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战记》小猫笑我

17、第八节 前尘旧事

　　一个月前－－天历812年9月9日－－对阿吉的通缉令刚刚颁布的那天傍晚。
　　加沙市的城楼上。
　　“谁能决定自己的出生？谁又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姓氏？难道，只因错生为阿修罗族后人，也算是犯下了死罪吗？”凝望那轮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下的斜阳，夜叉百慧喃喃自语，那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仿佛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在和刑天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她分明听见了少年轻声的叹息：“百慧将军何必伤感？造化弄人，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其实，又何止是父母出生，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不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和控制的！人生在世，不过是湖面上的一片飘萍，来去随风，浮沉逐浪，纵然历尽艰辛，挣扎求存，无奈转瞬之间，就被雨打风吹去，不留一丝痕迹。再说，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理和正义，‘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所谓的正邪、美丑、善恶，只不过是世人的一念之间的执着罢了！聪明如百慧将军你，又何必为一个已经和你没有干系的人的生死而硬要寻一个理由，徒增烦恼？”
　　不管刑天说这番话的目的如何，至少，他说这番话的口气，却透着少有的真诚。事实上，他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劝慰夜叉百慧，倒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命运的哀叹！从这番话中，夜叉百慧分明感到，这个看似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少年，内心中却充满了寂寞、孤独、无助……
　　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年轻的女将以冷笑回应：“视人命如草芥，以强者为尊，持强凌弱－－这就是你们天族人的人生观？帝释天就是凭着这种可笑的观念，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上作乱，登上天帝的宝座的吧！”
　　刑天的瞳孔收缩，脸色阴晴不定。
　　话一出口，夜叉百慧不由感到一阵懊悔－－也许是因为刑天的气质神韵和阿吉太过于相似，自己一时冲动之下，竟然毫不设防，直抒心中的愤怒之情，浑忘了对方亲切随和的面容下，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本质！只是，已经说出口的话再也无法收回。刑天，这个恶魔，自己已经触怒于他，天知道他会对自己、对夜叉族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刑天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淡然一笑，笑容中透着些许忧郁、些许无奈，这笑容融化了双方之间僵持的空气，也让夜叉百慧忐忑不安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自私、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世人心目中的帝释天吧？其实，父亲是个很可怜的人呢！”
　　无视夜叉百慧的愕然，刑天双手交错横放胸前，悠然斜倚于加沙城高高的城楼上，浑身上下笼罩在夕阳的余辉中，说不出的飞扬洒脱，他空灵的目光直洒向远方的原野，仿佛正在注视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
　　“天下人皆知帝释天谋逆篡位，残害前任天帝，囚禁吉祥天女。可有人站在他的角度上想过，他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下如此行径？可有人知道他这样做，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
　　“父亲是被前任天帝逼反的！”
　　“七百年前，天族首领擎天，统一八族，建立了天空国，他也为天族立下祖制，为保天族血脉的纯洁，天族子弟，不得与异族通婚。在历经七百年风雨后，这条祖制在民间已逐渐被大家淡忘，但在天族王室中，却一直被严格地遵行。
　　正是由于这条祖制的存在，自擎天始，历任天帝，都会娶天族女子为后，如果天帝膝下无子，便会将天女下嫁天王，以传承帝位！所有这些，只为了保证一件事，天帝的继任者，必须姓天！
　　但这条世代相传的族规，却被前任天帝打破了！
　　他不但违背祖制，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吉祥天女下嫁给阿修罗王，还为阿修罗王和吉祥天女的女儿取名为天心，赐与她神圣尊贵的家族“天”姓。这说明了一件事情－－他准备将天帝之位，传给这个阿修罗族血统的女孩。
　　这是对当时身为天王的父亲的侮辱和挑衅，是任何一个天族子弟无法容忍的事实！
　　父亲有什么错？阿修罗王抢走了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又要抢走他的帝位继承权，现在，他不过是拿回他应得的东西而已！”

　　一抹残酷的笑意悄然浮现在少年的嘴角：“宫廷纷争，权力倾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想要在这场斗争中生存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比别人棋快一着。正所谓‘成者王侯败者贼’！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谁对谁错？孰正孰邪？只要你拥有强权和力量，你便是正义，你便是公理，你便能赢得万人的臣服与谟拜。弱者，只不过是命运受他人摆布的可怜虫罢了。”

　　“其实，父亲也曾经深爱过吉祥天女，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为爱痴情守候，不过徒增伤感！”
　　“那么，你呢，你相信爱情吗？”
　　连夜叉百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也许，是想要转移话题，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或许，是想为自己深埋于心底的某种感觉寻一个答案，或者，是出于对这个孤高骄傲的少年内心世界的一份好奇？
　　“爱情？！”少年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我可以有爱情么？”
　　“我已经订亲了，我的未婚妻叫红珑天琴，她是天族红珑天部首领的独生女儿，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知道？”
　　“因为我没有见过她！”
　　“没有见过？怎么可以……”
　　“你们夜叉家族的王室成员，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终生伴侣么？”
　　夜叉百慧默然。
　　有所得必有所失，身为王族子女，表面上无限风光荣耀的背后，是无数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忧伤，他们的一生，注定要挣扎在刀光剑影、惊涛骇浪中，为整个家族而牺牲自我，甚至没有权力自由选择自己的终身伴侣－－他们的婚姻，注定是家族权力斗争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也许，阿修罗王和吉祥天女是一个例外，但这个例外却让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夜叉百慧的心中，开始有些同情这个少年：这种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把握的深切悲哀，这个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明了?

　　“迷信爱情的人是幼稚可笑的，所谓的婚姻，只不过是政治交易的一种手段罢了。”刑天的声音和他的名字一样冰冷。
　　说这番话的人，此刻做梦也不会想到，数年后，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投身于一段凄婉动人的感情纠葛中，在这个风雨飘摇、战火纷飞的年代上演一幕最有名、最感人的爱情悲歌，甚至为此放弃一切、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