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花醉三千客》打杏子的猫

84、零界之主

　　漫天大雪，四周一片荒芜，风雪掩盖了一切，白茫茫的一片。

　　余斯岚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雪原叹了口气，随即继续沉默前行，她的身影漂浮，若隐若现。

　　在偌大的雪原里，她看起来渺小的不像话，如一粒微尘，毫不起眼。

　　就这样走了不知几日，风雪渐渐小了，脚下厚实的雪也变薄、变硬了，在她眼前是隐约可见雪原的边际。

　　余斯岚停住了脚步，就在她准备伸手的下一刻，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何人擅闯？”

　　风雪渐渐在她面前凝聚成一个雪白的人偶，人偶眨了眨眼睛，活了过来，他望向余斯岚，表情淡漠：“此处乃活人禁地，不得擅创。”

　　余斯岚微笑：“我要见零界之主。”

　　不等人偶回应，她接着说道：“我乃是因果线之主，天道圣女，他应当是愿意见我的。”

　　人偶陷入了呆滞，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可以。”

　　说罢，人偶袖袍一挥，满天雪景消失，两人出现在一片春色之中，放眼望去，绿意盎然，遍地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芳香，高大树木上有无数鸟儿在引吭高歌，鸟语花香一片。

　　在这般美景之中，一个男人坐在竹编的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似睡非睡，摇椅轻轻晃着，阳光照在他身上，颇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余斯岚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没有往前，在她身边的人偶消失，只留下了她和男人在这里。

　　四周热闹非凡，可偏偏热闹之中又带着某种寂静。

　　余斯岚站了很久，站得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她便劲直走到了男人身边席地坐下，直接将男人脸上的书拿下来开始看。

　　被她拿走了书，男人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吾以为，天道圣女，应该是个有礼貌的。”

　　没有了书的遮挡，他露出了自己的脸，一张和谢观止一模一样的脸，美得让人挑不出错，令人恍惚。

　　“祖师或许是，但我不是。”余斯岚没抬头，平静了回答了他一句。

　　“唉~说吧，你见吾作甚？”男人摇着摇椅，漫不经心地问道，只是没等余斯岚开口，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勿要问些你那天道反噬的事情，吾亦无解。”

　　听到他说这句，余斯岚反倒提了一句：“当真无解？”

　　“天道是什么？是世间所有真理的体现，你受人因果，那就因此受难，如此才算得因果循环，如若有解，这世间一切也就乱套了。”男人优哉游哉，伸手从余斯岚手里抽走了书，重新盖在脸上躺了回去。

　　余斯岚沉默，片刻后她站了起来：“我要查一个人的灵魂，从零界逃离的一个灵魂。”

　　“能从吾地界逃出的灵魂可不多……”男人嘟囔了一句。

　　余斯岚没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似乎终于受不住她的目光，男人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你且去吧。”

　　得了他同意的余斯岚转身便走，只是她刚转过身，男人再次开口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斯岚脚步微顿，她清楚，男人问的是谢观止，谢观止是问道宗祖师从零界带回问道宗的，而谢观止最开始是在零界的。

　　她想了想回答：“是个好人，也是个骗子。”

　　“好人嘛……”男人喃喃自语，随后摇椅再次摇晃起来，“好人似乎也不错。”

　　见他没有什么想再问的，余斯岚便劲直朝不远处的一座茅屋走去，茅屋门口，已经有一个漂亮至极的少女候着了，见她过来，笑脸盈盈地上前：“这边请。”

　　进了屋，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少女替她掸了掸那张条凳，示意她坐，余斯岚坐下后，少女便挑了一卷竹简递给了她：
　　“您且查，这便是近些年来从零界离去的灵魂。”

　　余斯岚翻开，上面并没有镌刻太多灵魂印记，余斯岚拿出先前的玉牌，伴随着玉牌内残留的痕迹，她找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一个灵魂印记。

　　她将手按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她看见了一个人的一生，一个悲惨毫无转机的人生。

　　他的名字唤作张昱知，自出生便没了父母，一个人懵懂地生活在这世间，直到有一天，一个修士夺去了他的身体，教给了他离魂之术，告诉他这世上有他想不到的精彩。

　　他也的确拥有了一段以往也想象不到的生活，可在这个过程中，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普通女人，可是他依旧为她心动，他们孕育了一个孩子，可寄居在他身上的修士苏醒了。

　　他以为的美好生活在顷刻间消失，他的身躯成为了修士的养料，他被逐出了自己的身体，成了一缕游魂，渐渐被零界吸引。

　　他一直在寻找，寻找属于自己的未来，或者说，寻找自己，可他没有找到自己，他始终都在零界游荡，并在这个过程中一点点遗忘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失去了所有。

　　他在游荡过程中，零界来了另一个游魂，或者他身边来了一个少年，一个年少便死去的孤儿，他名唤长赢，而长赢一生凄惨，他们同行了一段时间，同样渐渐失去了自己属于的记忆，开始遗忘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羡慕少年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他早已经忘却，他最终会成为零界散去的微粒，归于虚无，他感觉自己距离那一天不远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来到了零界，她很美，也带着温和，她站在长赢面前温声问他的名字。

　　可长赢已经忘记了，显得懵懂，可是他听见了，原来，这个人是为了长赢而来。

　　她是一个活人，不是游魂，不是虚无的存在，她真实地存在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令所有游魂羡慕的活气。

　　他开始对身边的游魂出手，包括长赢，他想和她离开，离开这个会吞噬掉所有记忆的地方。

　　她果然出现了，长赢在她手中活了下来，她望向他，带他在零界四处游走。

　　他不知，他不清楚，也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些什么，可他还是想做些什么，他想成为长赢，成为一个有名字的人，仅此而已。

　　她离开了，他可以理所应当地成为长赢了，这是他在零界听到的第一个名字，也是最后一个名字，既然如此，那就应该属于他，他就应该是长赢才对。

　　他在茫茫雪原中走了许久，已经有了名字的他，不应该再属于零界了，他能够离开的，只有离开，他才能是真正的长赢。

　　可是他走啊，走啊，走了很久，他拽掉了一截天边垂落的丝线，他依稀觉得，也许依靠这个，他可以离开这里。

　　也许是他赌对了，他终于看见了雪原的终点，只是那厚厚的壁障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他本以为他会渐渐忘记长赢这个名字消失时，他手中的那条丝线似乎有了感应。

　　那壁障破开了一道缝隙，他离开了，离开了这充满了遗忘的地方，他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活着的人，他的名字便是长赢。

　　余斯岚看着手里的印记，她没想到，长赢能够离开零界居然是因为她的那一根鱼线，或者说，因为她的一根发丝。

　　彼时她在荒灵城时，因为因果线她的确是真切地到过他的身边，依旧是她回到了过去，参与了他的记忆。

　　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她对着旁边靓丽的少女点了点头，又出了屋，屋外不远处，男人还在树下休憩。

　　许是有感应，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查到了？”

　　余斯岚点头：“查到了，是我一时疏忽，他带走了我的一缕头发。”

　　“嗯，吾亦是见汝气息，故放。”他摇椅晃啊晃的，说的随意。

　　余斯岚抬手拿走他脸上的书，看着那张和谢观止一模一样的脸说道：“谢观止呢？现在的他还是他吗？”

　　“人是什么？”男人抬手遮住有些耀眼的光，眯着眼睛问，“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可他拥有谢观止所有的记忆。”余斯岚抿了抿唇说道。

　　“那他就是最适合你的替身，毕竟，他有着他的记忆，同样也是因果线器灵，同样爱你，只不过，那只是记忆，他从未经历那个叫做谢观止的人，所经历的人生。”男人长叹了口气。

　　余斯岚沉默，她抬手把书又盖回了他的脸上：“我不需要他爱我。”

　　“你都没有心，爱不爱的，说这些干甚。”男人很不在乎地回答。

　　余斯岚席地而坐，就在男人身边坐下，望着不远处的姹紫嫣红沉默不语。
　　“你后悔了？”男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余斯岚摇摇头，她望着远方，声音轻轻的：“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活着。”

　　“你在渴求同行者，你在做的，终究违背了这个世界的根本，这个世界以强者为尊，弱者在强者眼中与路边蝼蚁并无区别。”

　　“我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了可能性。”余斯岚语气平静。

　　“可你始终属于这个世界。”男人淡然，“当然，你也可以飞升，离开这个世界，但是这并不能解决你身上的因果反噬。”

　　余斯岚起身，掸了掸衣裙，她抬手拿走了男人脸上的书，转身便走：“既然这个世界强者为尊，那就应该由我来制定规则。”

　　“反噬呢？”

　　“去他妈的。”

　　男人闻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