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传》小仙公子

5、狐狸白苏

　　我父亲原是水神禹，在天地创始之初以一己之力治理水患飞升仙界，册立为天界水神，在一次治理水患之时碰到了同样下山帮助百姓的狐狸山九尾天狐离心，二人一见倾心。

　　妖界同天界、精灵界、魔界、人界共负盛名，魔界同人、天两界水火不容，而妖界、精灵界一向独善其身，不与争斗，天界想拉拢妖界，三番五次前去和谈，都被婉拒。水神禹和离心的这段情缘本是命中注定，天界得此讯息，很愿意促成此桩婚事以促进天妖界的关系。所以即便妖王极力反对，离心还是毅然决然的嫁了。水神禹以天界最高礼仪迎了离心入主水神东宫。

　　初始二人极为相爱，离心很快有了身孕。彼时天界同魔界、妖界已是水火不容，兵戈相接，战争一触即发，很快水神禹又带回了一名精灵族女子。

　　堂堂水神，又怎么能只有一个东宫之妃。那桩被天界急促促成的联姻被视作天下盛世，所有人都在劝离心以大局为重。却没有人在意我母神强撑笑意背后的凄凉。

　　大婚之日十里红妆，我的母神就在那喧天锣鼓中艰难生下我后，撒手人寰。狐狸本有九尾九命，可她连一尾也不曾留下。

　　九尾天狐离心乃是随神圣四神兽一同诞生的妖界神族，虽不是四神主位，但也是神族一脉。后来四神兽归于混沌，其余的神族挑起了守护三界的重任。随着时间推移，后生崛起，众神族将统治权交予天界，各大神族隐退的隐退，消散的消散，现如今并没有剩下几家。

　　我承了离心十二狐狸洞窟之首，九天赤炎妖兽，妖狐族圣主之位。
　　出生那日，十八凌霄彩光照耀大地，所有仙神皆震惊不已，司命星君推演星盘，预言我今后将会带领天界走向光明。

　　长到三千岁之时，服侍我的仙娥说漏了嘴，我原只当为了三界母神是甘愿让父神和精灵族联姻的，却不知母神在这件事中的痛苦挣扎。我才发觉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了解过母神的过往。

　　我逃回了狐狸山，再不肯见水神一面。我
　　我素知为了和平，总有人要做出牺牲，可我也为我母神不平。我没办法再去面对那个我叫了那么久父神的人。
　　可天界的人又一次找上了门，上次是水神禹，这次是我。
　　同样作为棋子。

　　天君不在乎我们的喜怒哀乐，只要能平了战事，就算是他的嫡长子，他也肯交出去。我只有逃，逃到这长梦山时碰到了五音，我与他一见如故。至此就留在了这长梦山，为了防止天界找到我掩去气息。封闭了所有神识化作一只普通白狐。

　　她总是唤我阿白，即便在夜里我在她耳边念了许多次我的名字，她仍然不记得。起初我只当她是在逗我，只想看我粉扑扑模样，后来我才知晓，她是真的不记得。我告诉过她我是白苏。

　　我还记得初见她的那日，她从鸟窝中砸下来，掉在我身上，小小的一只青鸟，用滚圆的眼珠在我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看的我心里毛毛的。她笑靥如花的抱在我身上，说我是只漂亮的白狐。那时候我真是羞的满身通红。

　　她胸前有一枚玉佩，上面写着南柯二字。我就晓得了这青鸟的名字。可那只傻鸟不记得那枚玉佩了。
　　那枚玉佩被我藏在枕下，每日放在我的心口。

　　她粘着我，即便我一个字都没有同她讲过，她却总是叽叽喳喳讲个没完。有从梅树那里听来的八卦、从山间捡回的瓜果、从五音那偷来的酒。她都能头头是道的讲上半日。

　　初始我只觉得聒噪，可渐渐的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我也一同染上了笑意。

　　我们一同和偷听梅子树吵架一同蹲在门外看五音被赶出家门，这日子简单又快活。她虽是一只迷糊的青鸟，却总是那么快乐，常常昨日发生的事情今日便不大记得，这可能就是她保持快乐的秘诀吧，我害怕会不会有一日她会连同我一起忘掉。

　　她很喜欢饮酒，无论是什么果子酿的都会饮上几口，喝的灵台不大清明之时，就会窝在我身上，不需多久便会沉睡。完全不顾男女有别。起初我挣扎过，但后来她不来的那些夜里，我总觉得少些什么。

　　我陪着她看日出看日落，她在看日落而我在看她，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脸庞的绒毛被镀上金色，嘴角噙着笑意，眉目清秀如画。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侧脸。

　　我还记得那次，我去山里寻她爱吃的果子结果掉进了山洞中，山洞又黑又潮湿，我在里面挠断了指甲也没能爬出去。她举着火把出现，火光映着她姣好的面容，衣衫被割的破破烂烂的，可她却笑着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心跳就像山顶的落石砸入水面一样轰鸣。

　　那之后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跳总是很快。

　　五音嘲笑我这是动了情，既不愿同精灵界的成亲，不如娶了她，在长梦山长相厮守。我只能用白眼翻他，可心却是虚的。

　　五音看穿她的神识，知晓她是远古凤凰，我心中纠缠，妖狐圣主和远古神圣灵兽，我好像配不上她。五音取笑我少男心思没谈过恋爱，畏首畏尾，但若是她愿意，若能同她定亲。

　　我...大约是不会逃的。

　　我见证着她的飞速成长，很快她化仙的雷劫就降临了。那一日我感知到了雷劫的降临。五音警告过我神圣灵兽的雷劫不同于我们普通神族，我承不了那雷劫，即便我有意也不能去帮她。

　　她渡的雷劫较比天君继位时所必受的雷劫还要凶险，南柯她能否挺过去，也要看造化。

　　她睡在沙滩上，心无城府，我看着她的大大咧咧的模样，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心疼。我今日若不替她挡了，她若真得撑不下去呢？
　　她会消失？
　　她会死掉？
　　我没办法再继续想下去。

　　我把她抱在怀里，我们心脏相连呼吸相近，我听到我的心跳如同夏日的骤雨，极速而蓬勃。

　　五音没有骗我，天雷劈下来时，我五脏尽碎，筋脉齐断，精元被劈的粉碎。我呕出大片的鲜血，怕见到她醒过来时见我这副模样痛苦的担心的面庞，只能撑着一口气爬到了后山。

　　五音以命换命救了我，他本是女娲补天散落的一块石，石头不是永恒存在，他也会消散，石头没了那日，他就会消失。可他还是用了一块救了我一命，那些日子我的身体都在沉睡。可我却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我听到了南柯日夜哭泣的声音。

　　她将我放在背篓里带我去看山川美景，怪她自己害了我。我很想告诉她，我心甘情愿。

　　可我醒不过来。

　　太冥来袭那日我本能的感知到了危险，她说要去长梦海看看，我用尽所有力量才抬起了手抓住了她，可她却笑盈盈的从我手中抽离。

　　手心中的温度渐渐熄灭，就像她从我的生命慢慢中离开。我恨我自己醒不过来，我恨我自己无能为力，我恨我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告诉她，

　　我喜欢她。

　　南柯走了，就像一场梦，我动不了，像只困兽被囚禁在一个躯壳之中。等我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已然过了许多年，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了。

　　天空卷积着大片积云，雨滴如她破碎的笑容砸进我的眼里，我踉跄的跑去五音家，被树枝绊倒摔进泥水中，泥水淹没了我面庞，我狼狈不堪的抓着五音问南柯她到底怎么了？她去了哪里？她.......最后的问题如刺一般梗在我的喉咙里。

　　我问不出来。

　　我怕答案我承受不了。

　　可五音给不了我一个答案。谁也给不了。我困在这长梦山，身边再没有了她。她画的画还在门前、种的树还在蓬勃生长、酿的酒还埋在樱花树下。一切都是往昔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她就能从门外笑着走进来。
　　摸摸我的脸颊。

　　我抓着她的玉佩，将它熨烫在心口，只觉得心被剜掉了，那里本该跳动的狐狸心，安安静静的如同死灰。若我能再强一点，不惧那天雷，我是不是就能早醒过来。若我能醒过来，绝不会放你一人去面对那些危险。

　　我浑浑噩噩摇摇欲坠，我想，我当真是爱上她了。
　　情这一字，真是奇妙。
　　她只不过在我生命中出现了如此短暂的时光，我却要用一生来忘掉这份痛苦。
　　若这天地间再没有她的身影，若是这份痛苦永无止境。我又何必独活。我将这院子封印起来，把我自己困在其中，准备了却残生。

　　就在此时那一枚本该在我胸口的玉佩，突然消失不见了。
　　五音同我讲南柯可能还活着。我心里那团死灰才燃起了那么一点火光。
　　我不大晓得五音是不是骗我，怕我再寻短见，只是有希望，我定要去试试。纵使踏平三界，我也定会将你这份珍宝寻回，这一次我绝不让你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