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赵】鸣枪录》五脚心

5、第 5 章

　　因着马超身上有伤，赵云便把原本的行程都推了，太阳下山后没有出门溜达，而是选择留在店里陪着马超。得亏他们选的这客栈位置不错，出门便是大街，往北不远处就是这吴县城内的一处望花楼，既名望花楼，此楼周边的景致自是不必多说，到了晚上点了灯，星星点点的光落在楼前湖上，远远看倒像是天上的星星月亮落到了地上，甚是好看。

　　赵云靠在床边远往那远处美景，叫马超在一旁见了愧疚，走过来拉了拉赵云衣角，待到那人回头看他，对那人道：“子龙不必管我，你既已在这小屋里闷了半日，想必无聊至极，若是想出去便出去罢，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打紧。”

　　赵云听了却是连连摇头，道：“我陪在你身边，你尚且把自己害成这样，若我不在，你保不齐又要闹出事端，叫我哪里放心留你一个在这，就是真出去了也玩得不快乐，倒不如在这陪你，无聊了就到这窗边看看外边风景。”

　　马超见赵云说记挂自己，心里高兴，思索一番，又向赵云提议道：“那我俩一齐出去，不带武器，这样我便不易和人起冲突，你若还是担心，就时时跟着我，我们二人走一道，相互照应不说，还能聊聊天，何乐而不为？”

　　但见赵云又是一阵摇头，马超一脸疑惑，赵云便开口同他解释：“你有伤在身，这路上人又多，要是不小心磕到碰到可怎么办？距离这比武招亲会还有些时候，我们就在这客栈住着，等你伤好些了再出去也是不迟。”

　　话虽这么说，但赵云的眼神还是偶尔会瞥一眼窗外，马超不忍见他失望，便抬了抬手臂，想证明自己伤的不重，但是才一抬手，那好不容易愈合了些的伤口又被拉开、渗出血来，红红一片在那裹着他肩膀的白布上晕成一片。借着房内烛光，赵云看见了他伤口流血，惊叫一声，骂他又不小心，自起身过去取来药和纱布过来，又把他领回房去，要为他重新包扎。

　　马超见自己展示不成反给赵云添堵，有些心虚，对他道：“我只是不想你伤心，你在这小小客栈里呆着左右没什么事做，无聊至极不说，还要照顾我，我——我马孟起对不住你啊，子龙！”

　　赵云被他大惊小怪的样子逗乐了，边为他涂药边咯咯发笑。他坐在马超身后，马超不知道赵云为什么笑，只道他是在笑自己，却不明白他为何笑得那么开心，就问他：“你笑什么？”

　　“笑好笑的。”赵云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为他把药上好，又拿了纱布帮他缠上。

　　见赵云不回答自己，马超有些急了，但赵云在为他包扎，他不便转身，只得绷着身子，继续追问：“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

　　“你好笑。”赵云为他缠了最后一圈纱布，用力一扯，那布被扯下一段，他便将尾端和开始时留下的那一小节系在一起，故意打个蝴蝶结。这结在马超背上，倒显得他一个男儿郎多了分俏皮，赵云见了不由得又是一阵笑声，那笑声又轻又密，听在马超耳朵里，像在他心上抓挠，弄得他心里痒痒的，忍不住转过来一手抓住赵云双手，另一只手捂住这人的嘴。

　　“不许笑，不好笑。”

　　赵云被他捂着嘴，呜呜几声却说得含糊不清，吐出的气喷洒在马超掌心，温热湿润的感觉惹得马超脸颊发烫，没多久便松了手，但见赵云的嘴被他的手掌闷着，他手移开，露出那人嘴唇，被烛光衬得亮晶晶、水灵灵的，竟有几分雌雄不辨的妩媚。

　　“孟起？孟起？”

　　赵云见马超呆愣不动，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抬手在那人面前挥了挥。

　　马超原是看着赵云的脸微微走神，被赵云叫了几声名字，才回过神来，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噌一下往后蹿了好几步，慌乱间发觉自己这么做有欠妥当，忙向赵云解释：“我、我有些热，出了汗，离这么近，我怕——我怕……”

　　他声音逐渐变小，编出的理由连他自己也说服不得，更别说对面的赵云。不过好在赵云素来善解人意，见他不好意思说，也没逼他，只起身把药膏和纱布收了，对马超道：“我去把东西收起来，这时候也不早了，等下我去打桶热水回来给你擦擦身子，之后就睡了吧。”

　　马超满脑子里都是赵云在火光下的模样，一颗心怦怦乱跳，眼下赵云说了什么，他只听个大概，便点头称是，也不管那人说了什么，只盼着赵云快些离开，好平复一下自己躁动的心。

　　等到赵云退了出去，马超便躲回床上，把衣服胡乱一扒，钻进被里，用枕头蒙着脑袋，仔细听自己的心跳声。

　　竟是与方才赵云的呼吸声频率十分相似。

　　——————

　　第二天早上，客栈边的农家养的鸡鸭还没起来，马超就先醒了。他起身时见隔壁床的赵云睡得安慰就没有叫他，自轻手轻脚出了房到了外间，单手穿衣，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把衣服换上，又寻了好一会儿的钱袋子，等到把东西都找着了，回去又看了一眼赵云，见那人没有醒来的意思，心里十分高兴，出了门去。

　　等到赵云起了床，想要看看马超醒了没醒，下床走到那人床边，看到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觉得不对劲，伸手把被子一掀，只见得被子下面两个绣花枕按着人的样子摆着，却已不见了马超踪影。

　　赵云担心他身上有伤，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忙推开房门要出去找人，却见马超从楼梯口出现，手里提着些东西，他一见赵云便露出个金灿灿的笑容，冲赵云道：“子龙，你醒了。”

　　“孟起，你上哪去了？”赵云担忧地走向马超，拉他过来要检查对方肩上的伤口，马超忙安抚他自己没事，同时举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把提着的东西给他看，道：“刚出笼的热包子，子龙可要来一个？”

　　那包子看着又大又白，还冒着气，赵云凑近了瞧，便闻到股麦香，登时感到腹中一阵饥饿难忍，虽想斥责马超，但终是不忍开口，只拿了他的包子，道了声谢，转身便要回房。马超见他不说话，却接了自己东西，心知赵云对自己出去的是并不生气，心下大喜，忙跟了上去，走在赵云身后，道：“子龙，你可知道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了什么？”

　　赵云原是咬了口包子，觉得里头的馅味道鲜美，本打算夸赞两句，却听马超说话带笑，知道他是高兴所致，又联想到对方前一日和甘宁的事情，以为那人早上出一趟门又惹了什么事，忙回身问他：“遇到甘宁了？”

　　马超眉头一皱，似乎并不喜欢听到甘宁的名字，赵云见状，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不是便好，你且说说，你这大清早的出去，遇到了什么？”

　　“不说，不说，没甚意思，不想说。”马超摆了摆手，快步绕过赵云，先那人一步走进屋里。赵云只道他孩童心性，不生他气，跟上来拍了拍他肩膀，挨着他道：“说说吧，你既然不喜欢我提甘兴霸名字，就不提了，以后都不提了。”

　　马超哼了一声，到桌边坐下，他原是打算伸手拍一下桌子撒气，但他是在桌子左边坐下，而他伤在右肩，不便抬手，于是只伸右手取了桌上茶水兀自喝了一口。那茶本是赵云前一夜泡的，如今已不剩半点温度，一杯冷水下肚，马超顿时觉得一阵不适，但不好直说，只是在赵云劝他别喝的时候由着对方把茶杯拿去，这样也不算丢了他马孟起的面子。

　　“左一个甘宁、右一个兴霸倒是亲热。”

　　赵云见他如此计较，也不由得有些烦躁，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叫他长长记性，于是道：“就是亲热了又如何？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斤斤计较，你不爱说，就不说，我又不逼你。”说罢便在他对面坐下，也不理睬他，随手取了本话本来看。

　　马超没有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干坐着看赵云读话本，自己又见不着，又后悔又心急，憋红了脸却不愿开口，二人就这样互不搭理坐了半晌，终是无所事事只能拨弄茶杯的马超先败下阵来。

　　“子龙，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这样了。”他说着伸手过来拉赵云挎在桌上的那只手，不料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吃痛哼了一声。赵云也不是铁石心肠，听马超叫得痛苦，忙放下话本，过来看他，关切道：“怎么了？可是伤口又开了？”

　　见赵云关心自己，原来还阵阵刺痛的肩伤也没了感觉，马超笑嘻嘻抬头看向赵云，道：“你肯理我了？”

　　赵云瞧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以为他是装痛骗自己，本就心里有气，自别过脸去，声音不悦，道：“哪是我不理你，分明是你不理我。”马超自知理亏，也不多作辩解，只是连连称是，道：“子龙说的是，子龙说的是，是我不好，先冲撞了你，我向你道歉，你可别又不理我。”

　　赵云知道他这是真心认错，也没再多加为难，转过来问道：“你方才说自己出门，遇到了什么？”

　　马超一听这话，料定赵云已经不再生气，便乐呵呵同他分享了自己在街上所遇之事情。

　　原来马超今早趁赵云未醒，先出门买些早点来想犒劳犒劳他前一夜的辛苦，自己也可以上街逛逛，哪知他走着走着到了一处武馆，那武馆虽还没开门，门口牌匾上大大的孙字马超还是认得的，又见门外告示栏上围了些人，他心里好奇，也跟着上去凑热闹，就看到上边贴了张纸，纸上明写了孙家家主为小妹比武招亲一事，而日期正好在七日之后，有意者可在午时过后到武馆来报名，只需留个姓名、表演一段武艺，得了武馆认可就算作数。

　　“我猜那甘宁定也会前去，昨日那个典史不是说过，这吴县城内不让比试，可若是孙家比武招亲会就另当别论了。你我二人同去报名，只管比试，若那甘兴霸有真功夫，定会在比武时遇上；如他不过是花拳绣腿、空有吹牛本事，没几轮就被打了下去，而我撑到最后，也算胜他一筹。”

　　马超说得洋洋得意，似是对自己的打算甚是满意，然而赵云却皱起了眉头，马超见他眉头紧锁长久不语，凑近了些，问道：“怎么了？子龙可是觉得我这计划有什么纰漏？”

　　赵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马超见他既非赞同、又非反对，有些心急，道：“你只管说，就是真有冒犯，我也决计不同你计较。”

　　赵云叹了口气，道：“这比武招亲，于你我而言不过是和人切磋武艺的小事，但对孙家小姐却是人生大事，你因一己私欲前去参加，若真得了第一，孙家家主要你娶他妹妹，你又当作何打算？”

　　赵云的问题把马超问得愣住，他一心只想着和甘宁打架，却没想过娶亲一事。虽说他原本来吴县也有意参加比武招亲，娶那孙小妹，然而如今遇上赵云，早把那些个儿女私情的事情全都抛却脑后，现在想来若真像赵云所说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心下倒生几分怯意。马超越想越乱，只觉脑中思绪如一团乱麻，怎么也捋不清楚，又见赵云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如火，一时脑热，道：“娶就娶了，有什么不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是一言九鼎，我既已出言要去那比武大会，就不会反悔——再者说了，那孙家姑娘自幼随父兄舞刀弄枪，和我心意，就是真的要娶，我马孟起能得个如此妻子，不比普通人家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好！”

　　说着便站起身来，做出一副慨然赴死的神态，赵云见了虽心中不大快活，但终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你若真的娶了她，可是要留在这吴县，给孙家做一辈子上门女婿？”

　　“啊？”马超愣了一下，笑道，“我马孟起虽是西凉人，但我父亲在凉州也颇有家资，婚后自当请夫人随我回去，倘若她不喜欢，我便修书一封，告知家父，再派人回去取些钱财，在此地寻一处住处，带着夫人从孙家搬出去自立门户，又岂是什么上门女婿？”

　　他不喜欢上门女婿一说，自然是因为前一日甘宁用过这词，他瞧不起甘宁，因而也瞧不起那人自愿委身妻子娘家的行为。

　　赵云见他说得认真，觉得他是真心，然而自己心里却生出一丝感伤，似是不希望见马超成亲，只是这婚姻嫁娶本就是人生大事，马超就是现在不娶，终有一日也会找别的姑娘；何况马超家境优渥，人也长得一表人才、又武功盖世，配上孙家这江东富甲，倒也门当户对。想到这里，赵云也没再劝他什么，不过心中苦闷不得消解，思考再三，最后对马超道：“好，你既要去，我也随你一道，你我二人同往。”

　　马超见赵云要和自己一起，心下十分欢喜，也不管这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孙家小妹，便笑着挪了挪椅子，靠近赵云，道：“子龙也想去比试一番？那我可把话先放在这儿，到时候若是在场上见了，我自不会手下留情，你我各凭本事。”

　　“自然。”赵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随手取了杯茶喝了一口，凉水下肚，才想起这是马超刚刚喝剩下的，脸上一红，趁对方没发现，把茶杯放了回去，站起身来，道：“这茶凉了，我去找店家要些热水。”

　　说罢便走。

　　马超看了眼赵云放下的茶杯，心道奇怪，分明是赵云告诉自己这茶凉的，喝不得，怎么前脚刚说，后脚就喝了一口？等他定睛一看，见那杯子是自己方才用过的，想提醒赵云，话才一出口，一声“子龙”都没说完，回身望去，这房间里早不见了那人影子。

　　真是怪哉、怪哉。

　　——————

　　等到马超和赵云一起离开客栈的时候，赵云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和马超说话时也恢复了往日的和颜悦色。马超虽不知道他刚刚为什么躲着自己，但见赵云此刻已恢复常态，也便没再追问。

　　他二人今日是去报名的，所以便未带兵器，走在街上自觉一身轻松。又因他二人本就年轻，长得也好，又穿着贵气，二人并肩而行，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汉子们见了忍不住多看两眼，揣测他们是哪儿来的公子哥；姑娘们则不敢和他们对视，就是真的对上了，也很快转过头去，用袖子、用帕子把脸蛋儿一遮，挡去脸上飞霞。

　　然而马超赵云都没注意到这些，他们都是第一次到吴县，过去又鲜少见过苏南风光，兴致都落在所见乡土人情之上，也不甚注意那些落在身上的种种眼光，便是走到哪看到哪、看到哪玩到哪，好不快活。

　　马超知道武馆所在，所以赵云就让他走在前头，不过此时临近午时，街上的人自是比马超早上见过的多了许多，二人的速度不免被拖慢了些，原本马超不一会功夫就能走完的路，竟被他俩走到了饭时才到。

　　虽是到了吃饭时候，但远远望去也能看到告示栏前站了许多人，各个都背剑带刀、持弓携枪，高矮胖瘦什么样子的人没有，有的面目和善、有的凶神恶煞，瞧着都是不容小觑的人。

　　赵云和马超一起绕过围观的人走进武馆，报名的地方被设在馆内大堂中，此时的馆内和馆外一般都挤满了人，他俩过去排队，竟是排了许久也没排到他们，马超吃得比赵云早些，此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又不敢贸然离开，怕走了又要重新排，又不知要排到几时。

　　就在他二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得堂内一声大喝，众人皆向声音处望去，见得一个俊朗高大的男子从侧门走出，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赵云定睛一看，惊觉这人正是他们昨日才见过的太史慈。

　　那太史慈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众人见他面色不善，都自觉退让，他本是衙内典史，一般人都不愿招惹，一路无人阻挡地出了这孙家武馆。

　　马超和赵云都觉得奇怪，这太史慈昨日见他时还和和气气，看着不像是会随便发火的主，怎的今日这般火气，出门时跌跌撞撞不知碰到了多少人，却是半句道歉也不说，全然失了礼数。这堂内给太史慈如此一闹，旁人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马超和赵云也重新排队，同时商量着看是不是要去外面找些吃食垫垫肚子。

　　就在这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

　　“赵云！你也来这啊。”

　　此人不是别人，就是那叫马超恨得牙痒痒、却在赵云那儿得了不少好感的甘宁，甘兴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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