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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08-21-09(3)周二时病得更重了,然而他却执意回去工作。不是有什么急事,编号2的案子定在下周三,他只是在夜里睡不着时突然灵光一现,想回去找一找留下来的档案,看一看是否有谁的经历同白日十三是相像的。也就在这一刻,他心底竟对白日十三产生了一丝怀疑。然而动机呢?他想不出自己对于各方会有什么利用价值,能从他身上获取什么利益。他自认看人很准,编号2不曾撒谎,至于白日十三,对方那一瞬变色的羽翼更难作假。他想对方能尽快回来,尽快带来好消息,他也就能尽快打消自己的这份疑虑。他想起了10-09-21(2),果然,他们其实是一丘之貉。即便怀疑只有千万分之一,然而它是一颗种子,落在魔鬼的心上就像是寻见一片沃土,早晚是要发芽的。

      08-21-09(3)的嗓子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在发烧。他在吃药与不吃药之间徘徊,因为他不知道是高热会令他的判断力下降得更严重,还是感冒药。最后他决定先不吃药,因为吃药会让他想起过去,当他还是一念九十九的时候。

      08-21-09(3)煮了杯咖啡,放上三倍的糖,他其实很喜欢甜食。等到一杯咖啡饮尽,08-21-09(3)觉得自己的脑门儿似乎更热了,可是他的脑子清明不少,这才开始翻阅手边儿的资料。

      08-21-09(3)看的速度很快,可以说是一目十行,不过结果不尽如人意,午饭时间已过,他仍旧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信息。这件事最令人绝望的其实不是资料如恒河沙数般多到让人望而却步,而是这一切都不过是他08-21-09(3)的一个猜想。如今他要付出那么大的心力,只为验证自己的一个猜想,而这个猜想最后很可能被证明为伪命题。

      直到下午三点,08-21-09(3)终于被那滚烫得仿佛能融掉自己这身皮囊的热度打败了,吃下不久前让下属帮忙带来的餐食后,吃了两片说明书上规定使用剂量一片的感冒药。果不其然,在那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骨头,瘫软着朝下滑去。然而他并不害怕,他知道会有一双翅膀接住他。

      一念九十九生病了,他得了重感冒。他的母亲把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他觉得母亲的额头凉凉的,像是他喜欢吃的冰棍儿。

      “妈妈,我想吃冰棍儿。”

      他的母亲亲吻他那滚烫的额头,轻柔地诱哄道:“乖,等病好了,妈妈就给你买。”

      他点点头,不为别的,他怕自己这会儿太热,那冰棍儿刚到手里就化成一滩水了。

      他其实不是个易生病的人,之所以他会发高烧是因为昨日夜里他独自跑到24-21(1)*10-08-01(3)广场去放风筝。昨天白日里,24-21(1)*10-08-01(3)广场的人太多了,不等他跑起来,迎面就撞来一个又一个人,而手里的风筝不等他越过这些人,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于是夜里,他偷偷跑出去,带着他最爱的那只老鹰风筝,一个人在24-21(1)*10-08-01(3)广场玩得酣畅,身上的衣裳也湿透了。等他想悄悄回家的时候,他看见一群黑色乌鸦飞过来,不停地啄食着那尊天使雕像,他眼见着天使雕像在他面前崩殂,年幼的一念九十九吓傻了。直到那些黑色乌鸦心满意足地飞走,他才从惊吓中回魂,忘记了自己最爱的老鹰风筝,一路跑回家。

      回到家的一念九十九悄悄爬上父母的床,睡在父母中间。此刻除了父母他想不出还有谁能保护他。他害怕,害怕极了。他一整夜都睡不着,甚至不敢闭眼。因为只要闭眼他的脑中就会像放电影一样,那恐怖的一幕就会不停地显现。故事有剧终的时刻,然而24-21(1)*10-08-01(3)广场上的恐怖真相却没有个完结。它将一直一直这样循环下去,没个休止。

      一念九十九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他觉得冷,从心里往外冷。第二日早晨,一念九十九的父母从熟睡种醒来,才发现他生病了。感冒药退烧药一样不差地喂进嘴里,可是成效却不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不仅仅是感冒,或许夜里的风和疯玩儿后的汗酿成了一部分苦果,但是他知道,他是被吓到了。

      一念九十九发了三天的高烧。第三天的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想起更小的时候,他母亲同他说的话。他母亲说和天使最像的是鹰,他问母亲为什么不是白鸽,她母亲说因为鹰有凌云壮志的气魄和不屈的勇气。而梦里的最后,他想起那只被他遗落在24-21(1)*10-08-01(3)广场上的风筝。第二日一早,他觉得枕头上泛着潮意,而他的烧退去了。

      08-21-09(3)醒来时全身都是汗,而他整个人其实并没有滑落到地上,反而是好好地坐在他那张沙发椅上。他揉揉额头,脑子清明不少。起身冲了杯咖啡,趁着还有些烫口的时候就两口喝完了。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有些昏暗的天空,他的心也沉甸甸的。他觉得自己的心就从这九十九层高的楼上一直一直沉落下去,地下尚有九层的车库,然而,他的心沉落得没有归处。

      08-21-09(3)看到一只白鸽从昏暗的天空飞过,他还没见过飞得这样高的和平鸽呢。它从哪来?又要飞去哪?就在08-21-09(3)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只和平鸽竟朝着他飞过来,落在窗外大楼的装饰线上。他想打开窗,但是犹豫了,只一会儿得功夫,那只白鸽就倏然飞走了。他的心更空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那颗心其实不属于自己,或者说他将自己的心寄托给了某个谁。就在昨天,他还将它寄托在白日十三身上,睡梦中,他将他寄托在幼年的自己身上,而此刻,他的心又被那只和平鸽带走了。

      三点三十三分,手机上的闹铃响了。于是他拉上窗帘,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接着看那些陈旧的档案。有些早已录入进电脑,有些纸质的那纸张已泛黄,他看得小心又仔细,只是在下班前,仍旧一无所获。

      08-21-09(3)晚了半小时才走,开着车来到02-01-09(2),24-21(1)*10-08-01(3)广场。那里总是人头攒动,甚至有人跪在前面祈祷。对方看上去一副懦弱相,08-21-09(3)从他身边走过,听见那人说想要天使雕像保佑他发财。他听过最有意思的是希望天使雕像重生,然后好重置整个世界,就像曾经一样。关于此,他曾同他的老师交流过。他问对方,如果天使的成功不过是创造另一批魔鬼,那还要做下去吗?他的老师斩钉截铁地回了一个字——要。他问老师为什么,老师说皇帝轮流做,这魔鬼合该也得轮流做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句话他一直记到现在。

      “可是记到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08-21-09(3)看向那座高大的天使雕像,如果它知道自己已经被利用,成为魔鬼的垫脚石,那是不是有一天不需要乌鸦的啄食,自己就会从芯儿里崩塌?

      “你说你都死了,他妈的还被人放在这儿供着,就他妈的跟那些个木乃伊似的,你这死了也不安宁吧。”

      08-21-09(3)朝着说话的人望去,那人显然喝醉了,穿得有些邋遢,可那双眼睛像是放着光,晶亮晶亮的。

      对方是出于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呢,08-21-09(3)很想知道。可他更想知道,对于他自己而言,听到对方这番话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又或是关于对方,他究竟想听到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不自觉地,他就跟着那人一直走,一直走,最后竟然走到一个靠外的垃圾收集处。08-21-09(3)看着那些个垃圾有些无法置信,他的腿有些酸疼,但是很明确的是,他们离24-21(1)*10-08-01(3)广场并没有很远,远到让他接受一个如此之大的垃圾收集处的存在。

      “喂,你他妈的谁啊,跟着老子有病吧。”那个醉汉四处看看,最后盯着08-21-09(3)接着,骂道:“这儿他妈的都是垃圾,还有啥是你们惦记的。”醉汉说完笑了,拍拍脑门,好似清醒了些,嘲弄道:“不对不对,怎么能说什么他妈的垃圾呢,这儿可不是存垃圾的,这儿他妈的可是24-21(1)*10-08-01(3)广场的后花园啊。他妈的后花园,呸,操他大爷的。”

      那醉汉说完也不理会08-21-09(3),朝不远处的一个板房走过去,也没个门,一撩开帘子就倒在里面的破床垫子上睡了过去。

      08-21-09(3)怔愣半晌,看着那人穿着露着脚后跟儿的破运动鞋,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这一路像个变态一样尾随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他妈的可笑了。”

      08-21-09(3)有些自嘲地说道。他摇摇头,转身就打算走。然而他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道像是冬日河面断裂一样的声音,即冷冽又锐利。

      “谁?你是谁?”

      这声音虽然带着寒气,可08-21-09(3)知道对方已经恢复了清明。

      08-21-09(3)转过身,上下打量过对方,这才回道:“你醒了?”

      “你跟踪我至此,究竟是为什么?”

      “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那人摇摇头,或许是头昏的厉害,只这一个动作就令他眩晕不已,不得不抬手撑住自己的额头。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我他妈的也想不出身为一个恶魔为什么会像个变态似的尾随我一路,我更想不出,我或是这个地方,我们这样被遗弃的所在,于你们而言还他妈的有什么便宜可以被索取。”

      08-21-09(3)朝那个板房走去,矮身坐在一旁一个肮脏的矮凳上,那矮凳满布黑色的尘垢,如同苦难深重满脸皱褶的一张老年人的脸。

      “那句话,你在24-21(1)*10-08-01(3)广场前说的那句醉话。”

      对方敲了敲蓬乱着头发的脑袋,一时有些茫然。

      “什么话?”

      “你说你都死了,他妈的还被人放在这儿供着,就他妈的跟那些个木乃伊似的,你这死了也不安宁吧。”

      08-21-09(3)用最平静的语气完整复述了对方醉酒时在天使雕像前的真心话。

      那人似乎头不那么昏了,因为他已经在无意识的空档将抵在额头上的手拿了下来。但是对方似乎失了魂,头不昏了,人也不在了。

      “你还好吗?”

      08-21-09(3)语带关心,然而对方并没有听进去。他刚要起身看一看对方的情况,却突然传来一声哭号。这哭号声像是一道雷,就在他心里炸开了,生疼生疼的。

      良久,08-21-09(3)坐在矮凳上的腿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有脑子和心,脑子混乱,心又酸涩,让他觉得他还活着。然而对方仍旧哀恸地止不住眼泪。

      “你还好吗?”

      诚然这是一句废话,可08-21-09(3)知道,这会儿只有废话最有用处。

      或许是哭累了,那人很突兀地停止了哭声,用沙哑的仿佛悬崖峭壁滚落巨石的声音对08-21-09(3)道:“也许你自己还不清楚,如今的你正处在危险之中,你对人心软了,也就快要死了。”

      08-21-09(3)的感受有些奇异。他觉得全世界似乎都知道他快死了这件事,以及这件事背后的某个真实的他自己,他似乎轻易地被所有人看透了。

      “那你呢?你又是对谁心软了?”

      他本想问你是不是也死了,然而他的直接似乎伤的并非只有对方,还有他自己,就像在一条岔路崴了蹄子的马,一不小心就转了向。

      对方躺回那张破床垫子上,翻了个身,背对着08-21-09(3),什么也不说,只是抬手揉眼睛。08-21-09(3)并不觉得他在流泪,可不流泪并不证明对方不是在哭。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总有一两处酸涩是揉不到的。

      “你这魔鬼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08-21-09(3)听着对方用沙哑的嗓音说出这话,不禁笑了。

      “你都说我是魔鬼了,我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想问对方是不是当年就是这样义无反顾地相信所有,不然对方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略显单纯的话,这合该是一个单纯的人无处宣泄的纯洁与正直。

      对方猛地一翻身坐起身,瞪圆了眼睛看向08-21-09(3),怒声道:“喂,你他妈的来干嘛的?来看热闹的?滚滚滚,回到24-21(1)*10-08-01(3)广场去看去,那儿的热闹才好看呢,他妈的神神鬼鬼的,热闹极了,都他妈的滚回各自的世界去。”

      08-21-09(3)微微垂下眼睫,一道暗影恰好遮掩住他晶亮的眼睛。他带着笑意道:“你不是说我快死了吗。我是想滚回去,可还得等等。”

      那人勉强抬起头,诧异地看向08-21-09(3),最后又将头砸回床垫子上,有些不自在地回道:“抱歉!”

      08-21-09(3)也有些不自在了。是他因着自己的一个念头就追了来,也是他因着一个念头就破坏了对方长久无波的心绪,可最后道歉的人竟然是对方,08-21-09(3)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该说抱歉的是我。”

      那人听后不禁自嘲地笑了。

      “其实我该高兴的。有多久了,我都没有和谁交谈过了。没有谁把我当人,他们都当我是坨屎,离我远远的。有多久了?哎,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如果不是喝醉了酒止不住嘴儿地胡说八道,我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

      08-21-09(3)心下酸涩难忍。

      那人坐起身,看着08-21-09(3)这副样子,心下也添了几分感伤,亦有几分感动。

      “你呀,我就说你心太软,于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08-21-09(3)突然起身,站在板房外,朝坐在破床垫子上的那人伸出手,很正式地介绍自己道:“你好,我叫一念九十九。”

      那人先是震惊,之后便是茫然,最后眼睛却像偷了星星的光,一闪一闪的,他猛地站起身,不停地在身上搓着自己的右手,他想将这只总是握着在垃圾堆捡到的破酒瓶子的手擦得干净些再干净些。。

      08-21-09(3)朝前倾了倾身子,有些强硬地握住对方的手,再次说道:“你好,我叫一念九十九。”

      对方握着08-21-09(3)的手有些颤抖,连带着说出的话也不是很流利。他咧着嘴笑着回道:“你、你好,我叫、我……我是射日一零。”

      “你好,射日一零,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一念九十九,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那天临别时,二人并没说关于过去和以后的话,只是在最后,射日一零叮嘱08-21-09(3),如果遇见一个叫射日零零的男人,一定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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