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悸心动》梅酝

53、53

　　高考结束后的一星期，孙珠胜顺利地出院，而她只能坐在轮椅上，对拐杖的使用还不熟练，双腿也没什么力气。

　　从市区回村子的这一条路，孙珠胜走过很多次，不过这一回不是坐大巴，也不是坐公交，更不是电三轮，而是在小轿车上，董扬佑在副驾驶和他舅舅说话，她和奶奶都无声地看着窗外。

　　从高楼大厦到农村田地大棚，只在这一瞬之间，在看见麦田孙珠胜才有了安全感，这个时候正是收割的季节，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个小身影弯腰用镰刀割麦，即使看不清也能够知道他们常年劳作到最后，双手满是老茧。

　　这还是孙珠胜第一次看见董扬佑的舅舅，不过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穿戴整齐，还有戴着的手表显示出来价格不菲，让她望而却步，主动和她打招呼也只是闷声回应。

　　“下半旬出成绩，不着急。”董扬佑淡定道，对比别人他太过于从容，不像是第一次高考结束，“舅，你回头给我把S市没拿的东西带过来，不想继续放在那里。”

　　车辆停在长斑马线前，一分钟的倒计时让他迅速开口：“早就给你拿回来了，在家里回头自己去拿，让你在市里住不愿意，非得在你妈买的这个小县城住下来，不是说不好，是不方便，满十八这个暑假抽时间把驾照考了，别再往后拖。”

　　董扬佑比孙珠胜大三个月，一个是九六年十月，一个是九七年一月，如果不是生在了九月份之后，或许要早一年毕业。

　　董扬佑对考驾照这件事没什么兴趣，但既然提了也不拒绝，油门被舅舅一踩，“过两天再去，不着急。”

　　什么事情在董扬佑这里都不着急，只有碰到和孙珠胜有关的才会屁颠跟上去，车辆进入到村庄大路，正是碰到赶集的一天，立马没大没小拍着舅舅的肩膀说：“舅，靠边停一下，买点东西。”

　　集市上的东西太多，逢集大家都带着小孩，不管是什么时间段都可以听见尖锐的呼喊，孙珠胜打开车窗望向外面，正好看见二大爷和大娘在买小虾，虽然贵但是炒辣椒很香，卷着烧饼或者煎饼就能当一顿饭。

　　“珠珠，回来啦？”大娘站在车门旁边满是关心，孙珠胜点头笑了笑：“嗯，恁买什么家走的？”

　　大娘把手里的袋子往上提了提，“就买了点小虾和粉条，家走蹲个菜，回头上家里吃，让恁奶奶带着你一伙来。”

　　孙珠胜手扒着车窗，“晚上一起行吧，家里好几天没待得好好收拾。”

　　“管，晚上来哈。”大娘热情地轻拍她脸颊，这样的交流大爷从来不参与，他在旁边什么都不说，任由妻子做决定。

　　集市上的东西太多，董扬佑各挑选一些回到车边，放到后备厢，随后坐回副驾驶，“就，前头第三个分岔口左拐然后走到底右拐，看见一个村委会就是了。”

　　这每一条路上会有什么董扬佑都记得清楚，到家门口后，先下车到后面把折叠的轮椅拿出来放在地面弄好，打开门推到车右侧，大路上零零散散有人因为车辆的出现而探出头观望，纷纷想知道是哪家人回来，却在看见董扬佑后一同抬脚走过去。

　　孙珠胜双手抓着轮椅两侧的扶手，用力地撑着自己身体转移，顺利地坐在上面后，因为周围人的说话声而不适应，虽然都是关心，但这里面很多字眼是她需要有着强大心理才能接受的。

　　“哎哟，这怎回事弄得，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坐在轮椅上头了，以后怎么过啊。”

　　“还管走路吧，学还能上吧，将来这日子过得肯定不好。”

　　孙珠胜听到后一点儿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可奶奶就像电视里的钢铁侠，将这些言语一一反驳，“怎过，还能怎过，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不管走路就坐在这上头，上学还继续上，日子肯定过得好。”

　　董扬佑站在奶奶后面没忍住笑了笑，喜欢看热闹的这些大娘总是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担心别人，或许是真的担心，但按照奶奶的话来说，说出的都是不让人喜欢的话。

　　董扬佑推着孙珠胜上小坡，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几天没待大门上都有蜘蛛网，又连着下了几天雨，潮湿湿的不说，鼻子呼吸都感觉到不舒服。

　　进去后第一时间就是打扫卫生，孙珠胜在院子中间，看着发芽的树枝，推着轮椅过去，可仔细看却发现，这已经是一颗死树，虽然她没种过树，但跟在奶奶后面也能猜得到一些原因，土壤问题造就的树木没办法开花结果。

　　舅舅身体靠枕门框，见董扬佑熟练的把床单被套全都换新，打扫卫生非常的麻溜，想不到他会这么勤奋，“真稀奇，之前也没你这样，回来有了大变化啊，从不会做家务套被子，到现在这么熟练，看来还真的长大了。”

　　董扬佑坐在椅子上擦着有灰尘的桌面，“人不都是会长大？不会就学，道理很简单。”

　　男人摇摇头感慨道：“可真快啊，你一个人从那边过来，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不容易，还是想要去人民警察大学？还是想要去当消防员？过去这几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没有，永远不会改变。”董扬佑肯定的话语让舅舅无奈，“唉，非得选个这么危险的，将来出了事看你怎么办。”

　　“如果因为危险就不去选择这个行业，那么那些依旧坚守在自己岗位的军人、警察和消防员，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决心？如果我害怕就不去做，岂不是成了一个切切实实的懦夫？越害怕什么的，就越要去经历，只有走过这一遭，才会让自己更加明白这里面的一切，我不害怕是因为抱着决心想要去成为他们，人生很长也很短，长到我想要用一生付诸实践，短到也只有这几十年才可以有机会去当消防员。”

　　一直以来别人都无法动摇他想要去成为消防员的目标，哪怕其中的困难他已经知晓，依旧坚定地选择一个目标，他从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的，也从来不认为这条路会是错的。

　　铁了心想要当消防员，舅舅对他的这些话已经有了免疫，听了无数遍还是不厌其烦道：“行了，你就这样吧，说多少遍都可以被你说回来，反正就是死性不改。”

　　董扬佑把屋内都弄好，听见奶奶在厨房烧菜的声音，“您回去？”

　　“当然回，你舅我是大忙人，管不了你。”舅舅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一行字，其中三个董扬佑看出清楚，房产证。

　　打开后里面是两张银行卡，放到他面前，淡然道：“之前你和他说的那件事，已经彻底结束了，你不想和他有关系，他那边孩子也大了，两个人领证之后也就管不了你，为了补偿，给了你S市和L市各一套房，还有之前你和你妈在古镇看中的那个小居民楼，都过到你下面，卡里一百万，他新老婆说的补偿给你，不管怎么样钱还是得收着，总共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够你用的，不要觉得自己长大后可以挣钱，不一定，以后要结婚生小孩就知道钱重要的，拿着吧，别再给他还回去，就当为小姑娘着想。”

　　在看到舅舅拿出红色本子他就知道是什么，本意要拒绝的话还是咽回去，说的并没有错，现阶段他可以不要，但将来需要的地方太多了。

　　“知道。”董扬佑接过后随手放到旁边衣柜上，“待会儿去哪？”

　　“C市那边房地产开发，过去看一看。”

　　董扬佑站在家门口目送车辆远离，也就两年的时间，舅舅不再像现在这样到处跑，该做的项目都做完了，便要回L市久住，再也不到外面东奔西走，毕竟钱赚够了，正如他所说，知足常乐。

　　“回去睡一觉，昨天晚上被小孩弄醒，肯定没睡好。”董扬佑推着她往房间去，奶奶见人正在照顾，便重新拿起锅铲，刚刚孙珠胜就已经打瞌睡，只是不明显。

　　手术后孙珠胜恢复得虽然好，但在医院里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事情，影响她的睡眠，现在出院回到村里，会得到一段很好的调养时间。

　　被绳子捆住脚的鸡鸭鹅，全都在角落趴着，到了陌生地方，他们病恹恹的，没有刚开始在集上叫的那么欢，好像知道自己在不久的这几朩就会被杀了炖汤。

　　轮椅虽然方便，可要是离开就很困难，孙珠胜瞧着董扬佑把被子往一侧推，想要弯腰抱她到床上，被一下推开，“我自己来，总得要慢慢适应现在的生活，你以后去上学我不还是得自食其力吗？”

　　孙珠胜说完双手撑在床铺边缘，一下子就坐上去，除了腿在发抖，其他的没什么毛病，盖上被子整个人蜷缩在里面，侧头盯着董扬佑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把东西帮我搬回来？”

　　“明天去行吗？”董扬佑趴在她面前，略带卑微的回复，孙珠胜笑着掐他脸颊，要说掉肉，她倒是这两天鸡鸭鱼肉全都不回来，就是可怜了眼前这个人，跟着她是一点儿好都有。

　　孙珠胜嗯了声，悲哀在阳光下被谁晒得还真像睡觉，可躺在冰凉的被窝里又睡不着，加上奶奶在外面炒菜的声音，突然想要吃完饭再睡，也就不闭眼。

　　“就拿你的，别拿我的了吧，反正下个月也要回去上学。”孙珠胜想起来和老师联系的，但又忘记自己这个腿什么时候要去复查，全都忘得一干二净，茫然问：“出院前医生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董扬佑低声道：“记得，不会忘了那天提醒你。”

　　孙珠胜放心地拿出手机，群里的消息是一个接一个，但很可惜，她唯一的朋友早就离开，也就是说她只有奶奶和董扬佑，再也没有别的亲近的人。

　　相比之下别人可以在考完试外出玩耍，而她只能待在家里休养生息，却也去不了哪个地方，虽然那些言语听不见，但她也可以想得出来背地会说什么，不过这都没有关系，总会有人帮她反驳，而她也会用实质性的告诉周围人，没了小腿依旧正常生活。

　　生活中的困难和逆境是直接拍打在面前，一件件以为跨不过去的事情出现，除了懦弱和无力，无数种情绪在心中堆积，寻找的出破口便会出现，然而这件事结束，有了新的开始，再回头看一看，成就感冒出，看吧，还是过去了，一点儿都不难，也就这样。

　　“姑娘没了小腿，以后嫁人都难弄，谁知道将来过得好不好。”

　　“你可别这么说，人家小董不是在旁边？人家小孙家的不愁没人娶，你就把心思放在自己孙子上头，整天挑三拣四，有人能看中你好吃懒做的孙子就不错了，还光说人家。”大娘路过后听见，知道是在说孙珠胜，立马呛回去，也不给自己留余地，然而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村里好多婶婶辈的都说不过她，现在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二大爷摇摇头拽着妻子的胳膊，“行了，赶紧回去做饭，下午还得去吃。”

　　大娘就是不喜欢他这样懦弱的性格，该说不说孙珠胜爷爷这些个表兄弟，全都是差不多性格，就连后辈都一样，本应该直接说出去的，结果一个个都当做耳旁风，说好听点是没心没肺，说难听点就是不长心眼，说孙珠胜的同时，也会把周围亲戚一同说起来，如果不反驳，最后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一大家子，倒不如直接怼回去来得利索。

　　“你就是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这事发生在恁表兄弟上头，还能这样子不吭声，一点儿心眼儿都没有。”大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跟在后面指着他后背骂，“缺心眼儿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