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泽》阿清野

6、第六卷

　　第六卷
　　中秋前夜，先前离眷看见的人影就是常奚，浣洗月亮的神，一年到人间一次，而浴月仪式，就是常奚站在大泽中间，缓缓将一瓢一瓢粘稠的水泼向月亮，那巨大月亮似乎更亮了。
　　大泽的光与月光交相辉映，尘和伊立在远方，而此时的绮云泽花灯百盏，被遥遥一线牵着。
　　天色缓缓变为淡淡紫色，如梦如幻。绮云泽的中秋已经几千年，小时候的尘只觉得每一天都十分缓慢，后来离姨死去，短短几百年过得飞快，每一天都像长了脚似的，直到遇到离姨的后代。
　　一切准备已好，只带明晚的中秋，尘看了一眼若木，只是心里隐隐不安，可并无不妥，回到住处。
　　中秋，魂体在绮云泽四处交谈，目光却投向若木上攀爬的魂体和兽，月亮照常从浓稠的大择的水里升起，恍若新生一般，照得所有人的脸熠熠生辉。
　　尘在那若木上似乎看见了熟悉的身形，来不及多想，月亮的光突然消失，整个月亮被击碎，碎片掉落在水里，似乎先前一切真成梦了，那白鹿拖着残躯跑过来：“不好了，好多人闯进了绮云泽。”
　　残缺的月亮映进尘的双眸里。魂体四散，那若木仍有魂体在向上攀。
　　绮云泽入口向来是由择川看守，尘和伊径直去了入口处，去看见以万计数的人一路上残杀着所有兽族，却发现为首的是一将军，还有之前的县令，甚至看见了离眷，而择川被抬着，奄奄一息，嘴里还念念有词。
　　离眷看见她们，流着泪摇着头，大喊：“阿尘阿伊快跑。”离眷是被逼迫来带路的，不然就要被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就要杀掉村里所有人。
　　实在是太多人了，那将军甚至开始喊话：“束手就擒归顺于我王，否则杀无赦。”这话倒是她们不对了。
　　伊生气回话：“休想！”世间之大，容不下一个绮云泽。
　　将军一声令下，所有人涌上来，拿着刀朝尘和伊冲过来，两人本能地反击，尘用仙术操作披帛狠狠地抽过去，前面地人倒了一批，可人是实在是太多了，又来一批，事发突然，并未组织兽族和魂体避险，此时它们也与尘伊并肩作战。
　　可看见兽被刀剑贯穿心脏，尘将披帛狠狠一甩，又是倒了一片，每一个敌人都是不顾性命也要夺她们性命，尘从身后被刺中了肩膀，她捂着伤口处，有些力不从心。
　　所有的魂体只是变为一体幻化成一柄长矛，也能刺穿敌人心脏，只是终究是有弱点，稍微被特质的符一击便整体溃败。
　　两人转头看见，那些人，砍掉若木，一把火燃着，将若木的生机吞噬——人间不会再有神了。
　　而那月亮，原本的碎片也被射下，绮云泽陷入黑暗。
　　还看见，那些人割断那遥遥一线，所有花灯坠地，燃气熊熊大火，整个绮云泽被火光笼罩。
　　而绮云泽的水，粘稠的水被那些人装进皮囊，他们伏在水面，如同真正的野兽。
　　绮云泽尸横遍野，盛满人类和兽族的尸体，已然时乱葬岗。她们的家园被毁了。
　　就在此时，伊的左胸被刺一刀，她摸着伤口，眼前发黑，她缓缓吐出神丹，那颗东西浑圆，闪着明黄色的光，那些拿着刀剑的人似乎慌了，看着伊，神光一瞬重伤一些人。
　　她们半神一族，从来没有什么长身不老的能力，只是把老去的时间换成一颗神丹，用神丹换守护绮云泽的能力，这本就是她们的责任。
　　那无边黑暗涌上来的时候，伊看见小时候和尘偷偷去外界的日子，那时的她在离姨家笑得肆无忌惮，绮云泽的日子似乎如水一般，寡淡又精彩，尘把择川带回来的时候，她伸手去摸，择川张口就要咬。
　　再一回神，她看见尘抱着她，眼泪滴落，落在她的脸上，带起湿润的感觉，她看着那双含泪的眼睛，此时装满悲伤和寂寥，伊只是说：“我只是睡一觉就好了。”
　　远处，已登神的离沅，身后落下许多云彩，缠住来犯绮云泽的所有人，那些被困住的人瞬间如同流烟般散了。
　　随后，他十里作一步，去了逆镜池，去找离眷。
　　那将军并未死绝，那长长的刀劈下来，白鹿挡在尘身前，那刀陷入鹿的身体里，下一瞬尘的披帛贯穿将军心脏，尘看着那将军的身躯缓缓倒地，默默闭眼，良久，两行泪瞬间流下。
　　再睁眼，她看见绮云泽各处燃着熊熊大火，看见绮云泽露出干枯的河床，那水有灵性，自己偷偷离开了。
　　看见若木被烧成的碳木，若木再也不会向往日一样年年重新生根发芽了。
　　她看不见月亮，就连月亮也不愿救她了。
　　尘去看伊，伊却已经变成了辟邪神兽原型，了无生气。
　　尘早已精疲力竭，眼前发黑，以为这是做梦，和伊睡一觉便好了。
　　她倒下去，身侧全是兽族的尸体。
　　绮云泽的劫难尘早就有预测，本以为只是叛徒作乱，不想却是外界人差点毁掉绮云泽和伊。
　　离眷被县令推入逆镜池时，只觉得自己是应得的，那日王派了将军和军队来用村里人的性命威胁她，让她带路去绮云泽，她便明白自己没有善终，她为虎作伥毁了尘和伊的家园。
　　她在逆镜池的幻境中游离，沉迷其中，回到了小时候和离沅一起生活的日子，她原谅不了自己，日日做梦，日日去往别的幻境。
　　她变成了尘，甩起披帛，遥遥伤了一大片人，身侧，那些兽族似乎还有一口气，对她说：“阿尘姐姐，我们不怪你。”
　　伊吐出神丹，却大伤，她将那原本灵动的人搂到怀里，此时却闭了眼，她的眼泪落下，心底是无尽悲伤。
　　很像啊，她失去伊，她失去哥哥。
　　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那月亮碎成一片一片，从空中砸落，将尘失去家园家人的情感和自己失去兄长的感情混淆。
　　绮云泽被毁的几天里，下了好大的雨，大泽涨潮了，快装不下了，却遥遥地朝她淹过来，她沉浮在水中，择川叼住她的衣领往上游，她狠心毁掉了那棵树，那树地枝桠却贯穿了择川的身躯。
　　退潮后，择川的尸体被带走，早已不见，她一个人呆呆的看着水天一色的天空。
　　她是尘，失去朋友失去家人和家园，而这种感觉刻骨铭心，她忘不了，那日伊在她怀里缓缓闭眼的情景。
　　梦境骤然结束，离沅喊醒她：“妹妹，做什么梦了，眼泪还没干呢。”
　　离眷呆呆地：“阿尘，她没有家了。”
　　离沅说：“不会的，每个人都会有家的，你也是的。”
　　“我也是吗？”离眷在心里想，不再言语。
　　可为什么她会日日愧疚，梦见失去家人家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