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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那是一匹无人驱驶的囚车,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奚瑶感受到身边的老婆婆拉风箱般的呼吸,四面八方黑黝黝的,马车吱吜吱吜的杂响,高地起伏不平。

      小女孩和一个貌似年过花甲的老人挤在密闭的空间里,这位奶奶好像还生着病,因为不经意间触碰她的手感觉到冷气入骨,老婆婆嗓子沙哑道:
      “小姑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车子晃晃悠悠,奚瑶睡得迷迷糊糊。似梦似醒间,思绪在各种光怪陆离的场景之间跳跃,上一刻还在欢乐谷玩过山车,下一刻就在考场手急忙慌地考试。

      马车吃力地上坡,奚瑶紧贴着角落一隅,睁开眼,出了一会神。

      她为何会在这里,她也想知道。

      奚瑶沉默良久,可能是同是天涯沦落同为囚的缘故,让她感眼前人格外亲切,她朝向对面问道:“你是为什么被抓来的?”

      老婆婆不经意间收回手,解释道:“逃荒的时候和女儿走散了,碰上官兵就被扔进来了,她八成已经不在了。”

      奚瑶想了想,应该如她一般大,老年丧女,确实是让人痛不欲生,“吉人自有天相,奶奶不要乱想。”
      “找了这么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对了,你那么小就被抓来了?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奚瑶以为她还在伤心,便拉着她的手放在两手手心里给予温暖,“我是在树上睡觉的时候。”她停顿一下,思考片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被抓过来了。”

      老婆婆呆滞一会儿,感觉这件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不过她没有动声色,只是不好意思问道:“睡、睡觉?在树上?你的父母呢?他们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

      “我一直就一个人。”奚瑶低头看着在脚上的镣铐,发现脚下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个洞,透漏出些光,她看向一直埋头垂眸的老婆婆,询问道:“你是不是也是在荒郊野岭被抓的?”

      她当时醒过来的时候打量着身旁的巨型树冠,它同校门口售卖的白色棉花糖般,飘升着点点糖絮。

      这花瓣落在手里触感冰凉,树叶簇拥成团,旁溢斜出。此时即使在站在全景看,奚瑶也可以想象出来整棵树该是什么模样。
      雪色一片,但若不是下面突然横在眼前的士兵长戟,她就会以为是姥姥口中的天国绒树。
      生者花落,死者花开。

      老婆婆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记忆,黑暗中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道:“我见过。”

      奚瑶猛地抬头看向她,他乡遇故知,激动摇着她的胳膊。
      “我就是从那里被抓的。”
      太好了,有人知道那个地方,说明她还有可能回去。

      眉眼弯弯,尾音上扬,她语气里带着的期盼都快溢出来了。
      老婆婆看着被拽的胳膊,不自觉皱了皱眉头,好在一切隐于黑暗中,好奇问道:“你是一直住在树上吗?”

      奚瑶也只能嘿嘿笑道:“就是……逃荒太累了就往树上一躺,醒来一低头树下围圈官兵说是冒犯什么天象,然后就被抓了。”

      外面下着雨,空气里的湿气很重,顺着孔洞可以闻见新翻泥土的气息,里面混杂着细若游丝的金属味道。
      平常人闻不出来,但奚瑶可以,这个味道很熟悉。

      是铁绣味。

      一阵风吹过,这种熟悉且浓郁的味道肆无忌惮钻入肺叶,随着呼吸抽拉着生疼,随血液冷至全身。
      奚瑶往里侧挪挪引入黑暗,抚额重压疼痛的太阳穴,埋入黑暗。天空中飘着的小雨似乎在催促着马儿在傍晚之前将两人带到囚牢。

      两人经过漫长的交谈,奚瑶知道老婆婆姓朱,叫朱爱花。

      说实话,奚瑶听到这个名字足足愣了三秒,以为自己听错了,复读了一句,然后很违心地夸赞一句:“好名字,真好听。朱,朱婆婆。婆婆。”

      朱爱花婆婆用那双浑浊阴翳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想笑?”

      奚瑶立马正襟危坐,忙不迭地解释道:“啊?没,没,绝没。我怎么会?”

      朱爱花婆婆冷哼道:“朱是死去老头子的姓,爱是本性,出嫁要从夫。”

      “爱花,多风趣优雅,悠然随性,为何偏偏…”奚瑶坐在角落里嘟嘟囔囔道。

      语气含含糊糊,朱婆婆应该也没听太清,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老人淡淡道:“礼崩乐坏。”

      奚瑶:“……”看来这老婆婆好像也没有像她看起来的那么眼昏耳聋嘛。在驶向囚城的时候,两人交换了各自的信息,得知双方都是在荒郊野岭逃难的时候,士兵突然出现将她们抓起来。

      只不过,朱婆婆是从楚国逃难来的,奚瑶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荒郊野岭上确实长着棵白绒树。”朱婆婆声音很空灵,在狭小的空间里穿荡,像是要拉回那里的场景,“连叶片也是白色的,白色的绒树像一朵柔软的巨云,与缕缕晚霞穿透叶的间隙洒下变得透明,我当时还在疑惑,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树。”

      老婆婆边说着边打量对面的人,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衣衫破旧不堪,乌发披肩,两手抱着曲起的双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外表像只乖巧的小灰兔。

      虽然衣衫破旧,脸颊上也不知道怎么青一块紫一块沾了土,依旧盖不住眉眼间冒出的灵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怪异感,盯着竟然入了迷,直到下方洞口吹进来的冷风,才回神。

      “你是从南方逃荒过来的吗?”
      “是的,前不久。”

      当然,朱爱花也没有问,神绒树方圆十里有秦兵常驻,世人皆知,为何平平无奇的她会出现在树上?
      她也假装没看见,女孩低头时双眸一闪而过的躲避。

      朱婆婆淡淡地描述着神绒树,眼神转回去看着缩在角落抚额的奚瑶,脸上一点异迹都没有。

      她清楚奚瑶在撒谎。

      侍兵是她派的。
      囚车是她安排的。
      这人是不是在说谎,她心知肚明。

      他倒不相信什么荧惑之象,能做什么危害国家之事,至少这个小姑娘不会。

      她觉得小女孩的性子不想是祸国殃民的星象之言,她虽然言语中似有隐瞒,但衣着打扮非富即贵,虽有泥污杂秽,但用的料子是江南独有的雨丝锦,有明亮对比色光的丝丝雨条,雨条上再饰以繁杂花纹图案,虽然失色掩盖,更像是或者京都世族私自外出游玩全然忘了时间,纯粹的孩子心性。

      唯一的疑点也就是——足不出户的江南世家小姐怎么越过重重把手,出现在神绒树上?

      奚瑶见她停住,拽着她衣袖,“我当时也是睡在那棵树上,你能再说些这棵树吗?比如她为什么这个颜色?它的品种?它怎么养护?它的叶子是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吗?为什么那么多士兵守护?”

      她刚想问一下这棵奇形怪状的大白树的大致位置,囚车就停了,她赶紧扒着细缝,她瞅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身影由远及近,越来越高,大抵是个成年男性。

      钉满密密麻麻的木板的囚车,啪嗒一声紧闭的木门随即打开,炸眼的白光一下子涌进来,男人连看看都不看就径直离开。

      “前面的大哥哥!”
      奚瑶眼睛缓过来后,马上扒在囚门木板上大喊一声。

      男人听到,脚步停住,似乎听到了奚瑶的呼唤。

      奚瑶赶紧跑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您好,我想这应该是误会,你们……”
      求求,送她回到原地。

      男人转头,甩开她触碰的手,他手上和脚上的手粗铁链摩挲作响,露出满是刀疤的脸,再配上他高大的身躯,乍一看好像是古罗马兽斗场的奴隶:“你是新抓来的?”

      奚瑶愁得疑云密布脑海。
      猜不出来根本猜不透。

      如果这个男人也是被抓来的,那么躲在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奚瑶搓了把脸,揩掉凝聚糊眼的雨水,想到穿越到战国最后无端陷狱,落得殉葬祭品或者奴隶的下场……那岂不是比压死好憋屈吗?

      这花花世界几乎是个死局,奚瑶必须先将自己置之死地才有后生的可能。

      奚瑶一只手重压太阳穴,一只手藏在衣袖之中,悄悄地捏住一块光滑的布料快速地搓动着,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而且据目前状况而言,被送来到这里的人应该有点用,至于活着还是死了有用另说。不过面前男人好像防范心极强,投诚显然不太可能,对方显然对于她刚才的示好避之不及。

      奚瑶定住心神,抓住关键词,希望能撬出一点信息,“什么新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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