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之风雪夜归人》莫笑笑

24、悟情深

　　璇玑宫正殿。

　　白衣的仙人执着一只笔管蓝玉的兼毫笔，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默写心经。他下笔有力，面上一片淡然无波，其实心里却满是静不下来的焦躁。

　　自微明离了天界回返玉清境，时至今晨已整整六日了，除了那日留下的字条，再无只言片语传来，她以往从未离开过这般长久，润玉只觉心里一日赛过一日的焦灼，他实在担忧，莫不是微明那日只是善意瞒哄说自己无事，事实上却是伤势颇重？

　　——扑簌簌。

　　有什么轻轻巧巧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润玉手下一顿，顺手将毛笔搁回笔架上，他从桌案前起身，利落地打开了正殿的门。

　　“小仙玉清境阿蒲，见过殿下。”

　　院中站着个嫩生生的少年，他一身乳白短袍，肥肥宽宽，衣领衣袖边缀着几个绒球团团，脸蛋肉肉软软，个子也不算高，以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圆滚滚，像个毛茸茸的嫩白团子。团子此时正朝着润玉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躬身行礼。

　　润玉有些懵——这个少年是怎么一声不响地进了璇玑宫——但他听到了少年的自我介绍，来着玉清境，于是赶忙应了一声。

　　阿蒲团子行礼完毕后恭恭敬敬的直起了身，未待润玉张口询问，便快速地从腰间坠着的袋子上一抹，手上便捧了一封信并一面铜镜。

　　“殿下，这是少主命属下送来的，她说您看完信就明白了。”

　　阿蒲将手上的东西举起往前递了递，润玉压下心底浮上的急切，他不想在微明的家里人面前失了风度，便尽力维持面上的平静，可还是在伸手接物时露了几分着急的底细。

　　少年转交完东西，低下头后退了几步，一阵微风吹过，他一个旋身就不见了身影。

　　润玉站在院中，小心的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润玉哥哥，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一切安好，但家中有事，牵绊手脚，难以速归。
　　两地来往不便，书信难寄情深，是以送上龙纹镜一柄，此物滴血认主，随意赋灵开镜，可做你我联络之物。
　　微明已待良久，只盼润玉哥哥快快慰我相思之情。”

　　相思之情……

　　润玉偏过头，抬手抵唇掩饰般的咳了一声，他知晓微明所说的“相思”只不过是知交友人之间于这一词最浅薄表面的解释，可这两个字的出现，到底还是撩拨了他的心思——

　　——他的心思？

　　润玉突的愣住了，自己……有什么心思……

　　六日之前的那一幕神魂交融的情景和自己夜里做的那个旖旎梦境一时间又涌进了他的脑海里，润玉脸颊飞红，他抬起手捂住了眼睛，颇有些狼狈和懊恼。

　　“微明还小……她还……”

　　润玉念叨的声音越来越低，“小姑娘”三个字在他唇齿里反复咀嚼，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她还小吗？

　　润玉的眼眸被笼罩在头顶树冠洒下的一片阴影里。

　　神魂交融这件事，本身是有几率共享一部分记忆的——在双方尽皆自愿主动的情况下。

　　而那天夜里，润玉主动侵入，意识清明，微明虽陷入沉睡，但毫不设防，所以润玉的神魂得以共享了一些微明记忆中的片段，而后于这几日梦境时分，在润玉入睡之后，一一上演。

　　其实那些记忆，是微明昔日于洪荒之中的些许经历，只不过润玉以为那是她昔日三千载历劫中的几世轮回而已。

　　在梦中，润玉跟着微明经历了许多事情，有辛酸苦痛，也有潇洒快活，他看过她孩童时期的童稚天真，也陪伴过她成年后的睿智清醒，一场梦后，几场梦后……微明还是微明，可在润玉心中，却已不再是当初的微明。

　　善良、聪颖、明朗、稳重……他已经悄悄的于心里不再只是将她视为一个孩子，他是那般欣赏她，赞许她，钦佩她……

　　那般，喜欢她。

　　紧闭的双眸蓦地睁开，黑沉的眸色中透着化不开的卑与涩，润玉纤长的睫毛几不可察的微微轻颤，平日里带笑的眉梢与唇角，此刻却像凝了陈久厚重的坚冰，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

　　许是一瞬间，却又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他暗沉的眼眸终于有了昔日的神采。润玉肃着脸伸手将信纸仔仔细细地叠好，而后温柔地放进信封中。他脚步缓缓，进入居住的偏殿，小心翼翼的从柜中取出一个看起来密封十分良好的紫檀木箱，施法撤去一层又一层结界，打开挂锁。

　　木箱里面，尽是微明送他的东西——玉佩、荷包、腰带、发冠……还有一张张她每每偷溜去哪里玩时给他留下的字条。

　　润玉把那封信也妥当的放进去，然后关上箱子，又封上一层又一层的结界。

　　做完这一切后，他好像心头放下了什么一般，终于恢复了往日君子如玉，朗月入怀的模样。他走回正殿，在蒲团上坐好，执起龙纹铜镜，逼出一滴指尖血，滴在了镜柄那朵盛放的龙骨花上。

　　心思流转间，镜面雾气氤氲，待雾气散尽，镜面上显现出一张精致灵巧的脸庞。这张脸上眉眼婉转，笑意盎然，微明将镜子架立在书堆中间，双手托腮，朝着润玉绽放出一个温暖入心的甜甜笑容。

　　“润玉哥哥，我好想你呀。”

　　无法自控的心跳如擂鼓阵阵，在镜子这边，润玉勉强借着如常的神色遮盖掩过，可他攥紧的手指和通红的耳根，却将他一腔慕艾之情尽数彰显。

　　“微明……我也想你。”

　　双手托腮的微明透过镜面注视着润玉，她笑靥如花，唇瓣轻启，半点都藏不住恃宠而骄的语气：“润玉哥哥，我要同你讲一件事情，只是这件事虽然益处颇多，但微明可能有些自作主张。还望润玉哥哥多多包涵，微明这厢赔罪则个。”

　　“无妨。”润玉眉眼微挑，唇角含笑，他幽幽目光中满是温情与宠溺，“润玉知道，你从来都是一心为我的。”

　　在谈笑风生中，微明摇头晃脑，声情并茂，把这几日发生的桩桩件件，一点一滴尽数说清。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