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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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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曦没有说话,依然缄默地注视着他。
王岩其实并不乐意对上面前小姑娘的这双眼。
因为它干净澄澈,总是闪烁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灵彩。
似乎天大的挫折都打不倒它的主人,一切问题最终都会迎刃而解。
在那里面,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智慧,一种压根儿就不属于他这种普通人家庭的智慧。
王岩至今还记得,他带着伏曦做完DNA鉴定的那一年。
妻子被他打得神志不清,日渐疯疯癫癫,周围邻居们起初也只是在看着热闹,说些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而所有人中,最先反应过来并做好对策的,居然是年仅四岁的伏曦。
她开始不再哭泣,不再活泼好动。
在家里不断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一边远离他这个父亲,一边警惕地守在妈妈身边。
察觉到王岩不喜欢她的那双眼睛,于是每当面对他的时候,小姑娘永远把头垂得低低的。
感知到街坊们对疯婆娘的态度不一,所以在他往死里打人之际,她总能跑出去搬救兵,精准地找来最爱多管闲事儿的柳嫂子和蒋大姐她们几个。
四岁的伏曦已然站定了立场,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妈妈。
那个时候,王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常年在外打工干活儿,辛辛苦苦挣钱给这娘俩儿花,结果到头来,一个二个全都背叛了他。
而现在,王岩忽然有了一种释然之感。
他想通了。
——瞧瞧,这就是血缘。
到底是从疯婆子肚里爬出来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从小就向着她妈。
“好一个母慈女孝,”王岩嗤笑一声。
“怪不得你妈要跟我抢你的抚养权。”
伏曦刚把笔和印泥从抽屉里翻出来,正要伸手递给他。
一听这话,动作瞬间停住。
她脸上的表情竟透着些不敢置信,一开口,就连声音也跟着飘忽了起来。
“我妈……想要我的抚养权?”
“是啊。”
王岩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跟我离婚很容易,但要拿到你的抚养权可就难得多了。”
毕竟,疯婆娘是一个常年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
即使打官司,法院也绝对不可能把孩子判给她。
除非——
男方主动选择放弃。
伏曦双唇抿成一条线,呼吸有些紊乱。
王岩瞧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不屑地笑了:
“你放心,老子才懒得跟她争那玩意儿。我只要钱,你挣的工资全打我银行卡里就行,至于你人在哪儿,乐意和谁住一块儿,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说完,他十分痛快地按了手印,大笔一挥,在空白处潦潦草草地签了他的名字。
在此期间,伏曦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
直到目睹男人最后一划写完,她才如释重负地匀出了一口气。
再启唇,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王岩满不在乎地哼哼一句,“不客气,我可不想替贱女人养野种。”
伏曦恬静地坐在板凳上,抽出了那份主播合同。
口中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野种?”
她转过头来,凝眸望向王岩。
“只因为不是你亲生的孩子,所以就得叫野种?”
接着冷笑一声,“那在背地里跟你相好的女人,她跟她前夫生的孩子,又叫什么呢?”
“你!”
王岩“腾”地从桌边站起了身,用手指着她,满脸惊诧和怒不可遏。
“你怎么知道的?”
“很奇怪吗?”
伏曦丝毫不惧,放下手中合同,也跟着站起身。
不足165的身高,单薄又纤细。
可杵在雄浑魁梧的男人跟前,愣是没显出半分退意。
她浅浅勾起唇角,轻声道:
“我知道的事儿……可还多着呢。”
不知为何,王岩忽然被她这么一句话给唬得捏了把冷汗。
等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才又带着一股恼羞成怒的意味,大声质问道:
“谁告诉你的?是你那个多管闲事的大姨?还是你那个该死的疯婆子妈?”
伏曦没有回答,而是反唇相讥。
“我妈不是疯婆子,还有——最该死的人是你。”
“我****!”
王岩抬起一脚,把她连人带椅子踹翻在地。
力度之大,动作之突然,以至于伏曦一瞬间便躺倒在了堂屋的门边。
她捂着腰侧,疼得脸色煞白。
但好在,十几年的挨打经验使然,让她练得皮糙肉厚,很是抗揍。
这种情况下,她甚至还能撑着胳膊,抬起头来跟男人对视。
“她是你在外省哄骗的第几个女人?第13个,还是第14个?”
伏曦都已经替他算不清账了。
岂料,王岩既没有理会她的提问,也没有去关心她的伤势。
反而一把抓起了桌上的几张纸。
——那份主播经纪合约上,乙方落款处仍旧是一片空白。
他以己度人,顿时便认定伏曦是在打别的小算盘。
“你想用这事儿来威胁老子是吧?”
伏曦听得着实想笑。
但她腰间疼的厉害,末了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摇着头,回答道:
“不是威胁,我只是在发泄……”
发泄她十几年来积压的委屈和怒火。
发泄她替妈妈感到的不值和愤怒。
男人却心急得压根听不进去她在说什么。
王岩拿起合同和笔,大手掐过她的脖子就要强行逼迫她签字。
伏曦挣脱不开他的力道,憋得太阳穴直冒青筋,眼球都开始酸疼。
她咳道:“……别、别白费力气了,我又没说我不签……”
男人这才肯松开手。
他拎起伏曦的衣领,提溜着把人给摁到桌边。
“快签!老子看着你签!”
伏曦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捂着腰,握住了笔。
惨白的脸色尚未有任何恢复的迹象,却还要强撑着弯起唇角。
并嘲笑道:“……瞧给你吓的。”
“闭嘴!”
王岩猛地一锤桌子,“别跟老子废话!”
可看着一旁的离婚协议书,伏曦仿佛有了取之不尽的勇气和力气。
她继续挑衅道:“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在纸上签了一笔,扭过头。
“……我笑你没种。”
“你——”
男人的巴掌眼瞧着又要朝她脸上招呼。
伏曦这会儿又慢悠悠地把“伏”字写了个单人旁。
王岩的手到底没有落下来,急得催促,“快写快写!”
伏曦偏不如他意。
写一笔,就要嘲讽一句:
“……别人都夸你老实本分,其实说白了,你就是没种……”
再写一笔:
“怕犯法,不敢逼我去搞裸贷,只敢让我签合同当主播……你在人渣里都属最没种的那一个……”
“伏”字写完,接着便轮到了笔画更稠密的“曦”字。
伏曦腰上疼得一喘气都指尖发颤,但她还跟个犯倔的小孩儿似的,嘴上愣是不肯停歇。
“王岩,最该死的人是你。”
写一笔,骂一句。
再写一笔,再骂一句。
“听见了吗?我说最该死的人是你。”
王岩被她气得牙根痒痒。
想动手,却又担心把这瘦弱的死丫头片子给打昏过去,合同上的签字就没着落了。
最后只能忍着脾气,坐在她身旁任她骂。
眼睛则死盯着她的手,就等着最后一画写完再发作。
可伏曦比他反应更快。
即使刚被人狠踹了一脚,这会儿还能灵敏地躲避要害。
她签完最后一笔,哧溜往地上一滚。
像颗虾球似的蜷缩起来,胳膊紧紧护住了脑袋。
嘴里仍在扬声骂着:
“最该死的人是你!”
“你不得好死!”
王岩再次一脚踹翻了椅子,“老子真是*了!!!”
他狠狠地抬腿踢了过来。
而伏曦的挨打经验真的很丰富。
硬骨头一个,无论踹成什么样都不肯求饶。
几分钟下来,反倒是王岩累得气喘吁吁。
他恨恨地扯开羽绒夹克的拉链,突然觉得,跟这个小野种较劲特没意思。
往地上啐了一口,拿起桌上签了名的主播合同,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小小的堂屋内,转瞬又只剩下了伏羲一个人。
她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地上。
不远处的方桌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只不过,它在伏曦的心中,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她已经得知了妈妈的真实想法。
曾经的自己总以为,妈妈宁愿忍受王岩的家暴,都不肯从这段噩梦般的婚姻里脱身,是企图证明她是一位好妻子。
一位不曾背叛丈夫的好妻子。
可现在……
伏曦捂着腰,吃力地笑了一下。
偏过头,目光投向天花板的墙角处。
一点红光闪烁着,隐隐约约。
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不清,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阵越发强烈、天旋地转般的晕眩感。
伏曦意识到了什么,艰难地抬起胳膊,向后脑勺摸去。
那里又疼又麻,鼓了个疙瘩。
估计是之前被王岩踹飞出去,不小心磕到了门上。
啧。
——三年没挨打,如今的抗揍能力怎么下降成这样了?
这是伏曦昏过之前,产生的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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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一个察觉到伏曦遭遇不测的人,是远在自己家中的伍晗骄。
夜里11点,她突然给酒店里的王文珍打去了电话。
昔日没心没肺、不知愁滋味儿的声音,在听筒里变得慌乱又着急:
“王制片,小伏她、她好像出事儿了?”
王文珍从床上坐起身,揭下面膜。
“啊?出什么事儿了?你把话说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
伍晗骄在家里坐立难安,既怕是自己多想,又为心中的直觉感到恐慌。
“半小时前给她发消息,她到现在都还没回我,我就有点儿担心。”
“嗨。”王文珍听完松了一口气。
“没回消息不是很正常吗?都这个点儿了,正常人不是在洗澡,就是在睡觉,你再等等呗。”
“不是的,王制片。”
伍晗骄焦躁得在房间里直转圈。
“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很正常,但是对伏曦而言,这就特别特别的奇怪。”
“您不知道,我之前就听到过她的心声,她觉得回人消息回晚了非常过意不去,能秒回基本都是秒回。”
“而且,她还时刻惦记着自己妈妈的病情,生怕错过任何大姨或者医院打来的电话,所以她洗澡都是把手机带进浴室里的。”
“还有,她睡眠很浅,手机稍微震动一下,她都能听得见……”
伍晗骄越说就越忧心忡忡。
“王制片,现在都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我给她打的电话她一个都没接!”
王文珍无法反驳她的分析,紧紧地拧起了眉头。
“你等一下,我先给她大姨打个电话。”
“好。”
但这通电话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因为伏曦和她大姨还有妈妈,住的本就不是一个地方。
反倒是大姨被王文珍这么一问,大半夜的,也开始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坏了坏了,福福很有可能是被他爸爸给抓走了!”
“大姐,您先别着急。”
王文珍刚从洗手间出来,这会儿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还得安抚着听筒那端的情绪。
“我马上就开车过去找您,咱们再一起去家里看看。”
“好好好。”
王文珍抓起车钥匙出门。
一抬头,恰好在走廊里碰见了蹲送餐机器人跟前取咖啡、打算熬夜剪片子的何思泉。
“这么晚了,你全副武装的是要去干嘛啊?”她好奇问道。
王文珍叹了口气,把情况简单地跟她复述了一遍。
何思泉沉下脸色,“那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睡觉去吧。”
何思泉没听,抛过来一罐温热的咖啡,不由分说地回房间换衣服。
“从咱们酒店到大姐那儿离得不远,可要开车去门头沟,起码得花上一个多钟头。有我跟着,你累的时候好歹还能帮你开会儿车。”
王文珍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俩人顶着浓重夜色,一起出了酒店。
车子先开到了伏曦大姨雇主家的小区,把早就心急如焚的女人给接上后,王文珍油门一踩,便继续上路。
自驾的确是比坐公交车要快上不少,但夜里视野不佳,她也不敢把车速提得太高。
一路开到门头沟区,算下来用了一个半小时。
依照伏曦大姨的指引,王文珍打着方向盘,驶进了七拐八弯的破旧胡同。
而这个时候,她就格外庆幸把何思泉给捎上了。
要不然,仅凭自己的稀烂车技,在这条胡同里绝对抹不开身儿。
何思泉握上方向盘之后,同样冒了一脑门儿的汗。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后视镜,连着打了十几把才堪堪地擦过了路边的一辆小面包车。
再避开前面停得乱七八糟的煎饼果子摊车、剁椒鱼头电动车后,终于开到了胡同深处的一座大杂院前。
伏曦大姨打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还不忘回头叮嘱两人: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千万别跟过来,如果我10分钟之内没出来,你们就报警!”
这话把何大导演听得都快精神错乱了。
……别吓我啊,大姐,咱们这是在拍什么悬疑犯罪片吗?
王文珍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道:别问了,听人家的就成。
见俩人答应配合,伏曦大姨赶紧向大杂院里跑了过去。
女人急促的脚步声在深夜里很是清晰。
她跑了一阵子,站到一扇小小的锈迹斑斑的绿皮铁门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伸手一推,脸色瞬间更差了。
门没锁!
福福这孩子向来安全防范意识很好,如果她自己在家,绝对会把门给反锁的!
伏曦大姨顿时慌得不行,被门槛绊了一脚,差点儿没摔倒在地。
她朝开着灯的堂屋喊道:“福福!福福你在家吗?”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她。
直到,她把视线落向堂屋门边的地上——
“啊!”
她大叫一声,慌忙跑了过去。
只见伏曦正歪着脑袋躺在那儿,双眼紧闭。
大姨的手都开始发颤了。
她抱起这个体重只有90斤的小姑娘,脚步加快,一口气跑到了王文珍的车前。
如此景象,车里等待的两人也被吓了一跳。
“去医院……快把福福送去医院!”大姨朝她们哭喊道。
何思泉麻利地跳下车,帮忙把伏曦抱上来,在后座放平身体。
“有呼吸,应该是晕倒了。”
王文珍问:“营养不良?还是低血糖?”
大姨咬着牙,既心疼又愤怒,“是被她爸爸给打的!”
她进屋一看便知。
——那地上的木头凳子都快被人给摔散架了!
“可怜的孩子……”
大姨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都怪我,我就应该让她在海淀的雇主奶奶家住下来的……”
王文珍出声安慰,“大姐,你别这么自责,要怪肯定是该怪那个动手打人的才对。”
何思泉倒是没再劝什么,她让两人系好安全带,七拐八拐,驶出胡同,开向大路。
接着油门一踩,直奔最近的医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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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1:30。
三个焦躁不安却只能眼巴巴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终于等来了医生的消息。
——头部外伤,轻微脑震荡,短暂性的意识障碍。
大姨紧张地抓着医生的袖子,追问:“那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呢?”
“因人而异,这个没有统一标准。不过她的伤情不算重,应该昏迷不了太长时间。”
何思泉和王文珍听得同时松了一口气。
唯有大姨,神情仍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劝道:“别太担心,医生说了没什么大碍的。”
“大姐,您去休息吧,说不定等到明天,小伏就醒了。”
……
最后,两人终于把大姨从病房外拉走。
王文珍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开了三间房。
第二天一早,大功臣伍晗骄再次打来电话。
她和她姑姑陈慧安已经坐车赶来了,马上就到医院。
王文珍这会儿刚从病房里走出。
对着听筒叹了口气道:“小伏还没醒呢,咱们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七点半,她们5个人一起坐进了早餐店。
陈慧安端来了一笼包子和一笼蒸饺,殷勤地喊人大姐:
“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再去点。”
大姨赶忙摆摆手。
“不用麻烦了,桌上还有两碟糖火烧和门钉肉饼呢,够吃的,大妹子你也快坐下吧。”
“好。”
陈慧安笑着坐到了她身边。
看着这位长相和伏曦没有一丁点儿相似之处的中年妇女,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十足的好奇。
喝了一口豆浆,她再次开口:
“听小伍说,您跟伏曦的妈妈都是苏州人啊?”
“对。”
“那现在,你们一家是在北京生活?”
大姨端碗的手一顿。
半晌儿才点了点头,语气低落:
“算是吧……我妹妹04年那会儿嫁人,离开了苏州,在北京安了家,至于我……”
“我之前一直待在老家,4年前,有位老太太在我们镇上旅游,吃了我做的松鼠鳜鱼,说那盘菜跟记忆里是一个味道……”
“后来,她的一双儿女便请我来北京,给老人家做饭吃。”
就这样,大姨既当厨子又当保姆,一人领了两份工资。
同时,还给伏曦提供了一个比较安逸的学习、住宿环境。
王文珍听得有些动容。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大姐您真厉害,我学做饭那么多年,至今都没悟出个门道,做什么都是浪费食材。”
大姨不像昨夜那般焦急了,这会儿难得露出了一个略显轻松的笑脸:
“赶明儿来我家做客,我把最拿手的几道苏州菜都端给你们尝尝。”
“好呀好呀!”伍晗骄最爱给人捧场了。
她眨着眼睛,“那能不能把我捎上啊?我也想吃松鼠鳜鱼。”
“当然能了。”
大姨看着伍晗骄,语气更加柔和。
“你就是小伍吧,我们家福福每次打电话来都要提起你,说你在片场里特别照顾她。”
这一回也是。
如果不是她晚上给伏曦发了个消息,如果不是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大半夜给王文珍打去电话……
可怜的小姑娘,估计到现在都还在冰凉的地面上躺着呢。
“大姐,”何思泉放下手里的筷子,斟酌着问道:
“您昨天夜里说,小伏是被她爸爸打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伍晗骄一边吃着油条,一边等着大姨回答这个问题。
她给王制片打去电话后,就一直睁着眼没敢睡觉。
而等到王制片的回复后,听说伏曦很有可能是被那个家暴男给打晕过去的,更是愤怒到没有一丝困意。
大姨被桌上众人的目光注视着,表情有些为难。
王文珍见状,连忙善意解围,“这是小伏的隐私,大家还是别问了……”
“没事儿。”
大姨缓了下情绪,温声道:“福福说,她之前来医院的路上,就把家里的情况跟您提了一嘴。”
“是,”王文珍如实道,“她的确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亲子鉴定的往事。”
大姨叹了口气。
接着,当着她们四个人的面,又给大家讲了一遍。
只不过,她讲述的角度,更多的是从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伏曦的妈妈这儿出发——
她叫伏苗,妹妹叫伏萍。
2010年冬天,伏曦还是个四岁的幼儿园宝宝。
而伏萍那一年也不过25岁,跟大学研究生差不多年纪。
但她没上过大学,更没读过研。
高中刚念完,就开始跟着姐姐一起,帮妈妈忙活自家小饭馆的生意。
2005年的盛夏,伏萍和王岩相识了。
——小饭馆的门脸和后院一起翻新,请来了一队干活利索的建筑工人。
个头最高,瞧着老实憨厚、不善言辞的健硕小伙儿,便是王岩。
那半个月苏州连绵多雨,伏萍经常来给冒雨施工的王岩他们送吃送喝。
一两个礼拜过去,两位年轻人便熟络了起来。
伏萍会用自己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给王岩讲她从小到大在苏州的故事。
王岩则告诉她,自己在几个省份盖房子时的所见所闻。
而讲得最多的,还是他在北京老家的一些经历。
比方说,哪个大学又新盖了几座漂亮气派的教学楼。
再比方说,哪所高中的总部校区,居然建在了圆明园的遗址里……
于是,20岁的年轻姑娘伏萍,便对浸染着文化氛围和历史气息的首都四九城,充满了无限的遐想和向往。
同时,吃着王岩亲手包的茴香猪肉馅儿水饺,她也对这个淳朴稳重的男人产生了深深的好感。
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了爱情的漩涡。
半个月后,苏州下完了那场黄梅雨,家里的饭馆也建造完毕。
伏萍含羞带怯地告诉自己都姐姐和妈妈——她想跟王岩结婚,想跟他去北京。
家里人其实劝阻过这个正在热头上的傻姑娘。
只可惜没有劝住。
伏萍最终还是跟着王岩来到了北京的门头沟,结婚领证,安家落户。
很快,他们俩便在2006年的6月9号,拥有了爱情的结晶。
伏曦出生了。
一开始小宝宝跟着爸爸姓,叫王曦。
“曦”字,是伏萍认识的所有字里,笔画最多、她觉得最有涵养和学问的那一个。
至于小名福福……
是因为王岩说,有了妻子和女儿,他就拥有了幸福,再加上这个字还跟妻子的姓同音。
伏萍听了,满意得不得了。
每天都幸福满满地拉着女儿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福福。
可惜好景不长。
福福四岁那年,被突然归家的王岩强行拉到了医院,做了一次DNA亲子鉴定。
幸福的小家庭霎时间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