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悸心动》梅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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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肇事人怎么样了？孙珠胜在县城还是在市里。”黄老师焦急声音在办公室回响，夏老师批改卷子的手停下，抬头询问：“怎么了？”

　　挂断电话后，黄老师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前天下午校门口的车祸，我们不是都知道的吗？但是被撞的是孙珠胜，不是学校里面学生说的外面人，她正在市人民医院躺着，昨天晚上我给她们发消息的时候，董扬佑和她都没有回我消息，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人已经做完手术醒了。”

　　夏老师还没有从黄老师的话语中缓过来，见人拿着车钥匙就走，连忙跟上去，“等等，我也去。”

　　冲动是一时的，可开车到半路，黄老师又懊悔自己的这个决定令人头疼，双手紧抓方向盘，无奈都：“我们俩现在去算得上火上添油，都这个样子，看见我们不得更难过。”

　　白色的裙摆沾染到地面的泥土，夏老师顾不得爱干净，语气急促道：“不会的，她的性格看得很开，只要不钻进死胡同就没问题，相信她可以的。”

　　黄老师满是遗憾道：“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姑娘，碰到这种事情，以后生活就变成了困难，要么轮椅上，要么拄着拐杖，可这孩子看上去老实巴交，其实啊心也很傲，光是铁了心想要读大学就能看出来，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夏老师点头很认同：“是啊，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会坚强的，我们这次过去看她，虽然盲目了，但起码可以知道她现状，看她后续怎么做打算，今年肯定是需要康复适应，明年的事情看怎么打算，能帮上一点是一点，学校那边怎么说？”

　　“和校长说了，高考参加不了，但在校门口发生这样的事情，打算拿出个二三十万给她，不算是可怜，是应该做的，现在大家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黄老师想起手机里校长发的消息，这二十来万虽然不多，所以就当一个人情留在这里。

　　往年诚信中学对出现困难的学生都会进行补贴，主要原因因为是民办的，资金流通不需要审批，可以直接拿得出手。

　　夏老师唉声叹气，“学校也就这点做得出来，其他的都找不到长处，要是当初听劝，在前面那条大路弄一个障碍栏，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都已经发生了，再讨论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当时哪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辆车，之前县里那个逃犯已经抓到了，想不到又会冒出来一个。”黄老师眼睛中泛着闪闪泪光，“快到了，看买点什么东西上去。”

　　夏老师想了想孙珠胜最喜欢的，到最后还是在超市门口买了一大堆零食和糖果，已经过得很苦了，就多吃点甜的。

　　不知道老师们的到访，孙珠胜正在看电视，旁边董扬佑抱着她一夜未睡，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正处于谁都没有去点破的阶段。

　　“怎么想要看喜羊羊与灰太狼？”董扬佑语气柔和，生怕自己声音大到影响她，但孙珠胜是一点儿都没有看进去，孩童时期在家里电视前最期待的就是这个动画片，可现在看了却不再喜欢。

　　孙珠胜玩着他给的蝴蝶结，双手微微发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身体受到了腿脚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房间内空调开的太低让她不舒服，哪怕现在关掉也感受不到被子盖在她身上的温暖。

　　“你回去吧，明天就要高考了。”孙珠胜主动提及高考，不想董扬佑将最后的时间放在她身上，高考比在她旁边陪着重要很多倍。

　　董扬佑内心有自己的衡量，高考前两天的努力奋斗并不能让他的成绩突然变高，或许在别人那里有用，但是在他这里微乎其微，所以都现在都没有去找自己的书本，身上除了两张准考证和注意事项，其他的全都放在了学校门卫室。

　　董扬佑淡定道：“考场在市里，离学校几公里，我不会临时抱佛脚，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我拿得住的题能做出来，不会的就是不会，去学没时间。”

　　骄傲如他，有自己的想法，不想要在这两天离开孙珠胜太远，而他当着她的面看书，无一不是在戳人心，倒不如就这样等到高考当天再走。

　　孙珠胜捏着他手指，用力地往后扯，弹出清脆的声音，低头瞧着他大拇指上的老茧，再看看自己的，努力并不是一定要被别人看见，而是见到了结果，同样也在身上留下小小的细节。

　　“董扬佑，努力了那么久，到了现在你不应该放弃的，不是吗？有奶奶在我身边，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死，又是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孙珠胜说得云淡轻飘，可董扬佑听在心里特别不舒服，低头搂紧她问：“哪里怕了？待在你身边好不好？什么时候这么嫌弃我了。”

　　董扬佑避开这个话题，他不和孙珠胜讨论高考，可眼前人却将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你是不怕，但为什么不学习呢？别人争分夺秒，你却把时间浪费在不该待的地方和人身上，我不想成为影响高考的人，所以你还是拿去拿书看吧，就是回来坐在我面前学习也没事，总比陪着我浪费时间要好。”

　　孙珠胜洞察他内心的想法，或许是这一晚两个人的互相拥抱让她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是失去，什么又是得到，当她放下了生死之事，离别之苦，才会看得见眼前人所做的一切，在大事之中明白自己的内心，接受外在和内在因素所促成的每一件事。

　　董扬佑瞧她说得淡定，却没有立马答应，埋头在她脖子和枕头的空隙，呼吸直接落在她脖颈处，“回头再说。”

　　孙珠胜最喜欢的话被董扬佑说出，把人推开，做了手术身体养不好是必然的，病恹恹的样子让他在眼神的交流中妥协，“中午回去拿，等奶奶从村里回来，好不好？”

　　孙珠胜嗯了声，手挪开缩回到被子里，双手冰冰凉凉放在温暖的肚子上，交替摩擦，手掌心感受到热乎，手指却还是僵硬。

　　外面走廊的说话声让董扬佑望过去，熟悉的面庞停留在房门最中间的正方形玻璃，他低头看了眼身侧的人，起身打开房门走到外面，个子高的他挡住孙珠胜的视线，关上门的刹那，手指了下走廊的尽头。

　　“怎么样，醒来说什么了吗？”黄老师的关心让董扬佑想了想，沉思许久才说：“醒来不大能够接受，现在好点儿了，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就是怕有心理方面的，怕她绕不出来。”

　　黄老师本来松了口气，因为他后面的话又大喘息，“我们就不进去了，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回头你把椅子上的这两箱补品让她按时吃，做完手术最耗身体，让她别想那么多，总会过去的。”

　　夏老师侧身靠着墙壁，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孙珠胜，好像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曾经那双明亮坚定的眼睛，多了丝忧愁在其中。

　　孙珠胜侧头看见夏老师，神情一愣，挂在嘴角因为灰太狼又一次飞回城堡的画面而展现的笑，僵持在脸上，她想和老师打招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连最基本的礼貌都被她抛之脑后。

　　“主要是不知道她会想什么，以前的性格就是有点闷，对一些事愿意说就说，不愿意怎么问都不会开口，现在做完手术不敢提这些事，就是怕她因为截肢心里不舒服，怕她走不出来，老师，你知道那句话叫做什么吗？命运专找苦命人。”董扬佑忧愁道，本来平复好了不好的心情，因为老师话里的鼓励而再次涌现，而他不知道能为孙珠胜做什么。

　　黄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和道：“孙珠胜会比你想的要坚强，我和你们说过，高二刚开学每个人都谈过话，我和孙珠胜的聊天中，看出她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不仅仅是在学习上，更多的是在精神上。”

　　“在别的同学还在纠结于感情之事，她已经将精神层面作为最大，这两年的相处没见过她哭，别的学生因为熬夜，学得手酸，分数下降而不满，但是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她懂得什么该去想，什么不该去想，所以很大程度她的精神是充实的，在你考虑她心理会不会出现问题的时间，她或许已经在内心悄悄地做好未来打算。”

　　“不要把她想得脆弱，就和庄稼里的那些小麦，冬天被多少小孩踩来踩去，但是夏天收割不还是长到膝盖之上吗？”

　　一个人的成长永远不会是一帆风顺，当经历了挫折和痛苦，才会将内心的承受能力变强，并且改变现有的想法，所经受的事情会让人对已有的认知进行升华，在目光放偏远，角度更加全面的情况下，才会走得更长远，成为更强大的自己。

　　董扬佑理解了这句话真正的意义，这是孙珠胜在自己的日记本中所写下的，高中这三年，她会摘抄书本里好的名言名句，也会发自内心地写出关于人生或者她自己的感慨。

　　夏老师隔着房门朝她笑了笑，转身走向董扬佑，“我和你们黄老师都是一样的想法，她比你和我们想得会更加坚强，这一点可以相信她，不要把她当成柔弱的人。”

　　“你在担心和害怕的，并不会在她身上出现，世界上有她在乎的人，活得会更久，即使没有，精神层面的充沛也会支撑着她继续活下去，我们要相信她。”

　　董扬佑点头不说话，两位老师的话他记住了，但送的东西并不能收下，尤其是这几箱东西，“老师，你们把这个东西都拿走吧，她用不上，奶奶待会儿从家里把营养品都会带过来，别破费了。”

　　这四箱东西加起来都是五百块钱，哪里算得上破费，“给她买的能花多少钱，两天没见脸上是一点肉都没有，后面出院了让她多吃点，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缓一缓。”

　　孙珠胜听见外面说话声愈发大，医院墙壁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后背靠着墙壁仰头长叹气，没有关严实的门让她听得很清楚，面对老师们的关心和言语的鼓励，她都默默地记在心中，就是如何将想法转变为行动，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行了，下午我和小夏还要开会，自己有点分寸，后天就是高考，对你没什么要求，正常发挥就行，这件事影响还是有些大，怎么调整心态就看你自己，其他的我们都没什么好说。”黄老师说完和夏老师走回去，路过病房又探头瞧了眼，人已经盯着电视看没有视线移开，笑了笑摇头离开，“进去吧，好好陪陪她。”

　　董扬佑送老师都医院地下停车场，又返回三楼病房，动画片依旧放着，只是看的人已经打瞌睡，似睡未睡的还在强撑，小心推开门进去，被他的脚步声弄醒，满脸抱歉：“吵醒了？”

　　孙珠胜惺忪着眼睛看他，眨巴了几下不说话，等人坐在自己边上抓住他的手，下巴微缩，消瘦的脸颊让他不会再像以前老师捏，“没睡，就是不想看动画片了。”

　　“找别的给你看。”董扬佑说着把频道调换，是这两年火的电视剧，但孙珠胜兴致缺缺，几秒钟就不再看，转而凝视他的侧脸，老师说的话不仅仅是在安慰董扬佑，也是相信她可以从现在的困难当中走出来，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应该积极一点，而不是现在的消沉，不能一直沉浸在这样的不好中，不仅仅是做自己的不负责，也是让身边人受到她的影响。

　　孙珠胜按住他的手腕，眼中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和光亮，“董扬佑，我没有你们想得脆弱，所有事情到最后都能平静地接受，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永远不能逃避的。”

　　说这话的时候，膝盖微微阵痛，嗓音是察觉不到的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