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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周日,言欢非常幸运的没有被叫去加班。
      他卸下平日里的深沉伪装,换了身清爽休闲的装束出门。
      医院是个没有空闲期的地方,言欢在附近找了个停车点,不去车满为患的医院露天停车场凑热闹。
      拎着几袋水果找到病房,还没走近,就听见从房里传出的爽朗笑声。
      门拉开,就看见易心舟坐在床边,手里的苹果不知是削来吃还是削来看的,果肉左一块右一块,连同果皮一起被削了下来。
      言欢的脸顿时黑了几分。
      病床上的老郑先发现了他:“小言来啦。”
      易心舟把手里的东西往床头柜一放,搓着手站起来:“真巧,你也来看郑哥啊?”
      语气熟稔,仿佛那晚两人之间进行的不是一场不愉快的谈话,而是时隔多年久别重逢后的欣然寒暄。
      言欢不接茬,冷着脸走进来,对老郑缓和脸色打了声招呼,又对易心舟板起脸:“这是病房,病人需要静养。”
      老郑不清楚其中关节,只道两人是因为刘国慕的案子认识的,见言欢对易心舟的态度,忙打着圆场:“小言,小易也是看我太无聊跟我讲讲笑话……小易啊,小言平时就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他俩谁也没挑明,一个尴尬挠头,一个强势不让步,在病床两边对立着。
      老郑饶有兴致瞧着关系微妙的两人,只是这氛围让他刚搭完桥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住,捂着胸口道:“你俩不会打算在我这儿僵持一天吧?”
      言欢先动了,从自己买的水果里拿了个苹果去洗,回来又打隔壁床位底下搬来凳子坐在床的另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开始削皮。
      易心舟在老郑的摆手中迟疑着坐下,伸长了脖子观察言欢削皮的动作。
      锋利的刀刃与诱人的苹果在言欢手里通力合作,果皮被轻巧削下,果肉被完好保留。
      易心舟瞧了眼自己削的苹果,默默别过了头。
      “嫂子什么时候回来?”为了方便食用,言欢削完皮又给老郑切了块。
      老郑接过一块咬了一半,边嚼边说:“她不回来。”
      床边的两人同时看向他,都是一脸惊讶。
      老郑把另一半扔进嘴里:“我没告诉她。”
      “这怎么能行!”
      “这怎么能行!”
      话音戛然而止,易心舟与言欢不约而同看了对方一眼。
      老郑偷笑似的撇撇嘴——刚刚还不对付的两人,现在倒是统一阵线了。
      “她在国外,又得工作又得管孩子,够忙的了。”
      言欢继续切苹果:“那也得告诉她,做手术这么大的事,家属有知情权。”
      “是啊郑哥,”易心舟接着言欢的话说,“而且你这些天没跟嫂子联系,她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了。”
      老郑一挥手:“没事,以前忙起来,半个多月不联系也是常有的事。”
      言欢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声盯着他,老郑被他盯得发毛,连忙说:“等我出院就告诉她,行了不?比你嫂子管的还严。”
      一直到照顾老郑吃完了午饭两人才离开,易心舟故意走慢了几步落在言欢后头打量他,浅色系的衣服加上运动鞋,倒是显得言欢精神不少。
      见言欢径直出了医院,易心舟以为他打车来的,从后头喊住他:“我带你吧!”
      没有回应,言欢甚至连头都没回,好像易心舟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啧……”易心舟皱起眉,转身后烦躁地踹开了挡路的空瓶子。

      又到了工作日。
      生活中并不是每天都有大案要案发生,按照易心舟的尿性,这种闲到发慌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看见他身影的。
      秦乔开完会回来,对着易心舟空着的位子摇摇头。
      傅汌吹着口哨晃悠回来,进门正巧同秦乔对上眼,瞬间收敛了吊儿郎当,老老实实背手站过去:“秦队……”
      “人呢?”秦乔冲易心舟的位子一扬下巴。
      “去母校帮忙宣传法治了。”傅汌机械且没有任何感情地说。
      秦乔一听,嫌弃地闭眼偏头,随后看着傅汌:“行啊,现在打掩护打得脸不红心不跳……”
      傅汌眼神飘忽,抬手摸了摸鼻头,垂首等着挨训。
      “唉……”秦乔一反平日里暴躁的模样,语重心长地交代着,“汌子,多盯着他点,这小子是块料,但得有人稳着他,明白吗?”
      傅汌听得一愣一愣:“秦队……您别这样,我瘆得慌……”
      秦乔抬腿就是一脚:“滚滚滚,非得老子发火……”
      与此同时,本应该在母校宣传法治的易警官,却在法医中心的停车场里发呆。
      明明知道言欢不待见他,可这腿就是不听使唤,总想往这儿跑。
      胸腔里那颗心,也毫无理由地为他悬着,搞不懂自己担的哪门子心。
      易心舟趴在方向盘上,长长叹了口气,开门下车时还不忘骂自己一句:“贱死算了。”
      亮了证件后便无人阻拦,易心舟边参观边往言欢的办公室走,到了门口,紧张地理了理头发和衣服,然后敲门。
      连着敲了三次,久无人应的办公室令易心舟想起了探病那天冷漠离开的某人。
      他抬手看了眼表,正犹豫要不要等一会儿,走廊里忽地响起脚步声。
      易心舟顿时局促起来,又充满期待地注视着脚步声即将拐过的转角。
      “嗯?”
      是个生面孔。
      易心舟略显失落地松了口气,脚步声的主人却停了下来,盯着易心舟认了好一会儿。
      “你是……易心舟?”
      “是我……”被喊了名的易警官疑惑地看着那人,在脑瓜子里翻墙倒柜,试图找出对方的名字与过往。
      “我!杜衡宇!你第一次救言欢的时候我也在场!”
      往日记忆回笼,易心舟终于想起他:“嗐!你也在这儿工作?”
      “我在痕检,”杜衡宇瞅了瞅他周围,“你这是?”
      易心舟一指紧闭的大门:“我找言欢,但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杜衡宇笑笑:“他今天回初中母校给孩子们上讲座去了,下午应该就回来了。”
      易心舟突然想抽自己一巴掌——早知道就真去了!就多余叫人替他!
      “没事,”他尴尬笑了笑,转念一想,试探着问杜衡宇,“就是想问问他,当年车祸之后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
      杜衡宇略有深意地看了他几秒,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说:“你要是不急的话就等我一下,我放个东西就来,然后,一起聊聊他。”
      聊天场所换了个地方,杜衡宇带易心舟去了法医中心附近的小饭馆。
      “其实我也是在他回国后才和他联系上的,”杜衡宇给易心舟倒了杯茶,“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车祸之后他去了美国进行手术和疗养,在那儿的大学读了法医,觉得国外的技术没有国内好,中途退学回国重新开始。”
      易心舟道了声谢谢,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可如果我没记错,以他家当时的情况,根本没办法出国,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
      “你没记错,”杜衡宇点点头,“我后来也问他了,可他就是不肯说,怎么问都不说。”
      易心舟沉默地低下头,杜衡宇自顾自地继续说:“重新见面的时候,这小子冷淡得很,问十句话只回三句,而且对车祸后的那段日子只字不提,那嘴像焊上了似的,现在倒是比之前好多了,尽管还是无法从他嘴里撬出关于出国期间的任何一个字。”
      “他是不是还有个外婆?”易心舟放弃了,他记得读书时,杜衡宇和言欢的关系最好,但就连杜衡宇都问不出什么,他就更没希望了。
      “对,”杜衡宇喝了口茶,“不过他回国一年后,外婆就生病走了。”
      自此,真正无依无靠。
      易心舟盯着店里的禁烟标志捻捻手指:“他父亲……言晁煦,他去见过吗?”
      杜衡宇瘪嘴一耸肩,反问道:“换你,你会去吗?”

      简单吃过饭,杜衡宇回研究室继续工作,易心舟蹲在中心对面抽烟。
      等言欢回来的同时,他也在思考着一些事——言欢的遭遇不多见,但比他更惨的大有人在,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对他的事如此挂心?都被那般对待了,还在这儿热脸贴冷屁股。
      想了半天也没有答案,愣是把自己想成了个愁字。
      一辆车拐进了中心的大门,易心舟立马扔了烟头,起身追上去。
      言欢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了东西正要关门,东西倏地脱手,吓得他忙转头看去,竟看到易心舟抢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冲他傻笑:“可算回来了,等你好半天……”
      “什么事?”言欢关门锁了车,面无表情抢回易心舟手里的东西问,“我手里好像没有你们队在进行的案子吧?”
      易心舟挠挠头:“我……那个……咳,就是想来看看你。”
      言欢倒吸了半口气,蹙眉眯眼退了半步:“是我那天没有表达清楚吗?”
      易心舟僵住了。
      “没关系,那我现在再说一遍,”言欢语气冷硬,摆足了拒人于千里的架势,“我不希望我和你之间产生除工作以外的交集,明白吗?”
      易心舟张嘴欲言,又被言欢无情打断:“易心舟,各过各的行吗?”
      偌大的停车场,瞬间静得像被结界罩住,隔绝了世界一样。
      言欢没等他回答,直接转身走人。
      不远处的阴影里,暗中观察两人的杜衡宇也默默离开了。
      易心舟拖着脚步走回自己车边,一直憋着没反应的他越想越气,最终大骂了一声:“靠!”
      回到办公室,言欢也是说不出的烦躁。
      他没想到易心舟会反复来找自己,当初和他连熟人都算不上,即使在同一个学校,一年见过几次面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易心舟的确救过他,初中时因为父亲是杀人犯的事再度被人翻了出来,导致他一夜之间被全校人孤立,不光同学对他指指点点,连老师们也都带着有色眼镜看他,说话阴阳怪气。
      他怕影响到杜衡宇,选择一个人面对,但他低估了人性本恶。
      放学落单,他被学校里几个臭名昭著的风云人物堵在了无人的角落里,对他拳打脚踢,甚至扔下美工刀剪刀一类的利器,逼他动手,想看看他是否与他的父亲一样。
      言欢一声不吭接下所有攻击,依旧是副宁死不屈,视他们如蝼蚁的孤傲表情。
      领头的一人被他的眼神激怒,居然萌生了掐死他的想法。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就算被好友推开了,杜衡宇仍然会隔着马路,和言欢一起回家,当他发现放学时间过了许久,言欢还是不见人影时,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冲回学校寻找,赶到时,易心舟已经救下了奄奄一息的言欢。
      研究室里,杜衡宇面对着一堆检材发愣。
      他依稀记得当时言欢脖子上的掐痕,以及易心舟那双虽青涩,却怒火熊熊的双眼。
      言欢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的是,易心舟通过他家老爷子的关系,把那几个行凶未遂的混蛋弄走了,至于弄到哪儿去,是死是活,易心舟也不知道。
      不过就老爷子听他提到那几个渣滓时的反应来看,易心舟敢打包票,他和言欢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言欢站在办公桌前舒了口气,把工具箱放到桌上时没放稳就松了手,硕大的箱子哐当掉了下来,平日还算结实的锁扣居然被震开,里头的工具四散纷飞,碎的碎,裂的裂。
      掀桌子的心都有了……
      他忍着快到临界点的情绪,蹲下来将工具一点一点收拾干净,然后找了个新箱子,把趁手的物件重新规整好。
      电话响了。
      每当这个时候,言欢总感觉法医是个被时刻监控的职业。
      他接起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语气一下子缓和了:“胥老师,需要我做什么?”
      “不管手上有没有案子,都先放一放,跑一趟方城吧,”胥子遇在那头说,“方城法医来求助了,他们觉得近日发生的一起女子坠楼事件有点问题,你去和他们探讨一下。”
      “明白,我现在就出发。”
      各层各地域的法医级别不同,所以法医出差是常有的事,尤其身为法医泰斗胥子遇的关门弟子,言欢经常替老师跑一些疑难杂症的现场。
      办公室的柜子里放着一个包,里头是时刻准备好的换洗衣物,方便法医随时出动。
      言欢背上包,拎上工具箱,向中心主任报备过后便出发了。
      到了方城警局,天刚擦黑,门口站了两个穿手术服的人正在吃饼干。
      “你好,我是都城法医中心的言欢,胥老师叫我过来协助你们。”
      言欢一本正经同两人打招呼,谁知那两人却有些热泪盈眶,激动得想扑过去拥抱言欢,碍于身上散发着异味的手术服,硬是忍住了,两个人围着言欢团团转。
      “救星!救星来了!”
      其中一人朝天振臂高呼,手里的饼干都被捏碎抖了出来。
      言欢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尸体在哪儿?”
      “走走走……”另一人在前头蹦跶起来,示意言欢跟着他。
      他就这么被“左右护法”簇拥着到了停尸房,开门开柜子全不用自己动手。
      尸体被推出,言欢看到后一怔:“你们还没进行尸检吗?”
      领路的那位委屈巴巴地说:“言法医,我们俩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捏碎饼干的也凑过来:“接这案子前,我们这儿刚炸了个井,十几个人全埋下面了,后面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那么大本事,把人都挖出来了,我们光‘拼图’就干了快两天……”
      他说着说着,竟真的声泪俱下。
      “那你们说觉得这案子有问题是怎么回事?”人手不足忙不过来,言欢倒也理解,只是尸体都没解剖,问题又是怎么来的呢?
      “现场!”两个人异口同声,“现场和尸体情况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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