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不死》人体骨架

7、第 7 章

　　陈锦添的日常生活又慢慢地回到正轨。
　　他原本是有些别扭的，但是梁彪表现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慢慢的这点别扭也就烟消云散了。
　　但是内心深处，陈锦添却明白，还是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变化。回想起来，他以前几乎是毫无条件地信任着梁彪的，觉得在任何情况下梁彪都不会伤害他，但是粥铺那晚的经历，仿佛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他开始意识到，也许他一直以来接触到的梁彪，只不过是梁彪本人想要让他看到的那部分，而在更黑暗的深处隐藏着什么，却是他无法获知的。
　　这种转变表现得最明显的一个地方是，如果以前陈锦添还敢在梁彪面前发点小脾气，现在却连一点不满都不敢露出来了。不管梁彪有什么样匪夷所思的要求，他都会照单全收，不敢说一个不字。

　　一开始，梁彪只是觉得陈锦添乖顺得有些过。
　　梁彪本质上是个有点难搞的人，生活上各种挑剔，但是他从来不说，外表还是一副酷酷无所谓的样子。陈锦添比旁人心细，又很会看他的脸色，性格也温和，很多细节不用他开口就处理得妥当，即使犯了他一些小忌讳也能很快地纠正，从不犯第二次。最开始时梁彪不过是觉得陈锦添伺候人上比别人上心，长的也干净，一两次用得顺手就这么用了下去，可谁知时间久了竟然有点非他不可离不了了，觉得他做事样样熨帖，合人心意。
　　梁彪就在身边给陈锦添安排了一个位置，对外也向人介绍他是自己的兄弟，保护他不受人欺负。梁彪一开始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他跟着叔父久了，很早就明白人性的卑鄙和丑恶，许多看起来善良柔弱像小绵羊一样的人在得到权势之后都会变成另外一副嘴脸，会变本加厉地作恶，可是陈锦添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温和干净，待人和善，从没想过要利用梁彪的势力向从前欺负过他的人讨回公道。梁彪试探地问过他几次，陈锦添呆了呆，道：“算啦，以前那些事我都忘了。”
　　梁彪因此更觉满意。他家世不同常人，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在一次帮派血拼中为梁发挡刀而死，梁发深觉愧对这位哥哥，从小就把梁彪当成亲生儿子来疼，帮派中的很多事也不避讳他，梁彪因此见惯各种尔虞我诈，血腥砍杀，戾气极深，因为他外形实在好，平时看不出来，动起手来才让人隐隐觉得恐怖，光头、长毛和其他几个兄弟见过他的这幅模样，都是有些害怕的。
　　只有陈锦添没见过。梁彪也不想他看见。他觉得陈锦添现在这个样子很好，说不上来的好，好像只要看到他，自己的一身戾气就会慢慢收敛起来，重新变得像个人。

　　长毛是第一个看出来梁彪待陈锦添格外不同的人。
　　梁彪性格霸道，很有些控制欲和独占欲，很忌讳别人动他的东西。有一次梁彪带着一帮人打保龄球，陈锦添喝着饮料坐在后面座位上等，梁彪玩了一局回来，发现陈锦添旁边坐着一个小弟，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聊得十分开心，陈锦添一脸笑容。梁彪当时脸色就有些冷，他往陈锦添身边一坐，一只手环上陈锦添的椅背，懒洋洋地嘴角噙着笑：“在说什么？” 然而这笑意却并没有到达梁彪的眼底，他的目光微冷地盯着自己的小弟。小弟一脸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有陈锦添没看出来，笑着说：“我们在讨论哪家店的奶茶好喝，你知道阿斌家是开糖水铺的吗？他好厉害啊，懂得好多。” 梁彪笑容更深，“哦？有多厉害？” 小弟惶惶然，整个人都有点坐不住了。长毛看不下去，远远地喊了一声：“阿斌，还不过来玩两局？！” “来了来了！”阿斌如释重负地跑了。在这之后，再没跟陈锦添多说过一句话。
　　陈锦添跟着他们一帮人混，周围的同学本就有些有意无意地远着他，再加上梁彪不喜欢身边人跟他走得近，导致陈锦添除了梁彪在学校再没有别的朋友。长毛冷眼旁观着，觉得陈锦添有些傻又有些可怜，但是梁彪中意，他又何必说破。
　　更何况，只要有陈锦添在旁边，梁彪的情绪就会变得格外平顺，就像一把刀入了鞘，不会碰碰就流血，对他们几个梁彪身边的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慢慢地，连光头几个在这方面反应比较迟钝的也看出来陈锦添是梁彪的一块逆鳞。

　　那是高二上半学期快期末，梁彪下课带人一起去唱K，陈锦添被老师叫住说话，让他们先走，自己随后赶过去。梁彪没说什么。到了ktv门口，梁彪让几个兄弟进去占台子，自己带着光头和长毛在门口吸烟。
　　等了十来分钟，看到陈锦添远远地准备过马路走过来，梁彪就把烟蒂扔在脚底下踩灭。一抬头，就发现陈锦添在路口被人拦住搭讪，对方是个年轻男人，一直动手动脚的，陈锦添拿书包挡了一下，趁着绿灯赶紧跑过来。
　　等到他气喘吁吁跑到梁彪面前，梁彪的面色有点冷，陈锦添傻傻地道：“不好意思，你们等很久啊？”
　　梁彪问：“刚才路口那男人你们认识？”
　　陈锦添道：“不认识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拦住我说想请我出去玩，还硬塞给我他的手机号，叫我打给他。怪人。”
　　梁彪此时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只有陈锦添的神经格外大条，又补了一刀：“对了，他还夸我长得可爱，说要买东西送我，你说这人傻不傻？”
　　长毛和光头默默对视一眼，大气也不敢多出。
　　梁彪倒是笑了，他从陈锦添手里拿过写着手机号的纸条，看了一眼就揉碎在掌心里，一只手搭着陈锦添的肩膀把人带进了KTV。

　　这个晚上，梁彪带着三五个人在江边等着。光头亲自发了短信把人约出来。
　　人到之前，梁彪只是一根接一根地低头抽烟，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沿着江边的石子路而来，快到约定地点的时候他拨通了电话。光头的手机欢快地响起彩铃刘德华的 “啊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那人转身一看，拿着手机的人是一个光头巨汉，一时间有点懵。
　　梁彪弹飞烟蒂，第一个走上前去。
　　以梁彪的地位，除非是多人群架，他很少需要自己出手了，更何况这人看起来就不像个经打的。
　　可是这一晚，梁彪觉得心底的戾气烧得他快要炸了。他一拳又一拳地打在这人脸上，一拳比一拳重，很快从这个人嘴里喷出来的血点就溅了他一脸，可是梁彪还是觉得不够，他觉得得有更多的血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梁彪被光头和长毛一左一右地从后面拼命架住了。
　　“阿彪，醒醒，不要再打了，再打他要死了！” 长毛吼道。
　　梁彪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摔脱两人的胳膊。
　　那人已经横躺在地昏死过去。
　　一个小弟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梁彪喝了几口漱漱口，然后把剩下的水仰头倒在脸上。
　　他抹了抹湿掉的头发，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扔在那人身上，留下一句“别让他死了”，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