好了,经常纠结一些小事,以前我都不在意的,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
      “是不是因为我来了月经,她们总是说我来月经会乱发脾气,原本再平常不过的事,那几天我也会大发雷霆。为什么会有月经这个东西,我每个月都要痛经,我要是个男生就好了——你会痛经吗?”
      “只是冬天肚子胀,不会痛。”
      “真羡慕你。”

      有天,郑欢说她有事要先走,那天正好是我负责打扫卫生,我让她先走。我还要过会儿才能离开。
      教室的桌椅不是木制的,它们是铁做成的,打扫卫生需要我们挪动桌子,空旷的教室会响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比老鼠啃床脚的声音还要让人难受。
      我是组长,负责检查卫生是否清洁到位,所以我是最后一个走的。
      中学校园比小学大了一倍多,道路两边种上了很多树,我喜欢在午休时听风亲吻树叶的声音,它能让我忘记疲倦。
      聆听风声也让我的思绪如柳絮般飘荡。
      中学最大的苦恼是考试是否能拿到好成绩,我的情绪会随之起伏不定。那么,风的喜怒哀乐是什么呢?大自然的伟大能包容一切,这样说起来,风就不该有烦恼,如果风没有烦恼,为什么我不能每次都闻到花香,偏偏那些腐烂的气味会趁机进入鼻腔。
      人闻着闻着,心情就变了。
      我尝过风吹来的雨水的味道,没有天空哭泣的咸味,相反那是一种甘甜的滋味。

      低年级的教学楼离校门是最远的,每次放学我都会路过一棵桂花树。
      十月桂花开了,掉满一地金黄,我喜欢桂花香,它把春天藏起来,特意熬过闷热的夏季,一到秋天就有满树的佳酿,它的香气总让人陶醉。
      校门外的人稀稀落落的,原先站在门口的家长已经散了。
      很快,我注意到街道对面聚集的人群,那里的人不多,他们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吞云吐雾,时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我看着一个男生的手放在旁边女生的腰上,不一会儿,他们离开那个小团体来到一家眼镜店门前拥吻起来。
      我连忙移开视线,在目光撤退的过程中撞上了那对熟悉的眸子。
      脑海中不断闪过刚才的画面,可我越想看清那张脸,脑海中就越有反对的声音,我就越不想看清。
      我听到有人叫我,回过头看见了郑欢。
      “小满。”郑欢站在离我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大口换气,头发已经散开,妆也花了,嘴唇的口红正在掉色,那抹红色一直延伸到她的下巴处。
      我终于想起她刚才和别人接吻时的画面。
      “我们还是朋友吗?”她毫无厘头地问我,这句话也问出了我心中所想,那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顾左右而言他:“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她笑着走上前,我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烟味,烟味附着在原本的香水味上,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一点也不好闻。
      我转过身,往前走。
      她以为我生气了,拉住我的胳膊,又问我:“你还是我的朋友吗?”
      这次她没有用 “我们”,而是说的“你” ,仿佛我们现在的关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本应该生气或是委屈,但我心里只有内疚和不安。
      “不是吗?”我反问她,我也想知道她的答案。
      她挽着我大笑起来,一路上讲了很多她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件——她交了男朋友。
      “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但他喜欢我。”她认真想了一会儿才告诉我。
      “你抽烟了?”
      她否认了,她说自己不喜欢烟味,只有那群男生才抽烟。
      我又问了关于她的事,最后她总能把话题扯到我们身上。
      我才想起,我没有给她成长的礼物,也没有把书还给她。
      当我再次回想这段经历时才知道,我们的逃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彼此推远,而那些沉默着、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我们关系破裂的证据,我们对此视而不见。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郑欢是郑欢,我是我,我们之间再也没有我们了。
      进入中学后,母亲开始培养我安排钱的能力,她每个月给我五十元当作零花钱,如果考试进步十名能多拿五十元。
      可我没什么进步空间了。
      我每个月会用一半的钱在小卖部买零食,剩下的钱就存起来。
      我约了郑欢到甜品店,我买了一个芒果蛋糕,蛋糕不大,只够两三个人吃。
      “小满。”她面露难色,上翘的睫毛有弧度地在空中摆动着,“我最近不吃这些东西,不好意思啊,还是你吃吧,你比我瘦。”
      郑欢已经长大了,她能熟练地模仿大人说话的方式,那句话肯定还有其它意思,像藏在玫瑰花下的刺,我尽量去躲开它,却还是被刺伤。
      “这本书……”我用挽留的口吻说。
      “不用了,送给你了小满。”她冲我一笑,眼尾画的眼线拉长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不让我有读取她心声的机会。
      “你知道的,我不看这些。”她说。
      “哦,对。”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最后我们都礼貌地向对方说了再见。
      我不了解郑欢,郑欢也不愿意了解我。她有了新朋友,他们有更多共同话题,她们会像我们曾经那样亲密,或许比我们曾经还要亲密。
      郑欢交了男朋友,她愿意把所有时间留给他,而不是留给我。她淡出我的世界后,我想用学习来填补她离开的空白,我明白我们不再会因为分享一个秘密而成为朋友了。
      最近,她不再穿任何蓝色的衣服,她习惯穿粉色的裙子,那是她讨厌的颜色,我注意到她以前背的那个蓝色书包也变成了粉色。
      我知道是谁怂恿她这么做,我开始讨厌那个人。
      黄昏的光落在我的肩上,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黄昏困在小镇里,小镇却在无限放大它的美。

      我挑出一些水果,用纸擦去表面的奶油,猫应该不能吃这些东西。我把奶油弄干净后将水果放在盘中,准备拿给秦小白吃。
      秦小白是我家楼下的一只黑猫,人们说起名字最好反着起,这样寓意好,我也不清楚这是谁说的。
      小区里原本有五只流浪猫,两个月前一只狸花猫生下了四只小猫,其中一只黑猫就是秦小白。可惜,猫妈妈和另外两只小猫相继去世,后来只剩下秦小白和一只黄毛猫。
      我是小区里最早一批关注它们的人。
      有时,我刚进小区,它们便朝我跑来,我把熟鸡蛋掰开分给它们吃。即使它们不主动来找我,我也知道去哪儿找它们。
      那只黄毛猫喜欢躺在汽车地下乘凉,秦小白喜欢躺在洗车旁边的草丛中,小区只有一处能停车的地方,所以我很容易找到它们。
      小区里一些阿姨也在和我一起照顾它们。
      我原本打算高考结束后收养它们,但上个星期,那只黄毛猫去世了,秦小白叫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再去看它时,秦小白就躺在黄毛猫经常待的地方,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哄出来,吃完东西后,它又回到车底了。

      我摸着它的头,秦小白边吃边蹭我的手指,吃完水果后,它盯住一旁塑料袋装的蛋糕,我挪动身子挡住它的视线,示意这不是它能吃的。
      它不满地叫了两声,又回到草丛中,晒着太阳。
      我在晚饭后和母亲一起吃完那个蛋糕,我骗她说,这时郑欢过生送给我的。
      “芒果味的?”
      母亲舒展了眉头,一脸享受着吃着蛋糕。她先吃掉夹在蛋糕胚中的果肉,最后才将奶油与蛋糕合着一起吃下。
      “味道还行。”
      印象中的母亲不是一个喜欢庆生的人,母亲过生日时还是她一个人在厨房做饭。
      她在我这个年纪会记得外婆的喜好吗?
      那一天,我在失望中度过。写完作业后,早早上了床,可脑子里还在想着母亲,慢慢地母亲变成了郑欢,我又回到小学那个时候,郑欢扎着麻花辫,我们一起吹灭蜡烛,烛光消失后,母亲那张脸又浮现出来,她轻轻地对我笑着,嘴里说着谢谢,她说除了她的母亲没人记得她喜欢的东西。
      我又在海边躺了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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