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会奔向我》废土博士

4、最美的是下雨天和你躲过的屋檐

　　在开学之前姚漾漾就听隔壁邻居姐姐说上了高中之后是要参加军训的。
　　按惯例，江宁一中每年的开学季都要进行军训。
　　她从小不喜运动，自然也不喜欢军训这种东西。
　　她也不是很明白军训的意义是什么？除了可以占用学习时间逃离课桌的作用之外还有什么？难不成还能指望着一个月的军训生活能改变他们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和品德不成？
　　开学前一星期，姚漾漾每天都在发愁。
　　她就是这样，总是杞人忧天。姚建国常说她，这种性格不好！哪有人每天愁眉苦脸的，像是心事重重不开心的样子。总是在平静的生活里担心坏事的发生，就连做点什么事情也总是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思考那种情况下自己要怎么做才不至于走入绝境。
　　想的多了，反倒还影响了心情。让她觉得生活无望，无力到极致。
　　姚漾漾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很累。如果可以的话，她反倒希望自己能像姚建国一样，摆烂躺平，自私自利。
　　哪怕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没关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可偏偏她随了孙红梅的性格，虽然自卑但内心强势，想要的很多，当能力匹配不上野心，就会出现问题。
　　性格一旦养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了的。
　　原本开学后，每天按部就班的上课，姚漾漾还以为今年的江宁一中取消了军训的计划。
　　哪曾想开学一个月后，姚漾漾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叮铃铃——”
　　王桑梓夹着课本走进教室。
　　最近几天，走廊里充斥着各种小道消息。
　　有从厕所里听来的八卦，还有的是去办公室罚站，从老师的闲谈中捕捉的信息。
　　“听说，我们下周开始就要开始军训了！”
　　“你听错了，不是从下周开始，是从明天开始。”
　　另一个同学理直气壮的站出来反驳：“不是不死，你们都说的不对，不是从下周，也不是从明天，是从这周天开始军训，头两天在学校先适应，下周一开始去露营地开始正式训练！”
　　旁边的同学质疑道：“你怎么说的这么肯定？你编的吧？”
　　同学骄傲的笑着摇了摇手：“这可是食堂阿姨说的！”
　　听他这样说，别的同学也半信半疑，在学校里，或许你可以不信老师的话，或许可以不信各种八卦，但有关放假的小道消息，你可不能完全不信食堂阿姨的话。
　　毕竟他们掌握着人的生存大计。
　　王桑梓站到讲台上。
　　难得的这次数学课王桑梓是卡着点来的，听吴能说是因为王桑梓去开会去了，这才晚来了些。
　　姚漾漾记得，每周四下午王桑梓都要去开会，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些会可以开。
　　直到参加工作后，姚漾漾时不时的加班开会，她也还是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王桑梓清了清嗓子，还未说话。
　　王洋率先问了出来：“老师，我们下周要军训了吗？”
　　王桑梓循声望去，只见王洋手拄着头，另一只手举得老高，生怕他看不见的样子，嬉皮笑脸的问道。
　　其余几个调皮的男生也一起起哄。
　　一个月时间过去，同学们也都习惯了王桑梓的脾性。总结出一个经验，“像王桑梓这样的老教师，顺着准没错。”
　　他和他们的英语老师不同。
　　高一八班的英语老师是个刚从华京大学毕业的英专研究生，长相很是甜美，穿衣打扮也时尚超前，和已年过五十的王桑梓真是不同。
　　最最不同的是，英语老师华青二十多岁，与他们的年龄相差不大，同属年轻人行列。
　　她的课堂真实有趣，主打和学生打成一片。
　　偏偏，王洋还就是喜欢把王桑梓气的吹胡子瞪眼，火冒三丈的样子。
　　王桑梓白了他一眼。
　　“坐好了！”王桑梓看着他一副坐没坐相，呵斥道。
　　而后王桑梓环视一圈，台下的同学全都眼巴巴的望着他，希望能从他金贵的嘴里听到一丝消息。
　　王桑梓不满道：“我发现最近有些同学很是浮躁！学习都学好了是吧？都从哪听说的？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能不能做几道题？这次月考乃都考的什么样都不知道？！”
　　说完，翻开课本，“王洋！”
　　王洋姗姗站了起来，“到。”
　　“上来，把第四十二页的题做一下。”说着，朝王洋的方向递出了一根粉笔。
　　“哎——”
　　王洋长叹一声，自觉的拿着书转身站在了教室后面。
　　王桑梓气不打一处来：“我让你做题你干什么呢！”
　　“我不会！”王洋理直气壮的说。
　　“什么都不会还一天天的那么多心思，乃父母把你送来是让你来享福的是吧？这次月考数你考的最差，下次月考要还是垫底，叫乃父母来看看他们的好儿子在学校都在干些什么！”
　　“老师，再不讲课就要下课了。”
　　林辞眼神在王洋和王桑梓之间流转，看着王洋的脸色越来越差，提醒道。
　　王桑梓就此作罢，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叮铃铃——”
　　王桑梓恋恋不舍的停下手里的粉笔，意犹未尽的说道：“这节课的内容比较多，知识点也比较难。同学们课后得经常复习，顺便预习下节课的内容。课上，我会找人讲给我听。课上认真听讲，下课有不懂的多问！乃就是没吃过社会的苦，不知道专心学习的幸福！”
　　说完，轻咳了声，接着说：“讲一下。学校通知下周一开始高一全体去木棉露营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军训。”
　　话音刚落，全班吵闹声一片。
　　除姚漾漾外的人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心。
　　姚漾漾望向林辞，他同其他人一样，开心的表情写在了脸上，丝毫不加掩饰。
　　虽离的远，可姚漾漾还是能从他的口语中大致猜的出，“军训哎，可以暂时不用学习了。”
　　是不是你也不喜欢学习呢？当一件事情变成了你要完成的义务，喜欢便不复存在了，。
　　只是你比别人更懂得，学习是目前的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但是！”
　　王桑梓故意提高了嗓门。
　　“这周末只休息周六，周天不休，统一上午八点在教室集合，带你们先熟悉一下流程，省的到时候闯祸，我的老脸可丢不起。”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干什么都喜欢占用我们的休息时间呢？
　　开会是，做活动也是，明明我们都已经很累了！
　　周六。
　　天空下起了小雨。
　　雨不大，但如果不撑伞走在路上，不过十分钟也还是能淋透。
　　今天难得的孙红梅和姚建国都不上班，姚漾漾心里还是开心的。小的时候，孙红梅和姚建国俩人外出打工，把姚漾漾放在老家由奶奶照顾。
　　奶奶的性子和姚建国相似，爱自己胜于旁人。
　　只是孩子哪有不想自己父母的？
　　半年未见，姚漾漾怕被责骂，只敢自己在夜晚偷偷的哭。抬头，月亮散发微光，仿佛能把思念寄到远在外地的他们身上。
　　直到小学时，姚漾漾学习成绩下降的厉害，孙红梅夫妻俩不得已才将姚漾漾接到了身边。
　　即便如此，一直以来，他们俩忙于生计，家里时常是姚漾漾一个人。姚漾漾不会忘记漆黑的夜晚，哪怕困到眼睛睁不开，她也还是不敢入睡，总要门外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声，她才敢迅速的关上灯，然后飞速的跑进被窝蒙起头，才会有安全感。
　　“爸，妈，你们今天都不上班？”
　　姚漾漾从卧室出来，只见孙红梅在厨房里忙活。姚建国正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孙红梅回道：“难得调班，给你过个生日。”
　　不说姚漾漾自己都忘了，她的生日是八月二十六，正是今天。姚漾漾心里很开心，他们还记得。
　　姚漾漾一上午都自己躲在卧室里，一开始她还在外面，姚想和他们聊天，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他们都各自忙自己的事情，索性她就躲了进来。
　　不到晌午，厨房飘出饭香味。
　　姚漾漾走出房门，径直朝厨房走去。
　　姚建国依旧躺在沙发上睡觉，姚漾漾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孙红梅，开口：“妈，有什么我能做的？”
　　孙红梅摆了摆手：“不用，你去学习去。”
　　姚漾漾没动弹，又说了一遍：“我和你一起做，你就不用着急了。”
　　姚漾漾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了。看着摆在地上大大小小的菜，姚漾漾知道孙红梅性子急。
　　孙红梅有些不耐，“都说了不用。你学习去，我让你爸干。”
　　姚漾漾心里咯噔一声，勉强笑了笑。
　　不出意外的，在姚漾漾回房后没多久，门外传来争吵声，随即而来的便是“稀里哗啦”打杂东西的声音，以及孙红梅的“呜咽”的哭泣声。
　　姚漾漾习惯了。
　　她喜欢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却也害怕凑在一起的时间。
　　记忆中，孙红梅和姚建国如同家常便饭，时常吵架。孙红梅和姚建国相识于建筑工厂，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可婚后俩人并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孙红梅和姚建国都在一家纺织工厂上班，孙红梅强势不服输，姚建国懒散脾气差。他们俩凑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因各种各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每到寒暑假的时候，姚漾漾总是心惊胆战的，生怕上一秒还其乐融融的俩人下一秒钟就吵了起来。
　　为此，姚漾漾格外勤快些。
　　但凡她能包揽的家务活她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想，家务活也就那么多，她多干一些，孙红梅就干的少了，也不会再有因为孙红梅让姚建国干家务怎么也叫不动而争吵了。
　　只是，姚漾漾还是单纯。
　　生活不是诗和远方，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折磨的人心神不宁。没有了这项活计，也总还是会有下个问题。采取一人挑大梁的方式来逃避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姚漾漾倚着房门，独自哭泣。
　　虽然习惯，但姚漾漾还是会在俩人每次争吵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今天在一切安静之后，姚漾漾依旧擦干眼泪走出门外，客厅依旧满地狼藉，孙红梅呆坐在地上。
　　“既然你们俩过的不开心，为什么不分开？”
　　姚漾漾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面碗，随口问道。
　　就像见惯了偷东西的小偷，例行公事的问一问那样。
　　孙红梅搀扶着姚漾漾的手坐到餐椅上，自言自语道：“我们分开了，你怎么办？夫妻过日子本来就是盖子和锅，哪能一点碰撞没有。”
　　姚漾漾冷笑道：“你不觉得你们的碰撞太多了吗？每次问你你都说是为了我，可我不喜欢这样吵闹的家庭，我不想明明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要担心着你们会不会再次吵起来。绑着为我好的名义，却并不会给我提供一个温馨的环境，真是可笑。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三岁小孩儿离了谁也过不了，怎么就你们分开我就过不下去了呢？你不该被他拖累，也不该被我拖累——”
　　姚漾漾直起身，看了眼刚放在桌上的面条，淡淡道：“面凉了，就不好吃了，也不必吃了。”
　　姚漾漾只身走进雨里。
　　下午的雨比上午要更大一些。
　　哗啦啦的下的飞快，打在窗户上，不一会儿就成了雨帘。微开的窗子，扫进一丝雨滴，带来一阵挂着泥土的风气。此刻，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亦或者坐在桌前伴着雨声看上一本闲书，那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和自在。
　　姚漾漾失了魂儿似的走在路上。
　　天空灰暗，家家户户也没有闲情逸致扫视大街。姚漾漾倒不害怕有人看了她的丑态。
　　雨划过脸颊，只有眼底的干涩还在提示着她哭的厉害。好像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享受着雨的洗礼，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在姚漾漾发呆的时候，“雨停了？”
　　姚漾漾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头顶陈凯一把伞，那伞是黑色的，如同今天的天空一般。
　　眼前的人看着姚漾漾迷茫的眼神，犹豫的问道：“同学，下雨了，打把伞吧。”姚漾漾才看的清楚，眼前的人正是林辞。
　　怕他看到她的窘迫，姚漾漾迅速低下了头，看着地上的水湾儿，压低声音道：“谢谢，不用了。”
　　说完，就要重新冲进雨里。
　　姚漾漾不敢让林辞知道她的爸妈又吵架了，不敢让他看到家里的狼藉，不敢让他看到毫无朝气的自己，也不敢让他知道每次她心里难受的时候，总喜欢折磨自己才能让心里好受一些。
　　彷佛提前预料到了她的打算一样。
　　林辞同样上前一步，伞还是稳稳的撑在姚漾漾的头上，另一只手轻捏住她的衣角，提醒道：“雨太大了，你会生病的。”
　　姚漾漾站在原地不动。
　　刚刚林辞就敏锐的发现姚漾漾的情绪不好，哪有个好人家下这么大的雨不赶紧跑着躲雨还在路上淋成落汤鸡的？
　　林辞笑了笑，望向街边的咖啡屋：“你看，狗狗睡得多香。暖融融的，你想不想摸一摸它？”
　　姚漾漾随着林辞的视线望过去。
　　这是一家书店咖啡厅，名字叫做“街角的秋海棠”。店门口摆满了一整排的秋海棠，旁边是一只金毛正趴在木椅上睡得正香。店门是古朴的木制门，窗上贴着许许多多可爱的冰箱贴，屋内透出淡淡灯光，在这清冷的雨中显得格外温暖。
　　林辞轻轻挪了脚步，轻声道：“跟我来。”
　　姚漾漾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林辞一同在屋檐下躲雨，刚刚的情绪稍稍下去了些。
　　“你等我一下。”
　　林辞说完，便转身进了店里。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条毛巾和一杯咖啡。
　　“擦擦吧，都湿透了，不擦干的话会感冒的。”
　　林辞将毛巾和咖啡一起给了姚漾漾。
　　“谢，谢谢。”
　　姚漾漾随意的擦了擦，视线瞄到林辞已经湿透了的右肩膀。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你要不要也擦一擦？”
　　“嗯？”
　　姚漾漾指了指林辞的肩膀。
　　“那个，我只用了这一半，另一半是干净的。”姚漾漾怕林辞嫌弃，赶忙解释道。
　　“奥哈哈没事，你用就行，我没有大碍的。”林辞笑得开心，说完继续望向正在下着大雨的街外。
　　“对不起。”姚漾漾小声说道。
　　林辞有些不明所以，见姚漾漾的视线下意识的瞄向他的肩膀，淡淡笑道：“没关系。”
　　林辞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身体是自己的，不要伤害它，哪怕自己都不行。”
　　林辞说的认真平静，姚漾漾仰头望着他。林辞的发梢因为淋了些雨，成了一缕一缕的，但格外的诱人。脸庞泛着微微的淡黄灯光，显得格外清冷柔和。姚漾漾从来没觉得雨天也可以这么美。
　　“嗯。”
　　姚漾漾和林辞俩人一直在屋檐下躲雨，直到雨势渐小，天色开始暗淡，林辞才把伞给了姚漾漾之后，自行跑开了。
　　那一刻，姚漾漾真的希望雨，可以一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