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浮沉》诸葛初阳

5、第5章 凌霄殿朝会

　　“如何？”

　　应鹤鸣正欲步入凌霄殿，身后仙雾缭绕处传来询问之声。

　　应鹤鸣薄唇微抿，嘴角闪过一丝微笑。
　　这万年不起波澜，细品却略带回鸣的低音，是位熟人。他调转身形，双手叠握，对着仙雾深处俯首参拜。

　　“令杉神君。”

　　“说正事，虞渊如何？”

　　应鹤鸣皓齿微露却并未答话，自顾起身时，正对上眼前现身之人。

　　好一位俊朗少年。
　　白衣长衫，黑发浓眉，轻拂折扇，嘴角浅浅笑意，棕色双眸却深不见底。

　　地天初开以来，天地动荡。几番战乱后，竟只剩下十二位远古上神。

　　令杉神君为了撂开管理天地的担子，编出一个远古上神灵力逐步减弱的故事，天帝感慨神君为了三界操劳过度，双眼含泪地接过重担，此事还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为了圆这个故事，他煞费苦心地选了上清境这么个三十六天外的修养圣地，还顺带将另外十一位上神的行囊也搬入了圣地。
　　听说为了感激令杉神君这一壮举，那十一位神君连摆流水席，尽数搜罗地天上人间的珍馐美味。

　　终于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上清境恢复修养圣地应有的平静。

　　应鹤鸣记得第一次见到令杉神君时，他便是眼前这般轻拂折扇、浅浅微笑的少年模样，人如其扇，生而文雅，收放有度。
　　打交道多了，越发觉得这位神君最是个豪爽不羁、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

　　令杉神君手腕稍微一侧，合起折扇，三两步走到应鹤鸣跟前，打趣道：“你什么都好，就是不知跟哪位长辈学得这般爱卖关子，这点…要改改。”

　　应鹤鸣点头微笑，并未答话。

　　见了应鹤鸣神色舒展，令杉神君自是知晓虞渊并无大碍。说罢一句，便绕过应鹤鸣径直入了凌霄殿。

　　话说虞渊结界崩塌之时，众神正在凌霄殿上例行朝会，突然身感下界传来的剧烈抖动。

　　令杉神君更是一阵心痛如绞，在与天帝对上一眼后，便知幽冥之国出事了。天帝拂袖，空中显出巨幕，虞渊守护结界崩塌一幕映入众神眼中。朝会被迫中断，令杉神君遁形往幽冥之国而去，太子领命营救虞渊。

　　此刻天帝心神不宁坐于正殿之上，左右两侧各八十一位天神次第就坐。众神惴惴不安，万分焦急地等着二人归来。

　　令杉神君拂扇悠闲踱步而来，众神起身俯首欲拜。举起折扇凭空一顿，众神便停止参拜。

　　受了几十万年的礼，早已觉得繁琐。令杉神君找到之前的位置坐下，杯中茶余温尚存，等着应鹤鸣向天帝行完礼，众神向应鹤鸣行完礼，才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缓缓道来。

　　“此次虞渊之乱，是玄中所为。我虽应已加固了天障，只是玄中并非等闲魔族，这章尾山也终有困不住他的一日。”

　　令杉神君眼神扫过众神，再看向天帝：“天帝，要早做打算。”

　　令杉神君平静道来的一番话，众神听完纷纷震惊，天帝手指握拳，神色凝重。

　　三十万年前一场大战，天族损伤惨重。新晋天神安于太平，天帝深知天族今日战斗力早已不如往昔，只得向令杉神君求助。

　　“不知令杉神君有何高见？”

　　令杉神君仿佛盯着虚无之处，思忖片刻，继而摇了摇头。

　　众神见状色变，议论纷纷。

　　当年令杉神君舍半心筑天障压制玄中，保得这三十万年的安稳太平。一旦天障被破，令杉神君性命堪忧不说，只怕天地之间再无人能压制玄中，届时天地易主也不无可能。

　　应鹤鸣未亲身经历大战，不好多发言论，今日虞渊之乱只是一个开端。当如令杉神君所言，一切当从长计议，早做打算。
　　应鹤鸣上前半步，俯身奏报：“天君，虞渊觉风已死，是玄鼓锤所伤。”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天帝思量这般讨论易令众神恐慌，便借由商讨可行之策，将一众天神遣散，眼前只留下令杉神君、应鹤鸣二人。

　　众神熙熙攘攘，纷纷走出凌霄殿。

　　新晋的星尘仙君听得糊里糊涂，特意追上白须飘飘的南极仙君，意欲一解疑云。众神心中本就不安，见星尘仙君开了口，便纷纷靠就过来。

　　南极仙君神情淡然似遥远星辰，一捋长须，从三十万年的大战讲起。

　　玄中为何成魔，众神如何迎战，玄鼓锤如何被毁，令杉神君与东黎神君如何抗敌，玄中如何成魔，天障如何重要。
　　绘声绘色一番讲述，看似平淡，听者犹如亲历。

　　唯有说到这上古神器玄鼓锤时，南极仙君一声叹息，满腔神器落入贼人之手灰飞烟灭的愤懑。

　　玄鼓锤，出自南极仙君仙居的极寒之地，受地下熔炉锻炼数十万年后破岩而出，是火系最强法器。

　　被玄鼓锤所伤者，犹如烈火夺命，烧烬魂魄，散若尘土，不得往生。

　　只是今日听太子殿下奏报，似是神器复现，南极仙君听了喜忧参半。若神器再为玄中所用，这三界恐再无宁日。

　　又一小仙发问：“若是上清境诸位神君联手，也无可奈何吗？”

　　南极仙君听罢面色微怒，白了小仙一眼，对着西方上清境方向拱手拜了拜，才道：“这十二位神君已为天下苍生耗费无数心力灵力，每隔万年便要闭关修养，不到万一怎可轻易叨扰。这玄中奔走敛势，如今章尾山已是众魔聚集，且说众位仙家可有应对之力啊。”

　　围观众神皆是摇头空叹。星尘仙君听罢，倒不为神器担忧，只觉得自己虽为新晋小仙，也当多加修炼，倘若真有奋力抗敌的一日，也当拼了全力。

　　南极仙君听罢捋起长须笑开，众神纷纷附和，与其惶恐不安，倒不如各自归去勤加修炼。

　　**

　　天帝左右踱步，双眉紧皱，思不得法。

　　应鹤鸣微微侧身，看向品茶的令杉神君，“玄鼓锤三十万年前已毁，此次复现，却不知是为何？”

　　令杉神君清茶一杯，醇香扑鼻而来，吹散浮沫，细品一口茶，继而说道：“上古神器如同上古神仙，有形灭神灭一说，形神俱灭才算是彻底被毁。想来，许是东黎忙于迎战，没有摧毁玄鼓锤至神，才有了今日的神器复现一说。”

　　令杉神君不慌不忙地洗茶、泡茶，品完一杯再续一杯。

　　“那玄鼓锤是否已落入玄中之手？”应鹤鸣思量，当务之急，应先玄中一步找到玄鼓锤，不然后患无穷。

　　似乎猜到应鹤鸣心中所想，令杉神君双眸一定，正正看向应鹤鸣，他并未感受到有上古神器穿过天障。

　　“你是想说，夺回玄鼓锤？” 令杉神君疑惑发问，按照太子这个思路，或许可行。

　　“不是夺回，而是重新择主。若是复现，便会重新择主，只要让灵力高强的人先玄中一步收了玄鼓锤…”

　　令杉神君眉头紧锁地盯着青瓷杯上花鸟团纹，自顾自说道：“或许可以让东黎再试试。”

　　三十万年前让玄鼓锤形灭的东黎神君，在那场大战之后，已闭关了十万年。

　　令杉神君转动手中的茶杯，心中若有所思。

　　天帝点头道：“倘若东黎神君出关，这便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我等不便打扰东黎神君清修，还要有劳令杉神君代为传达。”

　　三人商讨半晌，一致同意先在三界内搜寻玄鼓锤，令其重新择主或者将其封印。

　　令杉神君借由回去午憩，天帝命应鹤鸣继续协理虞渊，应鹤鸣领旨便隐身回了虞渊。

　　**

　　虞渊皇城不庭山庄。

　　正值仲夏，夙璃院里外郁郁葱葱，青翠榆柳环绕着满池粉荷。已至傍晚，三进院落没有前两日的人来人往，鸟叫蝉鸣，出奇的安静。

　　紫月提着一个双层檀木食盒，从膳房转角拐入院廊，婆子们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传入耳朵。

　　“要我说啊，就是扫把星转世，只会害人…”

　　“谁说不是呢，真是克星…她一出生就克死了王后，如今又克死了一位国君…”

　　许是听见屋外声音，床榻上的少女手指点点微动，像是有了苏醒的反应。

　　紫月左右环顾，竖起耳朵一听，几个偷懒的婆子躲在廊下嚼舌根。

　　紫月是两千岁的小仙君，原最是温柔恭顺的性情，只是服侍祁落落的这千年来，见多了人前讨好背后中伤的小人，竟一改温顺变得泼辣火爆起来。

　　今日只听得“扫把星”三个字，她顿时怒火中烧，冲着廊下几人大声呵斥。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二殿下是什么样的身份，轮得到你们几个半老不死的奴才在这里嚼舌根…”

　　三个贼眉鼠眼的婆子抬头看去，紫月正正站在几人头顶的回廊之上，瞠目发怒，恶狠狠地看着她们。

　　先前医师来把过脉，说二殿下能否清醒尚未可知，这些婆子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说是二殿下醒不过来。平时不敢多言，今日倒是底气十足地挺直了腰板，赶着与紫月相吵几句。

　　“我说紫月姑娘，二殿下要一辈子躺着，你这般又忠心做给谁看…只怕这里里外外的人迟早都要被大殿下赶出去…”一个满脸褶子的婆子先开口，其余两个婆子低声附和着。

　　“我呸..”紫月真想淬一口吐沫，这几个婆子平时看着话不多说，如今不知是借了何处的势，张口就是恶语。“大殿下都还没说话，你们几个倒是着急替他做主了。看我不回禀大殿下，先将你们狠狠打出去..”

　　紫月骂完一通还不解气，顺势端起一盆七星花，奋力朝几人头顶砸去。

　　哎哟喂一哀嚎，竟径直砸中方才开口那婆子的脑袋。

　　那婆子满脸泥土，亮眼冒星，方才端着架子分辩几句，见紫月发了狠，又怕她去大殿下面前告发，吓得双腿跪地，瞬间换了一副求饶的嘴脸，作揖直拜。

　　“好姑娘，我们几个今日吃多了酒，说的都是酒后胡话，求姑娘饶过这一回吧。”其他两个婆子也跟着拜起来。

　　趋炎附势的小人，紫月准备下廊去好好教训她们一番，却被赶来通报的红烟一把拉住，面容欣喜地开口说道，“二殿下醒了，正唤你。”

　　红烟阴脸对着廊下作揖的婆子们一通责骂：“二代殿下已经醒了。我这就去禀告，定准你们出了这院子，寻别的好去处。”

　　说完拉着紫月快步离开，不再理会几个婆子的哀嚎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