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翅》媏生

46、第 46 章

　　我的老板是一个单亲母亲，她有一个九岁的女儿，忙不过来时她会把孩子留在店里托给我照顾，因为我是五个店员年纪最小的，她觉得我们会聊得来。
　　她的女儿叫小莫，跟着她姓王。
　　小莫喜欢唱歌，遇到难题时只会唱“好运来”，她先拿笔在草稿本上写算术题，遇到需要设两个未知数的题，她总是不会根据题意写出方程式。她挠头，实在想不出来就先唱首歌给自己打气。
　　“好运来，祝我好运来，好运来，祝我好运来……”她张大嘴巴对着铅笔笔头大声唱歌，留着的短发跟着她陶醉地摆动起来。
　　“小莫，你认真一点！”
　　每当这时，老板会从角落出来，有时拿着抹布，有时拿着扫帚，她责备小莫数学不好还喜欢开小差，小莫会立刻安静下来，她低着头，眸子往左上方瞟，她总能找到我在哪里，然后向我求救。
　　老板也知道小莫实在没有学习的天赋和定力，妥协地对我说：“小秦，麻烦你了，”她转身时对小莫说，“多跟姐姐学习，你多久也给我考个前几名看看。”
　　“我一定会的！妈妈你放心吧！”小莫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像风铃一样让人心情愉悦，在场的人都跟着笑起来。老板也被她气笑了，拿着东西往里面走。
　　小莫很听话也很聪明，我讲一遍她就全会了，她学东西比我想象中快得多。讲完题后她会问我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云能在天上我们要在地上”，“为什么晚上没有太阳，为什么晚上的太阳一定叫月亮”，“为什么所有的题都那么无聊，我为什么要知道农场有多少只兔子”……
　　我常常被这些问题难到，我会以她的视角回答，但答案常常显得十分幼稚，甚至很敷衍，我完全没有她的那种纯真。
　　“为什么要读书呢？”
　　“为了以后能够不用读书。”
　　“那我为什么现在还要读？我已经读了九年了。”
　　“因为，”我也没有找到这个答案，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能去你想去的地方，前提是你要读书，你能去雪山，能看海，可以去江南，可以去西北，可以去任何你在地图上找得到的地方。”
　　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聚精会神地听我说话。我说完后，她嘟着嘴，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她在书上画了一棵树，问我：“我可以去这里吗？”
　　她说这是一个树种得很多的地方，这里以前是戈壁，现在有一个林场。她说她父亲就在这里。她的话说完，课本上出现了一排排树木，不等我回答，小莫安静地画着她的林场。
　　我以为这只是小孩思念父亲很普通的一种宣泄方式，存满能量的身体在释放以后会变得安稳下来。
　　八月上旬时，老板告诉我们过几天就是小莫的生日，她希望我们能吃完蛋糕再回家，我们答应了。等到了晚上，老板发现小莫不见了，她去小莫平时喜欢待的地方找遍了也没有看到小莫的身影。
　　回想起这些天和小莫相处的日常，我并没有发现异样，只是她平日里吃饭的量加大了不少，我们都以为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是正常的，没太放在心上，小莫吃到最后总是有些艰难地把碗里的菜吃完，她是在渴望长大吗？
　　晚上九点半的街道有些空荡荡的，我举着手电筒，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去找，没有发现一个九岁小孩的身影，我跟着急起来。
　　过去几天，小莫有没有问过我什么出乎意料的问题？往往答案总会藏在不经意的对话中。
　　我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街面，脑海也在搜肠刮肚。忽然想起她问我如果要去戈壁是不是要坐火车，我当时说是，高铁站就在这附近，难道小莫是去找她的爸爸了？
　　我掉头往高铁站的方向跑，果然在高铁站入口的楼梯处找到了她。她看到我很激动，哭着向我跑来，我哄着她，说回去就好了。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找到小莫了。
　　她不肯走，滑坐在楼梯处，扑在我怀里抽泣着，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不肯松手。
　　“是不是有人欺负小莫了？”我问。
　　她哭得更大声了，周围的人纷纷朝我们看过来，我安抚着她，我说我在这里她不用怕。小莫的哭声变小了，我不敢再问她什么，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就坐在楼梯上，很快，小莫在我腿上睡着了。
　　我暂时放松下来，抬头想要看他们到没有，却看见不远处没有灯光照射的树下站着一个男人，他正朝着我这个地方张望，
　　他穿着一件背心和一个松垮的牛仔裤，我能清楚地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和他手中握住的东西。
　　我被惊出一身冷汗，身体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样定在原地，原本已经发麻的双腿也因为恐惧失去的直觉，我不敢乱动怕惊醒小莫，我又渴望迅速从这里抽离。
　　我无法去形容那种感受，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恐惧而恶心，还是因为恶心而恐惧，我怕他向我们扑来，他会把我按倒在地，等我定眼一看，他那模糊的脸变得清晰起来，脑海里的什么东西正从我身体抽出再一点点拼凑起他的脸，他对我笑着，那抹伪善的微笑，没有温度的笑脸。
　　余图生？
　　为什么？
　　我抱紧怀里的小莫，被回忆刺激得只想闭上眼睛，眸子里发出橘色的光芒，光芒像是利剑一样拆解着他的脸，然后再一寸一寸地缝补起来，我看到的那张脸从余图生的模样变成常锋，从常锋变成蒋临，最后变成了黄义理！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能看到这些？
　　惊恐如同毒蛇缠绕我的身体，它对我吐着蛇信子。忽然，它冲着我的小腿咬了下去，毒液瞬间进入我的身体，我看着它发着红光的眼睛，我身体的血液似乎正从身体深处迸发出来，我猛地睁开双眼。
　　世界一片安宁，树下也没有一个人影，腿上传来小莫呼吸的暖气，渐渐让我缓过神来，我喘着气，脑海里还冒出那个闪着红光的丑陋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段记忆。
　　很快，老板赶过来了，我小声告诉她小莫睡着了，她轻轻抱起小莫，小莫只哼唧几声又熟睡过去，她不停地忍住泪水向我道谢。
　　“她可能是想爸爸了，可惜她见不到了。”
　　那件事后，老板让我专门给小莫辅导作业。我每天给小莫补习两个小时，一个小时能拿八十块。
　　她说奶茶店那边我不用去了，我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