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小册子》杜冒菜

21、【单元四】笼鸟·上

　　魏清许上完课回到家里，连家居服都懒得换便疲惫地躺到了沙发上。

　　他没有别的工作，目前仅仅是在给一个叫陆小羡的男生教授零基础钢琴入门，每天一小时，实在很轻松。

　　魏清许觉得工作一点儿也不辛苦，他累，不过是因为昨晚太无节制而已。

　　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魏余最近越发爱折腾他，好像从他开始拥有这份工作开始，魏余对他的占有欲和索求欲就越来越强了，以至于他也反思过，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出门工作。

　　可明明这份工作也不是他自己要求来的。

　　十几年来魏余都对他很好，这一点魏清许很清楚。但凡是他想要的，魏余从没有不满足过，甚至连他不想要的，魏余也会去考虑、计划，就比如这个家教的身份，是魏余觉得他也许想要，所以安排给了他。

　　魏清许一概接受，只要是魏余给的，他都觉得好，就像手腕上的红痕一样，痛归痛，但很快乐。

　　魏清许是魏家的养子。

　　在他九岁那年，与魏家一起到孤儿院参与慈善活动的魏余一眼看见了他，硬要魏父为他办理领养手续。

　　其实魏余说服父亲并没有费多少工夫，魏余年幼丧母，魏父本就惯着他，加之收养一个魏清许对于魏家而言并无压力，说难听点儿，就跟养只小猫小狗没有差别，于是不经思考便答应了。

　　被领养后的魏清许也确实没有被魏父放在心上，在乎着他的只有魏余一个人，就连他现在的名字都是魏余给的。

　　魏清许已经快忘了自己以前叫什么，但他很清晰地记得魏余很不喜欢，皱着眉头说“难听”，然后指着他手边诗本正翻着的那页道：“‘问君哪得清如许’，你改名叫‘清许’吧，跟我姓。”

　　魏清许点点头，回答一句“好的哥哥”。

　　他叫了魏余很多年的哥哥，忘了是从哪一年开始，魏余不再愿意听他叫哥哥，忽然在某一天夜里带着酒气强吻他，从他眼角旁的泪痣吻到白皙的脖颈上，吻得他浑身发烫，颤抖着一声一声地叫着“魏余”。

　　从那一刻开始，魏清许觉得，自己的生命被更加牢固地攥在了魏余的手中……

　　魏清许在回忆中熟睡。

　　醒来已是浅夜八点，刚回到家的魏余没有开客厅的灯，借着落地窗外的月光，蹲在沙发旁看他。

　　魏清许逐渐清醒神智，探手去抚魏余的侧脸，被他接过手，嗅着腕上的丝丝药香问道：“抹药了？绑太紧弄疼你了？”

　　“不疼，”魏清许浅浅勾唇，“陆家那小孩儿给我抹的。”

　　魏余听笑了：“陆烨昀那个弟弟大学都毕业了，你还叫他小孩儿，你比他大几岁？”

　　“不叫小孩儿，怕你吃醋。”

　　“叫小孩儿我就不吃醋了？你真当他三岁。”

　　魏余的话听不出是否玩笑，只是一边说着一边将他从沙发上抱了起来，直接抱进了浴室，将他手腕上的药膏冲洗得干干净净。

　　魏清许在淋浴下闭着眼，放任他脱去自己周身的衣物，本就还有些酸软的腿不时又微微地颤抖起来，软着嗓子求饶：“放过我吧……”

　　魏余不肯，将他全部的字句吞吃入腹。

　　晚饭都没吃的魏清许先被魏余饱餐了一顿，事后更加绵软无力，本想直接睡了，却被魏余强行带去餐桌旁。魏清许懒洋洋地撑着头，吃着熟悉餐厅外送而来的美食，看着灯光下的魏余走神，一副随时都要入睡的样子。

　　魏余笑出声，示意他坐到自己腿上来，接过餐具亲手喂他，找了些话来同他聊：“过两天有个酒会，跟我一起去？”

　　魏清许摇头。

　　邀请魏余参与的酒会，他不应该去的。他很拎得清，自己从来不是魏家人，只是魏余养了十几年的金丝雀，幼时是玩伴，后来是玩物。

　　名字里有个魏字，并不能说明什么。

　　魏余像以前一样没有劝他，转而说道：“那你去吃点儿想吃的东西吧，酒会确实也挺无聊的。卡里钱够不够？”

　　“够。”

　　魏清许点头，魏余仍然拿起手机又给他转了一笔钱。

　　“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买，不够就跟我说。”

　　“好。”

　　魏清许从没主动要过，但也从不拒绝接收，更不太记得清卡上到底有多少钱了，只知道银行老给他打电话营销私行理财产品。他也算好说话，能买的产品都一笔笔买了搁那儿，活期里留下一部分日常使用，活得无欲无求。

　　这一点魏余也早就发现了，魏清许从小就不太爱花钱，只有在给魏余买礼物时才会格外地舍得。

　　魏余只好主动要求他：“夏天了，去买几套新衣服吧，就上次带你去的那几家。”

　　“行。”

　　魏余失笑：“清许。”

　　“嗯？”魏清许抬眼。

　　魏余不知道说他什么，往那眉心一吻作罢。

　　没两天到了酒会，同受邀前往的陆烨昀把陆小羡也给带去了。没有课上的魏清许拥有了一天假期，趁这时候出门消遣，去魏余说的那几家店买衣服。

　　店员很热情，接到他的预约电话后早早等在了门口，一路将他迎接进休息室里，送上茶水点心，将准备好的服饰一件一件展示给他看。

　　魏清许挑得很快，旁边的大屏正在播放品牌走秀节目，他看了几眼，想起昨天魏余问他要不要一起参加酒会的话，不知是不是脑袋抽了，临时起意问道：“能给我定做一套礼服吗？”

　　“当然可以，”店员的笑容十分热情，“请问您是需要在什么场合穿着呢？”

　　“宴会。”

　　“好的，请您稍等。”

　　店员前去准备，魏清许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不由地感到好笑，心想这可能是自己最浪费钱的一次，毕竟买来无用，多半是要一直压在衣柜里了。

　　手机里传来魏余的简讯：“在做什么？”

　　“买衣服。”魏清许回复，“你不是在酒会吗，怎么有空跟我聊天？”

　　“嗯，是挺闲的，你又不在，无聊。”

　　魏清许不知道，魏余对着手机装作很忙的样子，正是为了躲开酒会里那些对他别有目的的人。如果能让魏清许不排斥，他是真想把魏清许一起带来。

　　魏清许差点儿回复他“那我下次陪你去好了”，想了想，他删掉这几个字，回道：“结束后我去接你？”

　　“还早，还有晚宴，你逛完了吃些东西早点回去休息吧。”

　　魏清许答应了。

　　不过他也没早点儿回去，离开服装店后，他找了一家不太常规的音乐餐吧独自一人喝着果汁吃晚饭，在环境舒适的卡座坐了很久。他一边欣赏着店内驻唱歌手的live秀，一边录下一小段视频发给魏余看。

　　魏余回得很快：“你还没回去？”

　　“嗯，没有。”

　　“那你来接我，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魏清许有些惊讶：“你这么早就能走了？”

　　“不早了，而且确实想溜了。”

　　“好，你等我。”

　　魏清许喝掉最后一口果汁，结账离店，按照定位去接他。

　　路程不算远，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魏清许特地将车停在了离酒店远一点的地方，在能看见正门的位置发消息叫魏余出来。

　　然而老早就说着想溜的魏余好半天都没出现，也没回消息。魏清许不催，安静地听着车载音乐，耐性十足地望着时有行人来往的门厅处。

　　他看了好一会儿，至某一时，终于等到了魏余的身影，一步一顿，好像不太走得开的样子。

　　魏清许发动车辆打算近前去接，而就在此时，那个跟着魏余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眼中，是一位气质出众的漂亮女性，举止间毫不遮掩地传达着对魏余的好感，直白而热烈，就连离得如此之远的魏清许都不难感受到。

　　魏清许猛地踩了刹车。

　　片刻后，总算得以脱身的魏余彻底走了出来，张望着寻找熟悉的车辆。

　　魏清许回神，整理好情绪，在被他发现的同时开上前去接他。

　　上车后的魏余偏头把他看着，魏清许仿若不察，目不斜视地盯着路面，问：“吃得还好吗，需不需要再去吃点儿什么？”

　　魏余不做答复，反问道：“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魏清许如往常般温柔浅笑：“嗯？看到什么？”

　　“魏清许，”魏余的声音里多了些莫名其妙的怒气，“你就装？”

　　魏清许沉默着往前驾驶，半晌后将车缓缓驶停在正值红灯的路口，平静的声音里竭力地压制着颤抖：“那……我应该看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