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P-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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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不要这世俗，可我偏要这世俗为我们悬起高歌的阳日。
林楚容抱着脑袋，整个人蜷进沙发里，整个人是自下而上的滚烫。
从剧组探完班回来已经过去半个月，那张照片很快被石英压了下去，林生南竟然也没有再找上门来。
一切相安无事得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林楚荣微微倾身，原本想拿起桌上的冰水，目光却落在了沙发靠枕上的那件背心上。
是陈锵的。
半晌，他“咕咚咕咚”喝掉一大瓶冰水，稍稍缓解了躁意，可陈锵那日在耳边似呢喃的承诺却始终萦绕在他脑中。
挥之不去，阴魂不散。
林楚容叹了口气，看着屋外的艳阳一片，手指顺从心意，拿起了陈锵的背心。抱进怀里，像抱着暖茸茸的小狗。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曾有一度想养一只小土狗。
但林家盛家中堆满各种画具，东西很艺术，凌乱不堪无从下脚，林楚容便想着在山上家宅中养。
不出意外的，林生南说什么都不同意。
他看谁都有着自上而下的鄙夷，这是林楚容小时候对父亲最大的印象，大男子主义，专横霸道。可后来，他去了国外，曾无意间翻看过报导，黑白纸页上的林生南，满眼是他陌生的笑意。
虚伪的，连带着身旁的江崎也是。
小时候，林楚荣还曾去过江崎的古筝音乐会。
古筝这种乐器古意十足，出来的琴音也是泠泠铮铮的，江南天阔水云边，大漠山河万里吞。可不久之后，江崎却被林生南说要学着柔软，学着温婉一些。琴声像人，江崎这么温柔端庄，怎可弹奏那些似台风天的暴烈之音？
回港地后，林楚容又买了一回票去听自家母亲的琴音，可惜的是，当年家中那个无意间弹着锵音的江崎好像只是他年幼的一场梦。
而今梦醒，她成了媒体口中的贤淑闺秀代表。
就连她这一生所傍的古筝，也只剩绵柔之意。
林楚容满怀希冀而来，悻悻而归。
没有人，甚至没有要一件事可以脱离林生南的掌控。
如今林楚容这般自由，他想，林生南心中必然愤懑不满，觉得他已经给了自家儿子足够的尊重与放任，可儿子却始终不在他的完全把握之间。
然而林楚荣始终是被林生南牵着线的风筝。
倘若林生南要收，他怕是无力抗衡。
幸运的是，林楚容后来自己捡回了一条小狗。
小狗很喜欢他，很爱护他，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探进人世间的一点点光热。
他不再疏离人群，不再是那孑然的无脚鸟，他有家，有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想到这，林楚容掀了掀眼皮，露出点点笑意，抱着陈锵背心的手劲也松了些。
他在沙发角摸到那硬梆梆的小灵通，深呼吸，十秒过后，打开了通讯录，翻到了最底下的那个名字。
又继续深呼吸，一分钟后，他指尖抠住按键，咬着的唇泛了一圈的白。
最终还是闭上眼，正欲下定决心按下，电话却自己率先响了。
“......英姐？”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林楚容吐出口气，绷紧的神经松了松。
石英没有废话，上来便直接开骂：“陈锵这小子怎么回事？”
“......啊？”林楚容反应没跟上，“什么怎么回事？他做什么了？是剧组出什么事了吗？”
他一下想起探班那晚的女演员，想起那些作风极差的制作组和演员，“不会是——”
石英打断他，“不是，是陈锵自己。”
石英估计没想着他不知道，一时犹豫，顿了顿才继续说：“他昨晚给我打电话，说是要和公司解一部分的经纪约。”
林楚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不是，他疯了？”
“我当时也吓一跳，以为他喝醉酒了。”石英叹气，“我跟他说，你再仔细想想，毕竟当初和公司签，你俩是一起签了十年合同，所有经纪事务全由中皇娱乐代理，此时贸然解约，是要赔付大量的违约金的。”
林楚容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半天，他才试探着问：“那他有没有说，想解的是哪一部分？”
石英那边安静了很久。
久到林楚容指尖冒出冷汗，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方才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他的心跟着提得越来越紧。
良久，石英继续叹气，说：“他要解一切和代言有关的经纪条约。”她听见听筒内，林楚容气息明显地开始紧促，却又不得不说下去，“他说，要签给林家名下的运动品牌。”
回应她的，是林楚荣死寂一般的空白音。
不远处，金灿灿的维港船只缓缓而过，林楚容蓦地想起和陈锵过去的种种，又想起那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四年后，陈锵终于迈入世俗所谓的成年人行列，可却活得一点也不像刚成年的小孩。来港这些年，港地的油污早沁满他的肌肤，多数的不屑和愤懑是留给童年的，也是留给那座静谧的小渔村的。
陈锵的情绪始终没有找到替代品，最多的就是无奈。无奈的讲起丢下母亲和自己的父亲，无奈的讲起再度抛弃自己的母亲，无奈的讲起叮叮当当电车驶过的、独自长大的那些年，再无奈地讲起早年逝世没能及时尽孝的阿公。
他从不敢抱怨。
因为一直以来，他便是没有人在乎的，这些对他而言沉重的往事，世间人多数只当是趣事，或当是可怜。
可他就是这样，还总是一腔孤勇，想要保护林楚容，保护他们好不容易构建出来的小世界。
直到现在，林楚容才幡然醒悟，那一日陈锵说的要他自己做主的含义，知晓了那一句“高歌的悬日”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想到这些，林楚容原本的怒气渐渐消散。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一片赤诚的陈锵？
石英那边以为他是接受不了，毕竟林家如今的当家人林生南她也有所耳闻。拜林楚容所赐，她对这人充满了不安感。然而陈锵却要去替他旗下的运动品牌代言，甚至不惜放弃掉中皇娱乐的大好资源。
再加上不久前的照片事件，陈锵此举，无疑引火烧身。
她以为林楚容知道，原本还想着叫林楚容多劝劝，结果电话一打，人比她还要懵，半天没有回应。
石英今天不知道第几回叹气，放弃了责骂，转而开始劝解林楚荣：“他估计是有自己的想法吧。反正这边也只是解除一小部分合约，赔偿款我会尽可能帮忙争取最少......还有就是媒体那边，消息一出，定是满城风波，这些，你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她便急着要去处理这件事，想挂断电话。
怎知林楚容突然出声，喊她：“英姐。”
他这一声包含的情绪太多，鼻音很重，石英手抖了抖，问：“怎么了？”
怕林楚荣纠结，她想了想又说，“你先别去怪陈锵，他一定——”
“英姐。”林楚容却是一声郑重的道谢，“谢谢你。”
石英愣了愣。
“这四年，我和陈锵叨扰你的地方数也数不清了。但我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林楚容声线竟然又恢复清和疏朗，像是完成某种使命，剔除掉心中杂念一般，他说，“这一次，我决定义无反顾的跟陈锵站在一起。”
维港起了风，略过海面，有白色的群鸟压过蔚蓝的海天一线。
林楚容挂了电话，走到落地窗边，轻轻推开最上层的那一小格玻璃。
然后被清凉的风灌了满身。
他决定先打个电话给陈锵。
很意外的，他此刻心情意外平和了许多。他其实很少探知到自己身上那些刺能够尽数收进内里，然而这一回，他语气温和，听见电话那头陈锵的声音，刺完全寻不到了。
“荣哥，对不起。”陈锵上来便是道歉。
“你没错。”林楚荣笑着说，“陈锵，你从来都没有错。”
错的一直是我。
陈锵却是要哭的语气，噎了半天，才说：“我就是个败家子——”
他也没想过违约金那么贵。
不过是凭着一点点的信念，独自敲开了林生南的门，与他做了一场谈判。面对面前气势迫人的人，陈锵一开始也是心里发怵。
然而想到林楚荣，他那些勇气与韧性便是一起跑了出来。
来之前，他做了很多的准备，知道林家想往运动领域开拓新市场，知道林生南为此焦虑了很多天，更知道林生南不会轻易拿自己的事业做筹码。
所以，陈锵很坦诚。
他说自己也喜欢男人，便看见林生南抽着烟的手抖了抖。
他终于掀起眼皮，看了眼面前的后生——
不再是用那种睥睨的眼神。
陈锵趁热打铁，说：“我还喜欢林楚荣。”
林生南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他在烟灰缸按灭了烟，陈锵看着那缕升起的白烟，又看见面前突然暴怒的男人起了身，就要按下呼叫助理的电话。
“我不是来和你作对的！”陈锵连忙说，“我想要和您做场交易。”
十年品牌代言的卖身契，加上不和林楚荣对外公开的关系，陈锵拿捏住了林生南的七寸——
他既需要事业向上，也需要一个“健康”的儿子，如果有两个，那便更好了。
利益捆绑之下，他们只得听话。
林生南深知这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林楚荣始终不是林家盛。他一直游离在他的掌控之外，是个随时可能发疯的疯子，林生南内心其实是有些发怵的，他知道哪怕林楚荣做了保证——
要他不祸害陈锵，他就会保持现状，不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喜欢男人的“恶心事实”。
可比之于此，能把陈锵也收进自己的掌控之中，才是上乘之选。
于是，合作达成，谈判结束。
陈锵一身的汗，他不过十九岁，意气之下做了这个决定，内心也是极为不安的。
所以当看见林楚荣的电话打来，他第一反应就是——
坏了，荣哥来兴师问罪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