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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零九章 九死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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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渐起,浮云且移。
衣衫冷薄,胸脯起伏,刘眉月双眉蹙沉,脸色苍白,透着羸弱之色。她浑身微颤栗,几丝零落碎发顺着风向被吹卷,泰国夫人冷笑连连。
她嘴角浮着一抹得意,与残酷。
旁观的王玥珠对视她一眼,嘴唇亦抿得紧紧的,朱艳欲滴,映衬着她白皙的脸颊,一团嫩粉晕染出。
李莺莺和尚氏姐妹此时早已在不惹人注目的前提下,退后了几步,离得她们三人远远的,恨不得逃离这窒息人的地方。围观凑热闹也不是这个凑法。虽然她们心中亦对得宠的刘眉月有嫉妒,但是还不至于想着对方缢死于三尺白绫之下。
王玥珠母女,可真狠哪!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李莺莺等三人脸色亦是凝冷,静静地瞅着王氏母女,眸眼中藏匿着些许暗沉。泰国夫人看着刘眉月拒不受旨,她这方发觉来得急了,未找其他的仆妇或者太监、小厮跟随,粗眉一挑,看来她要自己动手了!
泰国夫人这几年在襄王府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竟然养了一身膘肉,显得体壮起来,因此对付刘眉月这等弱女子一两人,她觉得还不成问题。况且,她还有个女儿在旁。刘眉月胆敢不承接圣旨,自裁而亡,她只好强制了。
秋天落地的树叶枯黄干哑,即使风吹得再轻微不已,亦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混合着尘土,贴着地面涌摆,“哗”、“哗啦”、“哗啦啦”……这噪声竟不得一瞬歇息!
耳朵里已容不下其他,刘眉月环顾四周,黑漆漆的眸子看向李莺莺三人,她们莫名的心虚,又往后退且一步,直到刘眉月收回了目光,沉默地不置一词,缓缓地站立起,抿嘴一笑。
泰国夫人竟然被这一笑惊得心中发寒,这狐媚子还想抗旨不尊不成?
“刘眉月——”她喊了一声,气势这才涌发上来。“你敢不接旨?”
“奴家自然不敢‘无故’抗旨。”面上虽恢复了些许镇定,其实刘眉月心中很是焦急,亏得不是圣旨,还有缓冲的余地。但冷静一下,细思:即便是圣旨,大宋对待子民,可比任何朝代都优厚宽松,轻易不判人死刑。这旨意她若是不服,只要有足够理由,也可驳得!
为了暂保住性命,亦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元休相救,眼前泰国夫人手中的懿旨,她现在真不能接,趁着周围尚且还有李莺莺等三人在,她只要有足够理由,懿旨,亦可以暂缓执行。
“既不敢抗旨,那你现在是何意?”泰国夫人皱眉,挥舞着手臂,正要走过去,去直接拎起她,进屋让她尽快地自尽,可刘眉月此时唇角带笑,端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夫人,且慢!眉月有不遵旨的缘由。”
泰国夫人心口一滞,直觉不好,这贱蹄子诡计多端,难道还真有可以抗旨的原因不成?她环顾四周,人并没有少一个,刘眉月这是想拖延时间?对了,那个粗丫头岑芳呢?
一惊,恍然地看着刘眉月,泰国夫人圆眼一瞪,微仰下颚,不屑地说着:“你甭想拖延时间了。王爷其实已经入宫……去了——”声音嘎然停住,她这才想起,她光顾得兴匆匆地来刘眉月这里传达这个懿旨了,居然忘记去告诉王爷,官家传唤他即刻进宫的旨意……这,这——
否则,王爷此刻已经入得宫了!定然不会在王府内!
脸色胀红,泰国夫人慌了慌,岑芳不在此,极有可能去给王爷报信去了,以王爷宠爱刘眉月的程度,一定会马上归来解围。
狠狠地盯瞅着刘眉月——她,决不能放过她!
“——你既然不‘遵旨自尽’,我泰国夫人来帮你,送你一程……”说罢,泰国夫人上前两步,到了刘眉月跟前,就要扭送她入屋……“玥珠,你去找三尺白绫来——”她抓住了刘眉月的胳膊,紧紧地掐住,又冲着女儿喊道。
王玥珠闻言慌忙去寻那白绫去了。刘眉月挣扎起来,胳膊被箍得麻木,可她顾不上这些了。这泰国夫人恨她入骨,誓死要除掉她啊!“泰国夫人!我乃自由使女,既不是宫婢,又不是罪奴,怎的不让我申诉于官?是何道理?”
“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
“圣旨亦可驳回!”大宋立国以来,就讲究个仁爱,即使卖身的奴婢,主人家亦不可随意打杀……杀人者偿命!
“你——”
“当今官家仁慈爱民,即使我有罪,却从未杀人叛国,怎样也罪不至死……一切,总得有个由头?”刘眉月极力争取,她眼珠子盯看着李莺莺三人,里面莹莹沾着泪光,有着倔强、委屈和不服气!李莺莺垂下眼睑,尚氏姐妹一副震撼。
“你引得王爷越发得坏,官家和娘娘自然容不得你!”泰国夫人怒气反笑。她唾了一口:“啊呸!你这样子的狐媚子,勾引皇子不上进,虽不是杀人叛国,却也耽误了朝廷、那个社稷……”泰国夫人口中讲不过刘眉月,堪堪说得一番道理。
她气极反而不欲跟刘眉月争辩了,直接拖拽着她进了旁边的屋内,这屋子泰国夫人也未主意,其实就是她女儿玥珠的居所,正和找来白绫的王玥珠几乎撞在一起……泰国夫人一把扯来女儿手中的白绫,这白绫原本是做绣帕汗巾的,大力向上一抛——
泰国夫人一只手把白绫挽个死扣!
心中无比焦急,甚至恐惧!任谁年纪轻轻面对死亡都会恐惧!
她害怕死亡。
刘眉月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她是个遗腹女,父亲虽然是个将军,可是早亡无子,剩下娘亲和她这个拖油瓶回了到了娘家,受了十几年的气,娘亲撒手人寰后,她匆匆被舅妈嫁给了远房的表哥龚美……可是这还没完,龚美是个手工艺人,虽会做得银饰,但生计也不是太好,她只好跟着他来到东京汴梁,他打谱写词,她跟着击鼗卖唱,偶遇襄王赵元休,龚美竟然起了博得富贵的歪心思,合计一番,居然下狠心卖了她!
悲从心中来——从入王府得幸,她就死了心,一步一小心,而面对赵元休,亦是一番奉承逢迎,从未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从未展露过一丝真心的笑容……她很累!很累!
但,她不想死。
凭什么要她死?
心中梗塞,喉咙噎堵,刘眉月眼眶湿润,看得尚氏姐妹于心不忍,李莺莺沉默如斯,只有王玥珠眉眼间禁不住泛着笑意,眼见刘眉月就要束手待毙,被泰国夫人抓住腰身,要举上白绫高处——
“住手——”一声高喝!
刘眉月耳朵嗡嗡地响,眼里含着泪,停止了挣扎踢打泰国夫人,扭头往门口处看——是元休!赵元休!
“这是怎么一回事?”赵元休脸色阴沉,来来回回看着泰国夫人和刘眉月,他忍着心中的怒气,等待着泰国夫人的解释。
刚刚身后的这个粗使丫头前来禀告她,说刘娘子有难,甚至有性命之忧……赵元休凝眸,看向仍旧还夹着刘眉月的腰身,未松开手臂的泰国夫人。当时,他居然还不相信,但总归知道泰国夫人看刘眉月十分不顺眼,看着焦躁不安的岑芳,想了想他还是急急地赶了过来。
果然泰国夫人行事嚣张!
赵元休冷哼一声,眼里寒气绽放,语气森冷地问:“泰国夫人,这是为何?还不松手!”
“王爷,老奴这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泰国夫人哼了一声,松开紧箍着刘眉月的手臂,她甩了甩胳膊,这刘眉月力气还不小,使劲儿的挣扎,弄得她的臂膀生疼!
突然被放下的刘眉月双脚稳稳落地,但是腿部酸软,斜斜歪歪地就要跌倒在地,赵元休见了,忙不迭地上前几步,托住了她的腋窝处,扶起她到椅子处坐下。
抚了抚她的脸颊,冰冷而苍白,微微的湿润,赵元休一看,竟是满手凉汗。他凝视着一脸惊魂未定的刘眉月,心中又痛又怒!
“泰国夫人——”他旋过头,问道:“懿旨呢?拿来我看!”
泰国夫人怒视着刘眉月,刘眉月沉目,黑眸低垂,只看着地面,泰国夫人心中恨骂,把手中的懿旨递给了王爷。
接过来明黄色的懿旨,匆匆地看了一眼,懿旨很简单,大意就是刘眉月狐媚惑上,勾引得他这个王爷荒唐无比,话里话外亦贬斥了他这个襄王爷,官家的三皇子。皇后娘娘好文采!好手段!
“娘娘怎知刘眉月?”赵元休抬眉问起泰国夫人,他脸色沉冷,眼眸里有对泰国夫人的厌恶之色。
泰国夫人被他看得心中惶惶,可是想到了她领到的可是懿旨,并且官家那里亦是这个意思,她的腰杆硬了起来,语气也严肃又堂堂正正:“王爷,老奴可是为了王爷好!自从这个狐媚子来府之后,王爷日日夜夜笙歌不肖,天长日久,不仅会熬坏了身子,亦耽误了王爷的差事和学业!老奴这才去了宫内,请了旨意。”
赵元休得了这一番解释之后,气极!脾气再温和,此时他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了冷笑,黑眸里亦凝结着寒气,仿如崖下深潭中的万年玄冰,阴恻森冷。他对着泰国夫人和刘眉月道:“这事到此为止,至于皇后娘娘的懿旨,自有我去宫内诉说。你出去——离开王府!还有你——”他侧过眼,看见了王玥珠,怒气接连发泄着。“王玥珠你也随了你娘亲出府罢。”竟然绝情如斯!
王玥珠心中一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我……全是我娘亲出的主意……去大内请的旨意啊……王爷,别赶我出府啊。”她惊惶失措,她身子都给了王爷,出府还能嫁给哪个好人家呢。
“不争气的死丫头!”泰国夫人上前一步,心中又恨又怜,狠狠地拍了王玥珠头顶一下,但终究不忍责怪女儿“出卖”了她。她抬头对着赵元休道:“不错!王爷,这事确实是老奴的主意。可老奴是为了王爷好。宫内的官家和娘娘亦是如此!王爷万万不可被这狐狸精迷惑了去!”她浑身正气,声音铿锵。
刘眉月抬眸,拽了拽赵元休的衣袖,脸上泪珠滚落,赵元休忍不住去拂,竟然炙热滚烫——
他心中蓦地一酸!
泰国夫人的话激不起他一丝动摇与谅解。
眼神恨恨,再无对她的一丝育养之情,赵元休打横抱起了身躯娇软的刘眉月,一路疾走,竟然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寝房中。
他不想再理会涟漪院中的众人。
泰国夫人眼见赵元休抱着刘眉月消失……她脸上阴沉得滴着水,王玥珠则是一脸绝望,她还沉浸在刚刚王爷要撵走她的绝情话语中。
李莺莺和尚氏姐妹互相对视一眼,没了热闹可看,纷纷回了自己的房中。
只有岑芳又如来时悄然消失,竟然无一人关注于她,也许泰国夫人仍旧记恨着她,但是此时她和女儿玥珠却是顾不上这些了。
泰国夫人坐在王玥珠的屋内,并没有遵从赵元休的旨意和女儿一起离开襄王府。笑话!她怎会离开?
尤其是她的女儿,已经做了王爷他的暖床侍婢,得过宠幸,清白已失,怎么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想起官家的旨意还未传达,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着,泰国夫人面色终于松了松,泛着肃穆,对着呆愣着的女儿说道:“玥珠,娘亲我去王爷那里一趟。还有旨意忘了传达。你且安心在屋内待着,王爷让你离府的话,你莫当真,或且上心。”嘴角抽了抽,泰国夫人跟着赵元休的路线行去,剩下王玥珠一个人,在自己屋内神思莫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