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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一人坐上去市区的公交,从上车被公交司机特别关照,在车辆最中间的空位扶着把手,路过年长的长辈都会和她说几句话,话语里透露着心疼。
等到进入火车站,孙珠胜突然觉得心情放松一些,没有刚开始出校门那样的焦虑,只有真正看着火车站牌子才会轻松。
穿着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看见她后,主动上前询问,“您好,要去哪个检票口,我带您直接下去。”
孙珠胜受宠若惊地看着女生,小声道:“三号。”
“我推着你过去,直接从电梯下去,双手扶着两侧的把手。”女生热情地推着孙珠胜走进电梯,周围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但都是短暂地看过之后便转移,继续低头交谈或者整理东西。
轮椅停在轨道旁边,孙珠胜小心朝下面看,害怕的她立马推着轮椅后退,身前的背包肩带掉落,长呼口气等待火车的到来。
绿色火车缓慢地移动,表面带着灰尘,通过玻璃看见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什么样的表情,有开心,也有忧愁,孙珠胜则是带着一腔的激动准备上去。
“我来帮你,别自己动哈。”一听口音就是北方东北那一片,特别热心地推着孙珠胜,然后带着她到餐桌那块空地,免得和上下车的乘客有激烈的肢体接触。
孙珠胜轻声客气道:“谢谢了。”
“应该的,不用说谢谢,你有事儿就和餐吧的乘务员说,不一个觉得麻烦。”中年人特别的骄傲,他帮助成了上车并且叮嘱,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就连说话声音都不由得变大,这种帮助人的心态给了孙珠胜很大的心理变化。
孙珠胜靠着窗户望着外面已经空荡的站台,没过几分钟便听见车门关闭,车厢一关吵闹声更加剧烈,而餐车这边也陆陆续续迎来很多坐票的客人。
其中有提着大袋子里面装满粮食,要去外省卖,卖到的钱会更高一些,有的则是抱着小孩又拿着行李箱,要回到娘家生活,有的则是脖子前挂着相机,身后是背包,看上去像要去长途旅行,但在外面的她们都互相不认识,可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大家很快变熟,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带回家,小孩爸爸在S市工地上头,我又带着两个小孩不方便,回头让家里妈妈看着,我再回去找班上,一天不上班就少钱,现在孩子又上学,小的又喝奶,哪里不要用到钱,这活落下一天心里都不舒服。”
“这是第几个了,我看着小的不大,你这么大的几岁了?”
“大的隔老家上小学了,坐着的这个是老二,今年四岁,小的这个才一岁,刚学会走路,还舍不得,这三个都是小姑娘,回去了又怕被村里那些小孩欺负。”
“那就在大城市上学呗,总比离开你们好吧,现在外头上学也轻松,没有以前那么麻烦。”
“搁S市你得交金才能上学,还说满多少年,又不能参加高考,要是不能高考那肯定回去,将来找工作要好点,不用像我和她爸爸一样,就只能做这些苦活,其他的什么都干不了。”
孙珠胜的目光放在年轻女人身上,脸上消瘦得一点儿肉都没有,个子矮矮的,站起来可能都没有一米六,但就是这样的身躯一手一个孩子,身前身后都是箱子,在这狭小的位置上等待到家。
身上是农村老人会穿的棉袄,花图案,用她们的话来说就是老土,但这样的衣服确实很保暖,便宜实用。
“这里头都是大蒜,家里地里种的可多,今年卖不出去,我就到大城市去卖,那边电话打好了,一斤能多卖一块五,这能多一百八十块钱。”
“恁多您一个人背过来的?家里没人给你帮忙啊,都这么大年纪了。”
“家里哪有什么人啊,我儿子从小发育缓慢,现在就只和十来岁的小孩一样,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平时种地收地,他就在旁边帮个忙,递个东西,我老伴腿脚不好,平时帮人弄弄十字绣,我儿子帮她穿针引线什么的,一个月能领个几百块钱的保险就够吃穿的了,还不是想要多赚一点才出来的嘛。”
孙珠胜依稀记得董扬佑曾经在看见她想要帮助卖糖葫芦的大叔,买下全部的糖葫芦时,说下的那句话。
“因为我们有着善良的心,所以看见了困难就想要帮助别人,但是在帮助的同时也一定要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变得有能力。”
“这个世界会有很多贫苦的人,很多困难的事情发生在她们身上,而我们作为年轻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依旧是有着传统美德,前提却是自己能不能。”
脸颊上的热泪被孙珠胜擦掉,猛的吸了口气,原先并没有觉得坐在火车上会碰到这样的事情,顶多就是这十个小时会很无聊,然而在小朋友善良的靠近后,她弯腰捏着孩子的脸颊问:“你这个糖是给我的吗?”
小姑娘把糖果小心翼翼放在她手心,稚嫩的语气说:“姐姐,这个是我妈妈给你的,就只有一个哦,很好吃。”
孙珠胜笑眯眯地握住,然后左手牵住她的右手柔声道:“是你妈妈要给我的,还是你想要给我的呀?”
“嘿嘿,是我要给你的,糖果很甜的,你也要开心,不要流眼泪哦。”小姑娘一句话让孙珠胜破泣而笑,她摇摇头耐心道:“姐姐可没有哭,你看错了。”
小姑娘眼珠一转,知道她是在骗人,但还是点头装作听懂了的样子说:“哦,那我知道了,姐姐你现在一定很开心。”
孙珠胜笑出声,“是啊,我现在很开心,因为你送给姐姐一块糖,但是也很苦恼,不知道能给你什么。”
“我不要,你给我了,妈妈会打我的,妈妈还然后我和你说,要坚强点,生活就会好一点。”女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不明白话里面的意思,但她一字不漏地讲出来,只是为了传递带着鼓励的话。
孙珠胜瞧着女孩跑到她妈妈旁边,然后抬头看着女人面庞,纯朴中带着一些憨气,手中的糖果被她抓得很紧,不知道该用什么表达,只是简单的一句谢谢作为结束。
女人回头继续照顾着小孩,和身边老人聊家常,而孙珠胜依旧在原地不动,火车行驶的很慢,慢到她看着上面的高铁极速而过,就只是短短几秒便不在轨道上,在视线中消失。
孙珠胜对小孩一直都是很喜欢,以前侄女刚生下来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过去,但是后来事情一发生,去的也就少了。
“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我专门买回来给小孩的,可贵了,十二块钱一斤,城市里可多人排队,这回家走,还专门去国际饭店买这个什么蝴蝶酥,两个多小时才买到,小孩没吃过,肯定觉得新鲜。”
“那你买的也太贵了,哪里买不到这些,非得去排队,秋天刮风厉害,又浪费钱,这一盒四十多买什么不好啊。”
“小孩想吃啊,看人家有,不也得给他买,电话里头说过好几回,又不是回族买。”
孙子想要吃别的同学的,老人趁着休息这两天买回家给他吃,能够满足的都尽量满足,但是过多的也给不了,毕竟条件摆在这里。
蝴蝶酥,孙珠胜吃过很多次,都是董扬佑舅舅去S市出差给他带回来,而她每次都很荣幸吃上,其实知道这是专门留给她,可她并不觉得有多好吃,怎么做其实都能知道,毕竟L市有类似的做法的点心。
可这在老人的孙子看来,就是非常好的东西,因为班级同学都有,只有他没有,便想要一个劲地要,直到家里人满足。
可味道呢,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或许在男孩那里会觉得很好吃,也许会咬了一口说难吃放到一边,但一盒四五十,甚至是接近百元,可能是老人一天的工钱和半天的时间浪费在这个地方,而她也能想象到,繁华的大都市,大饭店门口排队的都是穿着光鲜亮丽,打扮的非常洋气,其中却混入了一个穿着工地服装,裤脚满是泥土,身体佝偻的老人。
孙珠胜有时最见不得这种情况发生,虽然她自己的家庭情况也很一般,但是这个世界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或许是糟糕的,但并不是最。
孙珠胜嘴角的笑逐渐不是最初的温和,反而夹杂着一丝嘲讽在其中,她扭头继续望向窗外,餐车上的交谈声在孩子入睡后慢慢变小,很快也要停站。
这一路从S市发车,经过两个省,在Z市路过,最后朝着廊坊去,在老人们的交谈中知道,是没有机场的,只有隔壁市才会有,坐大巴也得要四五个小时。
这些董扬佑都没有和她说过,当然也是她没有问清楚,以为那边有机场,没想到还不是学校所在城市。
冲动带来的后果是无法言语的害怕,老师帮她买了这一张票,她知道管得很严格,却不晓得董扬佑能否顺利地从学校出来,她最后的居住地还是需要自己找,这一切的未知都显而易见,是她需要自己去做的,而不是最后依靠董扬佑帮她解决。
一晚上孙珠胜在想的事情,都在一觉醒来后变得没有那么困难,或许只有在、真正面对了才不会觉得难,而她也因为走上了去见董扬佑的路而改变思绪。
变化之快,因为别人轻易改变,又会因为自己的顾虑而去想很多,到最后就变得地步难堪,与其在内心做挣扎和纠结,不如就迎难而上,在学习这一方面依旧追求结果,而不是在于苦累的过程。
能否想通就在一念之间,或许是因为老师的话,或许是女人在教自己的孩子认字,或许是看着老人艰难卖大蒜维持生计,或许是老人的孙子在电话里咄咄逼人的话语。
她应该去寻找到最开始那个不怕困难直面挫折,内心坚韧的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和轻言放弃。
手机屏幕上发送出去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已经十二点,正是就餐的时间,孙珠胜给自己买了一份十五元的盒饭,这是价目表最便宜的,却是很多人都不愿意舍得去支付的费用,愿意吃三块钱一桶的泡面,不会将钱浪费在这样的花销中。
餐车坐了好些人,数着有十几位,孙珠胜把盒饭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然后悄悄地离开这一节车厢,到后面两节车厢相连的地方,等待乘务员再次推着小车。
她一口气买下了二十份,让乘务员全都送去给那边餐车的人,女人诧异地看着她,在拿过钱后多嘴地问了一句,“小姑娘,手里钱够吗?自己拿出来再两百块钱,还有吗?”
孙珠胜笑容中带着骄傲,“够,这个您放心,就当我一时好心想要帮助人,你们这盒饭到后面没人要,要么低价卖出去,要么到终点站就丢掉,也怪可惜的。”
虽然没坐过火车,但这里面的事情她一下子就明白,乘务员把钱找给她,细声细语道:“小姑娘人善良,到哪一站下啊。”
“到廊坊。”孙珠胜轻声道,火车行驶的声音突然变大,乘务员说的话她也没有听清楚,靠在另一侧不开的门前,把饭盒上的塑料盖子打开,一次性筷子包装撕扯,一只手端着,一只手拿着筷子夹菜,在起伏中吃完这顿热乎的午饭。
乘务员说的是,心善的姑娘老天会特别照顾。
或许真的是老天照顾她,小时候蹲在麦田里差点被收割机碾压,在关键时刻二大爷看见她的后脑勺,赶紧老远地让人停车,骑着电瓶车险些被车撞,被李言一把往后扯,出了重大车祸还能够保留一条命,只是被截了一条小腿,和其他出车祸失去了生命的人,多了幸运,也多了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