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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别让我怀疑你,高杉晋助 ...

  •   虚口头上占了上风,但他并不开心。
      他以为刺痛与驳斥自己唯一一个与人类和平相处的人格会让他舒坦点,但其实没有。驳斥对方和驳斥自己没什么区别,他只是反刍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没办法,松阳也没办法。名为虚的怪物对人类无计可施,就连谈论自己的过去都像是在倾诉。
      ……疼。
      不,已经不疼了。只要遗忘疼痛是什么、只要淡化对恐惧的认知,他就可以成为麻木与虚无。
      ……疼。
      怪物。
      要终结的只有你。
      你们拼死保护的,偏偏是我的生命。
      倾巢而出。至于吗?就这么畏惧我?
      ……不要想。
      ……疼。
      别再为了人类流泪。没有用。人类会口口声声谈论爱与怜悯,但他们永远不会怜悯你的眼泪。
      ……疼。
      厌恶复活。畏惧愈合。利用不死。崇拜永生。
      我听说,这里有食尸鬼。
      谢谢。
      这里没有师生,只有恶徒。
      他在意识的世界蜷缩起来,直到松阳又回到他面前。
      “没关系的,哭也可以。”
      “哭有什么用?”
      “做别的又有什么用?哭吧。唯独在时间上,我们无限充裕。”
      “……不一样。哭,会消耗解决问题的力气。哭泣之后,反抗的勇气就会减少。哭和真正的悲伤、愤怒是会彼此消耗的。”
      “那么,”松阳反问,“我们缺少悲伤和愤怒吗?”

      浴室的水声打在耳边。
      精神世界也被这样的声音淹没。
      虚觉得自己在被撕裂。泪水?他不承认这东西的用途已经很久了。没有人会怜悯、没有人会关心。泪水一开始只是孩子自我安慰的道具,再后来,会变成无意义的生理现象。
      它承载不了他的情感。
      就像他在银时面前哭出来时,他甚至搞不懂,自己为之哭泣的情感是什么。他的意志被割裂成几部分,一些不需要泪水,一些远重过泪水,还有一些——他分不清楚是哪一些——适合用泪水表达。
      委屈轻盈、悲伤沉重。在这中间的是什么?
      松阳安静地注视他,陪着他。他觉得松阳比他更适合哭泣,但他确实没见过松阳哭。
      “没有用,松阳……我现在,更难受了……”
      “能感觉到自己难受,这是好事。”
      “我不想。”
      “我陪着你。”
      ……啊。他确实在依赖松阳,又或许,对一个用多重人格面对世界的人而言,他是在依赖他的每一个人格,只是松阳与他相差最多、走得最远。
      松阳像个人类。
      生于救助、行于私塾、死于嫉妒与独占,这个故事里,把永生扔掉,也未必会改变多少。
      于是他越发畏惧、越发想要否认松阳,以及松阳的学生。
      那个被他畏惧厌憎的人格捧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我会陪着你。就算你已经习惯‘不在乎’,在我这里,你可以在乎任何东西。”
      他想抽手,却被紧紧握着。他想攻击,却又清楚自己不止一次尝试过杀死松阳,却从未成功。所以他只能缩在这,哭着看对方,像在恳求对方松开他。
      松阳拉着他,靠近他,拥抱他。
      “你就不恨我吗……”
      “我爱你,”松阳回答,“就算你自己否认,我拥有你的、爱的能力。而我决定行动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爱上的第一个人,必须是我们自己。”

      松阳快速洗澡,并把浴室的所有东西恢复原样:这里明显不是高杉家,这孩子估计带着他闯空门了,而比起赔礼道歉,他现在更想偷偷溜走。
      他拉开浴室门,发现高杉捧着毛巾坐在床上,直勾勾看着他。
      准确来讲,看着他的下巴。
      然后目光下移。
      好像终于想起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高杉的耳朵烧得发红,立刻别过脸:“衣服……在这里,但是还有点湿……”
      “你洗过?”
      “不是。您,当时……很多汗。”
      “我长得很丑吗?”
      高杉移回视线,但不敢真的落在他身上,于是目光乱晃。
      松阳也懒得洗衣服,大不了回天照院再洗个澡。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那么,高杉同学,对于我,你怎么看?”
      直到衣服能遮住所有该遮的,高杉才敢真正看着他:“我没有想法。”
      “没有?”松阳的语气逐渐咄咄逼人。
      “您回来了。这就够了,老师。”高杉的语气则退避般变得柔软,“我不想问任何事,只要您还在就好。”
      “那你打算怎么办?”松阳坐在他身边,托起下巴,“带我走?”
      “您之前在哪?”
      “在……你不用管。”
      “那个地方安全吗?”
      “可能吧。”松阳模棱两可地回答。
      高杉拿了屋主人的笔,在松阳手背写地址。
      “写纸条不行吗?”
      “我怕您扔掉。”高杉的语气依旧恭顺,“我现在在解决一些攘夷战争的遗留问题,周围算不上安全。但是,有个地方一定会保护您。”
      松阳转过手背看了看,嘴角一抽。
      那个地址,高杉可能以为他不知道,但那么大的“万事屋”三个字……你这是觉得自己未必能活下来,决定给银时托孤啊。
      “银时一定不会承认你是我爹。”
      “……啊?”
      “只是觉得你比我想象的平静。”松阳再次转移话题。
      高杉握着他的手,在他面前跪下。双膝跪地、俯首称臣——这八个字和高杉的关系本该是没有关系。
      但该跪的无非天地君亲师,高杉不敬天地、不忠君亲,在他的世界里,能受他这一礼的,只有一个人。
      “老师,”他说,“你活着,我就活。你死,我就死。哪边都一样,我会在您身边。”
      现在不平静的是松阳了。
      “不回去也可以吗?”
      “回?”
      “就是……你找我,不是希望回到私塾那时候吗?”
      “不需要。”高杉真的没想到这个问题,显得有些迷茫,“您在,私塾就在。”
      松阳的良心开始尖叫。
      “但是,如果我不可能回到那时的吉田松阳呢?我已经不能再作为你熟悉的那个人存在——”
      “过了这么久,人当然会变。但是,您是我的老师,这是既定事实。您变成什么,都是我的老师。”
      清澈又纯粹。
      高杉的心意无需质疑,但越是这样纯粹,名为虚的生物就越想确认。
      人类是多变的。
      再怎样的誓言都可能被撕毁。当他们看到一切,他们会尖叫着后退,或者至少——
      这里没有师生。
      恶徒。怪物。该终结的东西。
      “高杉……”
      “老师?”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记住你的话,”他低头望着脚边的地板,“我……不容忍欺骗和背叛。”
      不容忍。
      不。
      不容忍来自高杉的欺骗和背叛。
      只有高杉。只有高杉晋助。
      “起来。我会去你给的地址,我也会等你的消息。别让我怀疑你,高杉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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