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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负责此案的刑警也来了,与言欢打过招呼后,准备带他去安排好的招待所先休息,第二天一早再领他去现场看看。
      言欢倒是觉得这样的安排没什么,只是离开时,两位方城法医扒着门框可怜巴巴望着他的眼神,令他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没有尸检过矿里出来的尸体,言欢要了招待所地址,最终还是选择留下,帮忙解剖了几具。
      后半夜终于结束,方城的俩法医人都累傻了,还非要拖着言欢去吃宵夜,说是为了感谢他,结果叫了外卖到办公室,没吃两口,两个人全倒桌上了。
      言欢刚挑起筷板面,被那俩磕桌子的动静震得面又掉了回去,两秒,办公室里便呼噜震天了。
      他瞅了瞅一左一右比赛打鼾的两位,默默处理了外卖,给两人各披了件外套,自己开车回了招待所。
      言欢认床,所以在外出差总是醒的很早。
      开车路过早饭店,随便凑合了一顿,到方城警局与昨日的刑警碰头换车,前往案发的村子里。
      在流行年轻人外出务工赚钱的当下,偏僻农村的人口老龄化不算稀奇,可令言欢真正觉得奇怪的,是家家户户都住着两层高的新房,留守人员也都穿着大城市里屡见不鲜的品牌服装,颇有种城乡结合一夜暴富的感觉。
      老人们都爱坐家门口看热闹,但这里不是,尤其当刑警将警灯挂出来,像某种招邪的旗帜般,大小街巷转眼清空,门窗紧闭。
      “别见怪,”刑警看了眼言欢,“这里的人都这样。”
      言欢沉下面色,没反问:“在这儿做警察不容易吧?每家都这样,出了事,你们怎么开展工作?”
      刑警苦笑:“这种事不常有,鸡毛蒜皮有派出所管,穿制服的在乡里比我们好说话。”
      “因为跟谁都沾亲带故?”
      刑警快速瞧了瞧他,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言法医很了解嘛。”
      言欢脸上没什么表情:“常出差,知道一些。”
      “以前来过方城吗?”言欢的性格似乎很对刑警的路子,勾起他想要继续交流的欲望。
      “还有多久到?”言欢答非所问岔开话题,并不想同刑警再聊下去。
      刑警一扬下巴:“前面拐弯就到。”
      “把车停这儿吧,”言欢打量了下周围,“我们走过去,我想勘察一下附近。”
      “好。”
      乡野静得连狗叫都没有,若不是一路看过来,真要以为这里是无人村。
      言欢走得极慢,仔仔细细检查过每一个可疑之处,忽地对刑警说:“能再跟我说一遍案发经过吗?”
      刑警跟着他,边回想边说:“我们接到报案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是两名来旅游的游客,自己开车拐错路口开进来,结果迷了路,绕到这里正巧撞见有人跳楼,据那两人声称,有个男的发现他们报警,还差点抄家伙准备行凶,是另一名中年女子出来阻拦,叫他不要把事情闹大才作罢。”
      “那男的和死者什么关系?”
      “舅舅。”
      “中年女子呢?”
      “大姨,”刑警抹了把额头被太阳炙烤出来的汗水,“不过那大姨的年纪都能做死者的奶奶了。”
      “重男轻女,非得生出个儿子才肯罢休,不奇怪。”
      言欢走到了那晚游客停车的地方,看得出当时因为受到冲击而猛踩刹车的痕迹,经过一天一夜依旧清晰可见。
      他盯着平整的水泥路,这才问:“这个村子很有钱吗?我看其他地方都还是土路。”
      “算不上太有钱,但也不算差,”刑警躲进树荫下,显然受不了像言欢那样大喇喇站在太阳底下,“就是没人知道他们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言欢倏地定住:“不能是儿女打工挣来的?”
      “或许吧,”刑警环顾四周,“反正我是没见过哪个村里每家都能住新房的。”
      言欢觑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继续走。
      到了门前,二人没直接进去,破败的屋房与前后邻里家的新砖新瓦形成鲜明对比。
      “死者的父母呢?她一直跟大姨舅舅住在一起吗?”
      “你说巧不巧?”刑警忽然冷笑,“前几天矿井出事,两口子都没了。”
      言欢眉头深锁:“一家三口就这么没了?”
      “这算不算造化弄人?”
      “不算,”言欢不喜欢他的表达方式,纠正道,“在调查清楚之前,是天意是人为,不好说。”
      一名中年女人从屋后绕出来,手里拎着刚杀完的鸡,血流了一地。
      她认出了刑警,躲瘟神似的进了屋:“怎么又来了……”
      “那就是死者的大姨?”
      “对,”刑警同言欢一个对视,硬着头皮走进院里,“婶子,做饭呢?”
      怎料近乎没套成,反被人拿菜刀指着:“你们有完没完!让不让人过日子了!不就跳楼死人了吗!天天来天天来!”
      言欢对女人的叫嚷恍若未闻,自顾自进了屋,东看看西瞧瞧。
      “哎!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
      菜刀转向,直逼言欢,他闻声回头,刀锋正对上他的咽喉。
      脖子上架刀的没事,反倒是唬人的先吓了一跳,刀面晃动,有光影打在言欢脸上。
      “你你你……出去!”
      大姨结结巴巴,拿刀的手要缩不缩,言欢冷眼相对,气势不减,竟背着手顶着刀刃走近女人。
      “言法医!”
      “你是不是有病啊!”大姨没见过谁面对利器还有这般胆量的,手颤颤巍巍想要收回来,“你别过……”
      言欢根本不给她机会,反手抓住女人的手,保持着刀刃抵喉的姿势,前进的同时,目光没放过任何一个观察的机会。
      最后是刑警出手制止的,直接一把握住刀身,钳住言欢的手腕,女人连刀都不要了,撒手跑出屋外,言欢也松了手,让刑警抽走菜刀。
      “能上楼看看吗?”他询问着外头哆嗦的大姨,可不等人回答,便看了眼刑警,转身去了二楼。
      刑警不禁有些头疼——他突然觉得自己局里的两位法医可爱得过分。
      言欢踏着楼梯扶了扶眼镜,不论栏杆还是地面,似乎都在告诉他,房屋的所有者并不勤劳,脚下稍微用力,就是灰扬尘落,脚印一清二楚。
      二楼两个房间加一个独立卫生间,靠左侧的房间是关着门的,言欢从右侧房间敞开的房门望进去,能望见先前路过的其他自建楼。
      他走到左侧房间前掏出了时常随身携带的医疗手套,戴好后打开了门。
      明明烈日当空,屋里却是阴暗的,没有床,只有一张床垫,靠墙的一角弹簧裸露,已经生锈,女孩的衣物铺了一地,简易衣橱的拉链门好似解剖台上尸体被开膛的皮肤,朝两侧无力外翻着。
      房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腌渍物发霉,亦或是生物腐烂的酸臭。
      言欢吸吸鼻子走到阳台伸出头,底下是视他如怪物的大姨和仰头等消息的刑警,不远处道路上的刹车印极为醒目。
      收回视线,茶色窗沿上有几处发黑的痕迹,言欢拿手指碰了碰,痕迹皲裂成小碎片掉落,他仔细凝视了会儿痕迹的模样,长短、数量,脑子里有了个模糊的画面。
      这是个血手印,不过只有半枚。
      他用自己的手比了一下,登时脸色大变,先拍照留证,然后小心翼翼抠下些干涸的碎片装进取样袋中,果断下楼,冲到大姨面前:“你外甥女的手是怎么伤的?”
      女人一脸不明所以:“什么伤?我不知道!”
      刑警也蒙了,但直到跟着言欢离开案发现场他才问出来:“发现什么了?手伤又是怎么回事?”
      言欢调出照片,在上头编辑了一下给刑警看:“这应该就是死者跳楼的房间吧,我在二楼窗沿上发现了半枚右手血印。”
      刑警不明白:“有什么问题吗?或许就是死者留下的。”
      “问题大了,”言欢加快了脚步,“我昨晚见过死者的遗体,她的右手大拇指缺了一截,创面早已长好,所以不可能是案发当时受的伤,而二楼的血手印,五指是完整的。”
      刑警在车边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案发当时,死者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按照这个角度,留下手印的人是吊在窗台外的,你前面也说过,那两个游客报警时死者的舅舅和大姨都在楼下,死者已经坠楼身亡,那这个手印,只可能是第四个人留下的。”
      刑警忽然倒吸了口凉气:“你现在是要去法医室?”
      “对,送检材,死者的遗体也需要解剖。”
      两人坐进车里,刑警又说:“那正好,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游客的笔录。”

      易心舟真的想去看看医生,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被虐倾向,不然怎么会在被言欢那般对待后,依旧厚着脸皮出现在法医中心的停车场里?
      他趴在方向盘上,两手抓得死死的,眼睛像是要将中心大楼夷平似的紧盯着。
      “不要脸而已……”易心舟自言自语道,“不要脸的事我从小到大干的还少吗?切,笑话……”
      信心被打足鸡血,开门下车刚要向着中心大门进发,里头走出一个穿白大褂戴眼镜的人,易心舟那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立马像被石头击中的镜子,碎了个稀烂。
      他唰地转身走回车边,借着开门的动作偷瞄刚才出来的人——秃顶,不是言欢。
      “啧……”易心舟烦躁地掏出手机,通讯录里翻了一圈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言欢的号码。
      他想问郑哥,打出两个字就换了个人——不能打扰病号休息。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了傅汌,两秒后居然真的收到了一串号码。
      易心舟气不过,切换通话模式:“为什么你会有言欢的号码!”
      在办公室里帮他补报告的傅汌惊得差点扔掉手机,赶紧揉揉耳朵,张嘴啊了几声证明自己没被震聋:“大哥……人事档案库里有,搜一下就出……喂?喂!易哥?喂?”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易心舟想,这不是他平时正常的智商水平。
      易心舟看了眼时间,点开短信界面,手指在键盘上颤了颤,又摁下了通话键。
      那头接的倒快:“喂?”
      听声音,号码没错:“咳咳,那个,我是易心舟……”
      言欢和方城刑警还在回局里的路上,他朝着车窗外做出了个无语的表情:“有案子?”
      易心舟搜肠刮肚,最终扯了个谎:“额……没有~就是你上次的讲座很受孩子们欢迎,所以学校派人来问能不能让你去出个专讲。”
      那头沉默了几秒:“易警官,不管到底有没有专讲这回事,都不应该由你来告知我,我在方城出差查案,很忙,希望下次你是因为工作打给我的。”
      “哎!言……”
      电话被无情挂断,易心舟扫了圈停车场:“怪不得没看见他的车。”
      易心舟颓然而归,瘫在座位上,无精打采的。
      傅汌滑着椅子过来,扶手与扶手碰撞:“易哥,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什么意思?”
      傅汌指着手机上万年历的禁忌:“今日,忌会友!我这掐指一算,就猜到你一定又在言法医那儿碰灰了吧~”
      易心舟猛地起身,四下里找着什么。
      “易哥你找什么呢?”傅汌不明就里,也跟着瞎找。
      “我找你傅神算的招牌呢,”易心舟说着随手抄起文件夹作势要打,“找着我就给你砸咯!还掐指一算呢,人根本就没在,跑方城去了!”
      傅汌脚一蹬躲回自己的位子:“嗐!人言法医手上又没有我们队的案子,去方城就去呗,你瞧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儿,动机不纯啊~”
      易心舟扑过去,咬牙切齿:“我弄死你我就有动机了!”
      正打闹着,大队办公室门口蓦地冲进来一个人,一个女孩,蓬头垢面,狼狈邋遢,右手还滴着血。
      两人都傻了,僵着没敢动,易心舟瞧着在她脚边逐渐汇成小湖泊的鲜血,正色着松了手,傅汌没坐稳,咣当就摔地上了,椅子飞出老远。
      “救……救命……救命……”
      那姑娘说完就晕过去了,二人当即带她去了医院,又叫了局里的女警作为陪同。
      女孩失血过多加上营养不良,输液输到一半猛然惊醒,接着就是听得人耳膜生疼的尖叫。
      女警制不住她,叫了医生护士帮忙也不顶用,最后还是抽完烟回来的易心舟和傅汌一人压上一人压下,冷静告诉她时间地点身份后,才唤回女孩的理智。
      医生将准备好的镇定剂又放了回去。
      “清醒了吗?”易心舟低声问,“还记得你跑进刑侦大队办公室求救吗?”
      女孩默默流泪:“记得……”
      易心舟回头看了傅汌一眼:“我们现在要放开你了,别怕,这里很安全,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女孩点点头,浑身颤抖着,易心舟以为她冷,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傅汌和女警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去买了些吃的回来,四个人的份,女孩一个人就吃了两个人的量。
      饭饱,女孩看上去有了精神,易心舟试探着问:“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双手绞紧被子,眼圈再度泛红:“我叫张静,我是逃出来的,我家在方城,我还有个姐姐……我姐她……她……”
      回忆太可怖,女孩咬住嘴唇说不下去,女警拍抚着她的肩膀鼓励她,女孩才哽咽着说:“我姐她为了救我……跳楼了……是我舅舅逼她的!是我舅舅!”
      方城?
      易心舟眼皮一跳:“从方城到这儿将近四百多公里,是有人送你过来的吗?”
      女孩摇摇头:“出事的时候正好有人在我家门口要报案,我就趁天黑没人发现上了他们的车,先出了村,我是一路搭顺风车过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在当地警局报案呢?”傅汌问,“姑娘,咱这算跨辖区了,你来我们这儿报案,我们最多也只能给你送回去啊。”
      女孩急得拉住易心舟的胳膊:“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别送我回去!我不想回去!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我不想回去……”
      易心舟剜了傅汌一眼,拍着女孩的手背安抚:“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我们可以帮你联系,你父母呢?”
      “我大姨和我舅舅是一伙的!他们只想要钱……”女孩声泪俱下,“我爸妈……他们去矿井下工……被埋了……”
      易心舟从她支离破碎的描述里提取到一些关键信息,脑子里有了个大致的轮廓:“你说你大姨和舅舅只想要钱是什么意思?”
      女孩接下来的陈述令在场的三人心惊胆战。
      “我们村和别的村不一样,其他村里重男轻女,但我们这儿只有生女孩的才会被人瞧得起。大概是从我十岁开始,村里来了几个外乡人,说是来说亲的,而且给的彩礼都不少,有好几家因此住上了新房,其他人被吸引了,也把自家姑娘推给那几个外乡人,可那些人没要,说是下次再来。那些嫁出去的姐姐们,没有一个回来过,村里人拿了钱,也都默不作声。今年,那几个人来我们家了,说看上了我和我姐姐,我舅舅拿了钱,就把我俩关起来,不给饭吃,只给水喝……”
      易心舟和傅汌两人目光犀利对撞到一起,此刻不需要语言,他们就知道彼此的想法是一样的——这哪是嫁女儿,这分明就是人口买卖啊!
      手机突然响了,易心舟翻出一看,是出去开会的秦乔打来的。
      “我听小陆说出事了?你们现在在哪儿?”
      易心舟一五一十告知秦乔:“秦叔,我和傅汌送这姑娘回方城,顺便看看这案子到底什么回事。”
      秦乔沉吟:“也行,在别人地盘别乱出头,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挂了电话,易心舟满脸要大干一场的兴奋劲:“你保不了我,自然有人能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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