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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又要去打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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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一早就知道她不会嫁杨昭,骗得我当时就准备造反了,现在局势这么乱,也有她的一份。”李安民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纠结于这些细节,我们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相互救命还能怎样?”李密见李安民脸色难看,赶忙岔开话题。
“为了表示诚意,我把附近盗匪的情况写了一本册子,你派人一查就知道真假,我还会诓几波盗匪过来让你立功,你先试了再说,行吗?”李密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李安民。
李安民怒气未消,他半信半疑地接过册子,“好,你半个月后再来找我,我先看看你的诚意!”
金城郡主心机深沉至此让他有点害怕,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冲昏头脑的女人,但是隐约间又让他感到一点暖心,在这困境里,也只有她为自己拉一把援手。
他打开李密给他的册子,零零总总十多股反贼的信息,都是几千人的中小规模,但是也足够应付朝廷了。
要不先试两个,李安民吩咐偏将李道宗带领两千精兵按李密给的信息,去剿灭两伙反贼。并且叮嘱李道宗一切小心,看到情况不对马上撤退。
李道宗去了四五天就回来了,一切很顺利,两股反贼都在黑夜里被夜袭剿灭了,林林总总剿获了不少战利品,除了首恶,俘虏也没有杀,押送附近寨子里看管训练,之后还用得着,对外宣称都被斩首了。
与其乱杀人拉仇恨,不如收编一些,玩养寇自重的游戏。养土匪的钱粮根据长孙妘提供的义仓信息,打劫几个义仓就有了。李密可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敢乱动,因为他一动,李安民的几万军队就压上来了。
官兵和反贼都在无休止的煎熬之中,李密还算靠谱。以前虽然同为关陇门阀,但李安民和他打交道很少。经过初步的试探之后,便进入了深入合作的环节。李安民提供义仓信息,牵制救援军队,李密负责出兵打劫义仓,抢到的粮食一部分带回瓦岗,一部分则作为李安民剿匪的战利品。
官匪勾结的心理这一关过了,路子就走宽了。李安民的晋阳军在平定叛乱这条路上扎下了根,也不像当初那般窘迫了。
局势愈发混乱,洛阳传出消息,皇帝准备三征高丽,这昏君没完没了,仿佛不把天下人都逼反誓不罢休。这一下,没人再认为大隋朝廷还有救了。如今做反贼才是正道,替朝廷平定叛乱反倒成了歪门邪道。
有实力的势力都在筹备着,然而谁也不敢当出头鸟,朝廷仍存有一些力量,虽然必定灭亡,可谁也承受不住朝廷的打击,就连高丽和突厥人都被弄得厌烦了。
李安民的数万军队孤零零地处在太行山的山脚下,周围遍地都是反贼。
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已经让他变得麻木,中原大地被杀得鲜血横流,生民奄奄一息,到处都是狼烟烽火。为什么整个三百年来最为繁盛的开皇盛世会因一个人的贪婪而崩塌?天下何罪?天下人何辜!
将军立在辕门前,拔剑抚膺长叹。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那些与他对战的反贼曾经也是国家的良民呀,他们揭竿而起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李道宗、刘文静这些李家的部将和幕僚们都有些奇怪,如今自家的形势挺好的,自家军队的实力也越来越强,粮草充足。用不了多久朝廷崩了,形势大有可为。为何自家的主帅如此消沉和忧伤。
凌冽的寒风中,一队队骑兵兴高采烈地归营,显然是打了一场大胜仗。李安民带着李道宗打马走上营门口的一座山丘。正是黄昏时分,目光所及之处,竟没有炊烟升起,残阳如血,千村寥落,田园荒芜,万里白骨。此情此景,竟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安民从怀中掏出一只陶埙,递给李道宗。李道宗接过埙,慢慢吹起哀伤的音乐,李安民对着天边的晚霞,缓缓隐入地平线的血色红日,眼泪也静静地流下来。
伴着李道宗的乐声,李安民轻轻地吟唱起来: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
人生苦短,岁月蹉跎。
生有命兮死无何。
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
天何高高,风何萧萧。
执干戈兮灵旗矗。
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生即渺渺,死亦茫茫。
何所乐兮何所伤。
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既殁矣,归葬水旁。
风何萧萧,水何汤汤。
天为庐兮地为床。
魂兮归来,泪摧肝肠。
李安民一曲唱罢,已然是泪流满面,心痛得不能自已。
身后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传来:“好一曲葬歌,好一个为生民所哀的李将军。”李安民回首望去,竟然是身着全身甲胄的宇文成都。
此时宇文成都眼眶红润,面色凝重,和他一样似有无尽的哀伤。两个男人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平复下情绪。
“你怎么来了。”李安民平静地说道。
宇文成都凄然一笑,说道:“奉命领兵入幽州,准备再伐辽东。”
宇文成都显然不愿再说下去了,他满脸哀容,却想要尽力在老对手面前显得轻松。他坐在草地上,对着傍晚红通通的晚霞,对着被阳光照映得金光熠熠的李安民。
“安民兄,坐下来陪我饮几杯,可好。”宇文成都不知从何处带来两个大大的酒壶,朝李安民扔过去一壶。
李安民接过酒壶,径直朝宇文成都走过去,像多年的老友一般坐在他的身边。
“没想到我们也能有共坐同饮的一天。”两个男人隔着深深的家族深仇,以及对同一个女人的爱恨纠葛坐到了一起。
明天他们也许会恨不得拔刀砍了对方,但此刻不妨碍他们开怀畅饮。很快两壶酒就喝完了,李安民给李道宗使了个眼色,让他回营地再拿几壶过来。
宇文成都满脸通红,接过李安民递来的酒,又咕隆咕隆地喝了一大口。显然郁闷压抑许久,已经无所畏惧了,“李家二郎,那一曲葬歌,为自己而唱?为天下而唱?”
李安民站起身来,望着宇文成都腰间的宝剑:“成都兄,腰间宝剑可是为朝廷而拔?为天下而拔?还是为苍生而拔?”
宇文成都无法回答,只能无声苦笑,想了一会才问道:“二郎你呢?”
李安民已经醉得无法站立,他蹲下,呕吐起来,吐了许久,双手撑着身子,对着冉冉升起的明月,一声长啸。
“我的刀锋沾满鲜血,屠戮生灵,李某死后入无间地狱也不足惜,只愿我埋骨之时,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说完这些,李安民眼睛竟然闪烁着泪花。
“好个李二郎,好个大将军!我敬你!”宇文成都敬李安民一壶,若不是两个人之间隔着太多恩怨情仇,宇文成都还真想和这个大将军做朋友。可惜了,今生只能是生死相搏的对手。也不可惜,人活一世,有这么一个对手,有趣得很!
“哈哈,惟愿埋骨之时,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好!好!好!”宇文成都心中阴霾似乎在一瞬间一扫而空。“来日,你若败给我,我必会将将军厚葬在高山之上,让将军看见天下太平。”
李安民没有生气,摇摇晃晃地给宇文成都作揖,行了一礼:“谢过将军了,若将军败了,李某也会如此!”
“哈!哈!哈!”两个人再没有言语,咕隆咕隆地喝起酒来,望向对方的神情,此刻不再有杀意。
宇文成都走了,李密又来了,他明显兴高采烈。这几次的合作收益很大,洛口仓囤积了足够百万人食用几十年的粮食。在这乱世之中,粮食就意味着兵源,意味着势力。中原的军队除了必要去平叛的,都被拉到幽州去攻打高丽了,在这个时候似乎是个很好的机会。
听到李密的话,李安民犹豫不决。看到李安民这副样子,李密不禁埋怨起来。“我和你媳妇打交道三四年了,她可不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要是她在,这事就稳了。”
李密不提长孙妘也就罢了,一提长孙妘,李安民顿时火冒三丈。明明把一切都谋划好了,却在那里扮深情,弄得他伤心欲绝,这郡主的心机深到可怕。可就这么一个祸害,要是让别人娶了去,那真的是永无宁日。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得对李密发火:“滚!你是逆贼,我是官兵,信不信我拿你脑袋去邀功。现在朝廷大军刚集结在幽州,你就把洛口仓抢了,信不信朝廷几十万大军高丽都不打了,直接回来把你我都杀了?”
李密悻悻地说道:“那就再等几个月,那么大一个洛口仓放在那里却不能去拿,真的让人眼馋。”
这李密也是门阀大族出身,气度眼光自然是一流的,但是看这样子也难成什么大事,沉不住气。在这乱世里,除了到处不知名的反贼,现在冒尖的人物里面,李安民看得上的没几个。杨昭、宇文成都之流不值一提,长孙无忌胸无大志,李密也不过如此。除了自己,唯一有能力成事的,就只有这个金城郡主,可她还是女流之辈。只要不让别人娶了她,天下唾手可得。
李安民目送着李密离开,他召集来各个营地的将领。近些天他心态有点消沉,对军务也有些松懈了,昨天宇文成都的到来,激发起了他的斗志。
在这乱世之中,不是击败一个又一个敌人,就是被敌人消灭,不奋力搏杀又能怎么做呢?在中军大帐中的年轻人,流露出的威严和干练远超同龄人。自从接管晋阳军以来,他从没有战败过,他在军中的威望让所有的将士信服。
此刻,长安大兴城里,长孙妘郡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宅在家里试图躲避麻烦事。然而,麻烦事却没有放过她。她那偏执且患有精神病的皇帝舅舅要御驾亲征,并且不打算把她这个“祸害”留在长安大兴城里,下旨让她随大军北上。
长孙妘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上战场她也不是头一次了。跟着大军也没什么危险,她安排好国公府里的事情,带着百人亲卫和随身服侍的丫鬟就匆匆出城,前往骁果军大营报道。
长孙妘穿着修身的明光铠,腰间挂着七星宝剑,身下骑着大宛宝马,在侍卫的簇拥下进入了骁果左军中军营地。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妘郡主引得一众禁军将士啧啧称奇。
皇帝坐在中军大帐内,一身戎装的长孙妘郡主前来报到。在大帐中众将士的目光注视下,妘郡主对着皇帝单膝跪下,拱手行了一个军礼。
“禀报主帅,末将金城郡主长孙妘前来报道!”
看见自己的外甥女用军礼来称呼自己,皇帝显然很满意。“好,金城郡主辛苦,本帅现在封你为正四品左千牛卫中郎将,随朕左右护卫!”
“末将得令!”长孙妘再度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站到禁军中阶武将的队列中去。
皇帝显然对军务颇为熟悉,调派粮草、分营行军,将数十万大军安排给将领们,让他们各司其职,倒也算是有条不紊。虽号称数十万大军,可绝大部分是运粮草的民夫,真正的前线战兵不过十余万。长孙妘就陪着皇帝在大帐内忙碌了一整天。
对于长安城里的其他贵女来说,上战场简直如同要了老命一般,但她十一二岁就随大伯上过战场,15 岁就领兵参与讨伐吐谷浑,在军队中完全没有不适应之感。
她看着皇帝排兵布阵,看得津津有味。她舅舅虽然残暴又偏执,但并不无能。相反,他的能力还很强,不然也不会把天下祸乱到这个地步,没有能力的话还真做不到。
大军集结完毕,随后出关北上。数十万人的队伍连绵不绝,长孙妘跟着御驾,一台由近百匹马拉着的如同宫殿一般的马车缓缓出关。
路边时不时有随军民夫倒地不起,也有逃兵的脑袋挂在路边的杆子上,以此震慑着所有想要逃跑的人。长孙妘没有表现出一丝情绪,她几乎整日护卫在皇帝左右。除了皇帝主动和她说话,平时冷峻得就像一个木头人。
大军浩浩荡荡地行进了近两个月,终于开到了幽州卢龙大营。长孙妘一直跟在皇帝身边扮演着木头人。皇帝倒是颇有兴致和她聊聊,时不时地问她军略以及对具体事务的看法。有时候还在她面前自言自语,表达自己忧国忧民、渴望天下太平的夙愿。
金城郡主时刻不忘自己千牛卫中郎将的职责,护卫在皇帝左右,万分警戒地看着四周,询问盘查每一个靠近皇帝的人。
她笔挺地站在丹陛边上。有时候冷峻得就像一个雕像,不必要的话绝对不说一句。宇文成都再见到长孙妘的时候几乎认不出她来了,她完全就是一个俊秀青年军官的模样,冷得又不像一个活人,完全没有了当年那个小丫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