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白书中烬凉言》慌原

4、第 4 章

　　白凉止躺在酒店的床上，蜷缩在被子里，她伸出手，摸着柔软的枕头，感觉十分的不真实。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因为没有睡好所以才短路的，看着沈蔺言的眼睛，竟然就真的答应了他如此荒诞的请求。
　　“我并不是要现在就和你在一起，虽然我……确实有些迫切。”沈蔺言的声音有点轻，她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
　　“这个地方在江明市惠苏路，离拍戏的地方很近。”
　　“那如果我按照民宿的价格给你付钱呢？“
　　“当然可以。”
　　“你就不怕亏了？”
　　“不怕，那家酒店是我的，亏不了。”
　　“……”
　　“果然有钱就是好啊。“白凉止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她翻过身，看着落地窗中自己的影子，发着呆，她心里两根绳索在不断地撕扯着，一方面她为自己恬不知耻地选择寄人篱下有着可悲的厌恶，另一方面，又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有着卑微懦弱的欢喜，所以她对此时的自己有着深入骨髓的自弃。
　　“要是有钱就好了，不用靠着别人，也不用因为别人的施舍而沾沾自喜。“她如是说，可是最简单的是美梦，最难的是成真。
　　正在她愣神的时候，“咚咚！房间门口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把她从思绪的汪洋中拉出。
　　“你好，客房服务。“
　　她站起身，揉着眼睛，打开了房间的门，门外，穿戴整齐的服务生微笑着看着她，眼里有几分好奇。
　　“有什么事吗？”
　　“这是沈先生让我给您的。”她递过来了一个信封：“对了，沈先生说麻烦您通过一下他的好友申请。”
　　白凉止接过信封，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
　　合上门，她有些好奇地看着信封，这是一封普通的牛皮纸包装着的信件，但是奇怪就在于在信封的封口处，却用蜂蜡封住。
　　“写封信还用火漆，还挺有仪式感。”白凉止拆开信件，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纸。
　　一张纸上面用着显眼的艺术字写着：《微白》选角即将开始，欢迎前来面试。
　　白凉止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它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弯曲，把宣传单的边缘弄得发皱。
　　她的心脏在一下一下的跳动，就像湖面一闪一闪的灯火。
　　她打开手机页面，壁纸是她自己单独一个人比着剪刀手在大太阳下笑得灿烂的模样，但是，她的视线流连在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人。
　　三年前……
　　“廖繁，进了！！！”她在楼下就开始大喊。
　　廖繁拉开窗户，探出头，又惊又喜：“真的吗？”
　　“真的！！”白凉止的包在她身后一晃一晃的，她不管不顾地冲上了楼，在旋转攀岩上升的楼梯上面几近疯狂的大喊，激动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和廖繁是最好的朋友，在表演方面也算是惺惺相惜。
　　她们在表演系的成绩排名名列前茅，可是毕业之后，却一直没能够进组，这次好不容易一起通过面试，她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你知道吗？导演说他那天看我们试戏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我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你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白凉止兴奋地抱着廖繁：”说实话，我今天去的时候特别地紧张，当时导演念出我俩的名字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真好，总算是苦尽甘来。“廖繁眼里有泪光闪烁。
　　“为什么哭呀？“白凉止擦了擦她的眼睛：”这是件好事，等拿了这部戏的片酬，伯母的病就有的救了。“
　　“嗯！”廖繁重重地点了点头，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
　　白凉止抱住了廖繁，高压锅上面飘起缕缕白烟，米饭的香味浸透着窗沿，留下细碎透亮的水珠，窗外的景色也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见光亮街影几个刚刚放学的高中生朝着远方一路奔跑，不知疲倦。
　　有人说南方没有秋天，因为盛夏总是足够的长，还没有换上秋装，就到了寒冬，树叶一年四季总会是绿色的，因为会掉叶子的树总是在北方，它们不会像燕子一样来回迁徙，也不会像枯瘦的寒鸦在充满生机的土地上凋亡，在死气沉沉的坟墓上重获新生。
　　但是那年阳台上面的树枯了。
　　“为什么？”白凉止忿忿不平地把合同摔在了导演的面前：“明明说好了，这部戏是我们俩来演，合同都签好了，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廖繁坐在门外，默默地看着手机里面的消息。
　　“廖小姐，手术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
　　导演无所谓地耸耸肩：“白小姐，你和你的朋友的资历和能力的确不错，但是在这个圈子里面，能力是最廉价的东西。“
　　“你不是一向说作品才是最重要的吗？“
　　导演看着她，讽刺地笑了：“作品？当然不是，你们这些新人，自己本身一无是处，却最爱拿作品说事，不就是想要身无分文地赢得流量，金钱和地位吗？你拍戏难道不是为了这些？没有这些，单谈梦想？怎么可能？比起我们，你们更像一个诈骗犯吧？”
　　白凉止一时语塞：“才不是。”
　　“才不是？骗骗别人就好，不要把自己也给骗了。”导演拍了拍她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你也并不算一无是处，你愿意的话还是可以找我，我给你介绍其他的资源，保证不比这个差。”他靠近了白凉止，暧昧地说道，同时在她的衣服口袋里面留下一张名片。
　　白凉止拿出那张名片，愤恨地将它撕成碎片。
　　导演自顾自地走出门，看到坐在门口处的廖繁，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就要离开。
　　廖繁拉住他的裤脚，她无力地问道：“可以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
　　导演低下头，对上廖繁通红的眼睛，笑了：“当然，对于识时务的人，我一向有求必应。”
　　在那之后，白凉止连续两天都没见过廖繁，不论是在医院，还是在她们俩住的宿舍楼里。
　　“小凉啊，你知道小繁在哪吗？我好几天没看到她了。“廖仪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白凉止看着廖仪，口是心非地回答道：“她前几天试上戏了，这几天进组，没空来。“
　　“十二号床。“有人推门进来，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术费已经交了，预计后天下午手术，有一些术前注意事项，护士会提醒，家属注意一下。”
　　说完，医生推开门就要离开，白凉止连忙追了上去：“医生，你说手术费已经结清了？是谁交的？”
　　“好像是一个叫廖繁的人交的，她刚刚走，应该还没走远。”
　　“好，谢谢啊。”白凉止慌忙地跑到电梯前，但是电梯停在三楼，迟迟上不来。
　　于是她冲进安全通道，飞快地朝楼下冲。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医院门口时，廖繁正要上车离开，驾驶位上坐着那个导演，正在用轻佻的目光打量着廖繁，那双眼睛，犹如看到猎物的毒蛇，发着幽幽的绿光。
　　“廖繁！！”白凉止用尽全部的力气喊道，廖繁的身影一滞。
　　导演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似乎是在催促，廖繁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白凉止一眼，就毅然决然地坐上了副驾驶，汽车的转向灯亮起，拉着长长的喇叭声，消失在了路口的尽头。
　　白凉止无力地拖着笨重的身子失魂落魄地走回病房，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口的玻璃静静地看躺在床上的廖仪。
　　她很清楚廖繁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毕竟在有些时候，比起生命，原则似乎显得微不足道。
　　所以她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责怪廖繁，有时候坚持的代价太大，似乎只要小小的一根毛刺，就可以扎破鼓胀的气球，把过往所有的努力粉碎成一地残骸。
　　她拿出手机，输入了几个字，又删掉。
　　但是消息上方也一直在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然而消息栏却心照不宣地停留在三天前的最后一则消息上。
　　在过去的三年里，白凉止与廖繁之间的交集遍布于她们之间彼此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如今她们之间的交集仅仅只是两部手机，一条网线的微末联系。
　　白凉止看着自己输入栏的三个字，手指徘徊在发送键上，犹豫了许久，还是按了下去。
　　而那边与她几乎是同频的默契，发来了相同的三个字“对不起“。
　　白凉止笑了，眼里却是无尽的悲伤，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只需要最为普通的三个字就可以开始，用最为普通的三个字就可以结束，她常常在想，原则是否真的可以让她和廖繁分道扬镳，还是她在用这种原则挟持着廖繁，绑架着廖繁，驯服着廖繁，才让她们彼此之间渐行渐远的呢？
　　说到底，她终究不是廖繁，廖繁也终究不是她，人和人之间的默契，只存在于她们之间有着同舟共济的能力的时候，可是，廖繁如今面对着的是一片风浪不曾平息的汪洋，她面对的仅仅只是难以攀爬的高山，驻足在高山上的人没有帆船，靠不近漩涡中心的人，正在风暴中央的人伸出手，也没有办法靠近岸边，只能任由卷起的浪潮将自己湮灭在海底，窒息着等待这片汪洋能够高台贵手将她推向陆地。
　　她们只能彼此怜悯，彼此远离，直到最后一声问候斩断她们之间相互示意的旗帜，然后走上自己的路。
　　思绪渐渐回笼，白凉止看着面前的这封信，是的，沈蔺言并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只是纯粹的没有来由的善意和给予，但是这种不平等的关系却让白凉止有些喘不过气，她完全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好意。
　　如果说廖繁当初是因为廖仪的原因不得不投降，如今自己答应了沈蔺言的请求又是因为什么呢？爱慕虚荣？渴望一蹴而就？想要不劳而获？
　　她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停留之中感到无奈，看到了廖繁如今的盛况产生了艳羡的想法？
　　她拿出手机，点开当初和廖繁之间已经落了灰的聊天框，它依旧停留在那则最后的消息上，冰冰冷冷，没有温度。
　　她犹豫了许久，点开好友验证，通过了沈蔺言，给他发了几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