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悸心动》梅酝

51、51

　　病房外小推车的声音让孙珠胜在迷糊中醒来，不知奶奶什么时间回医院，也不知道董扬佑怎么那么快就找到了复习资料开始看起来，自己坐起来靠着枕头，眼前一花，身体的不舒服让她张开嘴巴想要呕吐，突然面前多了一杯水，她连忙接过猛的喝了口，甜水。

　　没有做手术之前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现在却频繁发生喝完放在面前的小桌板，拍着胸脯想要缓一缓，那股令人难缠恶心的意思又上来，侧身右转弯腰双臂抵着床铺干呕，董扬佑用力拍着她后背，奶奶则是因为这声音放下削皮到一半的苹果，连忙着急道：“怎又吐了。”

　　孙珠胜几次干呕后重新靠着枕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虚弱地把外套重新盖在自己身上，抬眼小声道：“没吃饭就吐，没事儿。”

　　吃又吃不进去，吐又吐不出来，孙珠胜打着哈欠又闭上眼睛，奶奶走回去默默看着她，董扬佑还挨着她不走，“小董，回去再看看吧，高考那么重要千万不要考砸了。”

　　董扬佑信心十足道：“没事的，不会考砸，您放心就好了。”

　　董扬佑的手从孙珠胜后背挪开，换了个位置继续看书，病房内又恢复了安静，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屋内的灯光亮起，在底楼仰望前方的高楼，被压迫感随之而来。

　　这是奶奶第一次到市里医院，以往到县城都可以说是了不得的事情，现在为了孙女待在这里的几天明显不适应。

　　曾经L市在她这里还是数不清的矮房屋，能够有五楼高是顶天的了，可是如今高到楼层数不清，高到她站在医院里看不到顶端。

　　夜晚带来的疲惫让人容易犯困，董扬佑按着太阳穴始终提醒着自己保持清醒，他曾拭目以待的高考，如今切换成他身上的一个锁扣，既不能因为孙珠胜而放弃，也不能因为高考而离开她。

　　倚着墙壁闭上双眼，眼前一片模糊，右手微微颤抖，是因为房间内冷气开得太足，又睁眼把空调关上，奶奶去外面接水和人聊天，孙珠胜则翻个了身体背对老人。

　　时间一晃到了十点，看不下去的董扬佑放下书，挨着孙珠胜坐下，两个人的考场就只隔了两条马路，如今变成他一个人去，孤单是有，可遗憾永远会伴随在她整个世界。

　　浅睡眠的孙珠胜双手捂住脸，隔着手指缝悄悄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问：“你怎么还不睡？高考前激动得睡不着？”

　　主动提及高考是孙珠胜对自己的让步，也是学会的第一个妥协，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参加今年的高考，所以会和董扬佑说。

　　经历这一件事，孙珠胜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永远不会知道人生的节骨点会出现在哪里。

　　“你明天要去考试，看好过去的路了吗？”孙珠胜小声道，原先想着两个人一同去踩点，如今倒变成他一个人，还有些对不起。

　　董扬佑轻捏她手腕，淡定摇头道：“看过了，不用担心，相信我没问题。”

　　孙珠胜被他的自信惹笑，“是吗？那你要是没考好怎么办？”

　　“不相信我？”董扬佑扬眉带着生气，抬手掐她清瘦的脸颊，“之前是谁说要抱着我的胳膊好好学习，现在怎么又不相信人了？”

　　孙珠胜切了声，“自己不好好复习，谁还会相信你，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学习，怎么可能保持原先的发挥。”

　　孙珠胜担心他因为自己受到影响，高考前夕虽然都说以放松和休息为主，不要过于地疲劳，但董扬佑和她渐渐地变成同一类，懒散到最后就是什么都没有，一旦开始懒惰，就很难再集中精神，和他刚才看书是一个道路，虽然没睁眼，可耳朵听见他的叹气声就知道大事不妙。

　　“不会，和你保证，拉钩上吊。”董扬佑伸出小拇指递到她面前，又拿起她的手钩住，“上回一模考拿了全市第一被你说半天，回头拿个高考全市第一，总能让你看出我的学习实力吧。”

　　孙珠胜呵呵两声，“你要是真的能拿全市第一，那奶奶真的得请你去大饭店吃饭，我前两天还听黄老师说，一中的学生这两天休息不放假，还是待在学校里照常学习。”

　　董扬佑不在意，身上傲气十足，“人是铁饭是钢，要学会劳逸结合，只想着学习会变成彻头彻尾的书呆子，这个道理你不懂？”

　　孙珠胜听着他讲这些大道理就头疼，掌心抵着额头说：“不懂，你还是别说话了，听着我头疼，待会儿又要吐了。”

　　及时将话题扯开，董扬佑看出她的意思，淡定道：“不想听我说就不说，还找这个借口？”

　　孙珠胜赧然一笑，“想多了。”

　　她双手放在后面，听着楼下的呼喊和外面走廊谈话声，皱眉问：“我爸妈是不是在外面？”

　　董扬佑松手镇静道：“和你嫂子吵架了，不用管。”

　　孙珠胜莫名地叹气，她不用猜就知道在想什么，无非就是那几件事，“董扬佑，你那天听见我爸妈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一点儿都不震惊。”

　　“震惊，你妈妈和你嫂子说出那些话，让我觉得陌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在我看来她们就像是变了个人，不是最初所认识的。”董扬佑诚实道，他懂得这里面的变化，也明白孙珠胜为什么一心向往外面。

　　“其实我以前也没看明白，要不是爷爷走了，说不定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不是任何人的问题，是每个人的思想在这片土地碰撞，所以才会有了冲突，我妈和嫂子因为自己没能走到外面，而向人生妥协，要是让她们回到过去，每个人都会后悔并且做出新的选择，可奶奶和她们一样，却没有将封建思想放在我的身上，因为她说只有一个人走出去了，才会有千千万万个人一起离开，可这样的改变不仅仅是女生，还有的是男生。”

　　“奶奶告诉我的，其实很浅层，就是不要让像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成家有了孩子，失去了到外面学习工作的机会，但我一直想要的其实是不仅仅让自己成功，更多的是帮助那些想要帮助的女生，去告诉她们外面的世界和这里有什么不同，想让她们市区的这些女生一样自信，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因为出生否定了自己。”

　　“我也知道这很困难，所以开始我和黄老师谈高考后的志愿，第一个想法就是想要像她们一样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但现在没有了，因为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不是每个人都想要靠自己，前段时间家里表姐结婚，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三十岁不到结的婚，下面有一个妹妹，但是学业上和她差距比较大，中专毕业后也没有心思再去读书，就到外面找了个工作，时间长就被外面所影响，和我有着相同想法，不想结婚也不想找对象，她姐姐开了一句找个男的嫁了，在家里婆婆养着伺候着好好的，结果现在真的找了个对象，现在都怀孕了，才十九，只比我大一岁。”

　　这样的情况太多，孙珠胜可惜的是两个人，前者即使在外面经历一遭，想法依旧没有改变，并且影响着下面的人，而她出于无奈再没有别的情绪，加上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只将责任放在女生身上，男生也有着同样的责任。

　　“就和我家里亲戚她们都想要生男孩，连带着很多男生都有这种想法，我哥不就是吗？这样的情况太多，开始我觉得可怜，可后来这样想法慢慢就没有，事情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决定是自己选择，后悔也都是马后炮，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就和李言那件事，现在想一想结局可能也不会变，我说的委婉她都很生气，要是说的坚决一点儿可能就直接绝交。”

　　孙珠胜话语里看穿了这个地方的很多无奈，虽然很多人从农村走出去了，可最终还是会年纪轻轻回到这个生长的地方，那些二十岁的女生在外面被问到多大，讲出的年龄让询问的人惊讶于年纪小，可在这里的不，却变成都二十啦。

　　董扬佑手放在她后面的枕头，右手碰着她肩膀轻笑道：“珠珠，如果你信命那就不要去改变任何事物，如果不信那就努力一把，我们改变不了很多事情，不管是外在内在还是他人，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在有限的时间内，做该做的。”

　　“刚来L市，很多村口都会有算命的，我也想要去算一算，不贵也才百来块钱，可真的走过去，站在算命人的面前，又不想算，知道了结局可能就会停止努力和付出，可要是不知道，或许还能够改变，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孙珠胜清醒得可以坐起来和他掰扯，到底还是没有坐起来，双手抱在身前，严肃道：“可是我觉得，有的时候如果到了一定的年龄不认命就是无知，就像奶奶告诉我当初爷爷四十岁还想着做生意，结果赔了一小笔钱，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反正复杂得很，你不懂。”

　　大脑乱糟糟的，孙珠胜和他理不清这里面的事情，虽然一些事情上还总是很浅淡，并不能完全的看明白，但她懂最关键的。

　　说不过就岔开话题，找别的借口搪塞过去，董扬佑无奈摇摇头问：“说不过我就承认自己还没有想明白，什么能不能看懂，你要是可以想明白，会现在还不看书？”

　　孙珠胜承认他的话戳在自己内心，微微叹气小声道：“不想看，等出院了再学习，这腿一天不好，一天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董扬佑明白她的顾虑，比起学习她更加担心的是未来该怎么去生活，该怎么彻底地独立，又该如何去面对外面那些人放在她身上的打量和疑惑。

　　长得漂漂亮亮小姑娘，怎么就少了条腿呢？

　　这是孙珠胜最害怕的，即使她面对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实，身体的疼痛是不会改变，钻心甚至是钻到骨子里，在这两天已经熬过去，可愈发害怕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时医生护士查房询问，都无法勇敢的抬头知识她们的目光，这也是她为什么还没有拿起书，始终在纠结的原因。

　　董扬佑仰头靠着身体，身体略微疲惫，耐心劝慰道：“珠珠，我们所处的世界虽然人很多，但不要太在乎，不是所有人都会将某一天碰到的某一个人，所失去的或者拥有的而记住，我们是所有人的过路人，她们也是。”

　　“如果一味地活在别人世界和目光中，活的是很累，也不是让我们变得自大，是要有自信，我们缺少了，但相信老天会补偿给你。”

　　孙珠胜侧头瞧着疲惫的董扬佑，抬手捏住他鼻子，“要不我把床让给你，你在这儿？”

　　睁开亮晶晶的眼睛，懵懂问：“可以吗？”

　　随后从床上起开，不和她抢这个小床，两个人不可能睡得下，肯定是病人为主，要是奶奶起来看见心里肯定有想法，本来那天被抓包就已经很不好意思，现在要是再多出来亲密的行为举止，可能真的会将他扫地出门。

　　“做梦，不怕我奶拿小树枝抽你？”孙珠胜认真道，把人推开后独占一张床，不需要挤在一侧，“你是没见过以前我爷爷拿小树枝抽我哥的样子，小腿肚上全都是，我奶奶可是学到了精髓。”

　　董扬佑光是想一想就身体发抖，摇头咧着嘴角说：“算了吧，奶奶那眼神恨不得把我吃了，要是再对你动手动脚，得让我掉层皮。”

　　孙珠胜抬起脚用力踹他膝盖，红着脸说：“自己管不住手还怨别人。”

　　“你在旁边我受到影响。”董扬佑一句话把自己瞥的干干净净，浑然不觉有错，孙珠胜瞪了他一眼把白色被子往肩膀上靠，冷哼一声不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