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岸》白色风车岛

1、肋骨 雪 星

　　季泊屿想包养一个男人。
　　可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这事有风险，搞不好人财两空，还平添许多麻烦。
　　他怕麻烦，这三年一直在忙鑫川的安埠大桥项目，这事就耽搁下来。
　　为了一个安装上三毫米的误差研究到凌晨两点，等办公室人走光了，季泊屿夹着根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漆黑平静的江面，突然觉得人活着好累。
　　好想跳下去......
　　烟头熄灭了，指尖的温热在慢慢流失。
　　季泊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程万春打电话，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悦耳的钢琴音，红酒杯撞击的声音，女人们的调笑声，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季老板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的程万春带着点醉意笑问。
　　季泊屿想再点根烟，但还是忍住了，嘴唇被江风吹的干巴巴，心脏也干巴巴的，他直入主题：“我想包一个，你给介绍介绍。”
　　程万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道：“这么突然，想好了？”
　　“嗯，想好了。”季泊屿声音低哑但还是很好听。
　　“好啊，男的女的？”程万春打趣道。
　　季泊屿苦笑道：“明知故问，高三被老头子发现我喜欢男的，一脚踹断了三根肋骨，你忘记了？”
　　程万春哈哈大笑，这事怎么可能忘记，还是他送季泊屿去的医院，当时一口血吐在他刚洗的校服上，吓的他魂飞魄散。
　　在程万春心里，季泊屿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他什么都不怕，包括回国接手安埠大桥这个停工三年的烂摊子，在鑫川华东区大刀阔斧地整顿改革，得罪的人恐怕能挤满整条安埠大桥。
　　程万春没管家里的红酒生意，一直在娱乐圈晃悠，靠着独到的投资眼光和令人咋舌的大手笔在影视圈大赚特赚，成了神秘的幕后大佬，身边没缺过人，倒是季泊屿一直是一个人。
　　“确实认识几个不错的，背景也干净，看你喜欢啥样的？”程万春问道。
　　季泊屿摸了摸鼻子，“不挑，看着顺眼就行。”
　　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知道了，你等着吧。”程万春挂断了电话。
　　季泊屿在江边买了套房子，三百多平的大平层，离项目地和机场都近，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空旷了。
　　有时很讨厌这种空旷感，好像全世界就剩他一个人还在喘气。
　　凌晨三点，回到家的季泊屿洗完澡刚躺下就收到了程万春发来的消息，是一个未命名的ppt。
　　季泊屿点开一看，是各色各样的男人资料。
　　有照片，有详细的个人介绍，甚至点开链接还能看到一段才艺展示视频，有拉小提琴的，有跳中国舞的，还有诗朗诵的……
　　季泊屿摘下眼镜，一时无语，那边程万春电话就打过来了，“怎么样？”
　　“……我不是搞选秀。”季泊屿无奈道。
　　“我不是想着详细点，你好多了解了解吗？你再仔细看看，我这儿还有没整理完资料的。”程万春火急火燎地挂断了。
　　有些荒唐，又有些好笑，季泊屿重新戴上眼镜坐在床上划拉手机，不知道划了多久，季泊屿突然停住了。
　　背景像是在图书馆，一个穿白色卫衣的男孩坐在红木台阶上，低着头在看一本画册，像是看入了神，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眼神清澈柔软。
　　只有一张侧脸，季泊屿的目光停留了很久才移向介绍，相比于其他人，他的个人介绍简单的多。
　　姓名：金石
　　年龄：24
　　季泊屿指尖敲了敲手机屏幕，两分钟后，程万春收到了季泊屿发来的信息，一张金石的截图还有一句话。
　　“就他吧。”
　　“好，我尽快安排见面。”程万春也不废话。
　　这些人都是毛遂自荐来的，求角色的，求抱大腿的，程万春偶尔做牵线的活儿，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看着程万春的回复，季泊屿堵在心口的气终于顺了，他莫名有些雀跃。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季泊屿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可以让他短暂地喘息。
　　该添置些什么呢？躺在床上的季泊屿想着，旁边的房间要收拾收拾空出来，那个房间有个小阳台，他应该会喜欢。
　　还要加盖层地毯，冬天江边很冷，配套的生活用品都要准备，冬天的衣服也要买。
　　第一次见面是在外面吃还是在家吃呢？如果项目地不忙，或许他能早点回来做顿饭，可乐鸡翅，蒜蓉粉丝虾，西红柿炒鸡蛋，加一个玉米排骨汤……
　　想着想着，季泊屿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很安稳。
　　季泊屿在期待中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程万春那边的回信。
　　“妥了，他这周五到安城，航班号等会发你，如果没空接就让他自己去你家吧，你家地址我也告诉他了。”
　　“好……”
　　季泊屿墨迹了一会儿没挂电话，程万春疑惑，“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问，对于这个事，他不勉强吧。”电话这边的季泊屿蹲在岸边，把一条搁浅的破船扣掉了漆。
　　“……”
　　程万春利落地挂断电话。
　　周四一大早，季泊屿和海对面的技术专家开了个远程线上视频会，会议刚结束，助理就打电话过来问外面下雪了，要不要停工？
　　回头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好似在空中，季泊屿心凉了半截。
　　“受强冷空气影响，预计21日上午至22日，我市将出现强降雪天气，阴有大雪局部暴雪，最低气温在-8～-5度，将出现对交通有较大影响的道路结冰和积雪，请加强防范……”
　　那边程万春发信息来说航班取消了，季泊屿放下手机，心是彻底凉了。
　　“停工吧。”
　　周末，看雪渐小，难得休息的季泊屿裹着羽绒服出门，开着他的路虎揽胜去了附近的商场。
　　因为天气的缘故，商场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小情侣捧着杯奶茶坐在影院门口等着开场。
　　这样的天气确实很适合看电影，路过的季泊屿暗暗想着，只是他好像很久没看电影了。
　　季泊屿去了生活用品区，买了一些必需品，他不是犹豫不定的人，所以很快就做好选择。
　　路过男装店，季泊屿反而陷入纠结，他搞不清楚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款式风格。
　　即使一旁的导购无比热情地介绍，最后季泊屿还是挑了件不出错的经典款黑色羽绒服。
　　回去的路上，雪下密了，路面结冰，小区门口有一个小坡，上坡时车轮陷进雪地里空转，季泊屿试了几次还是上不去。
　　他无奈熄火下车，弯腰查看空转的车轮，细小的雪花钻进衣领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啊真烦，季泊屿开始讨厌下雪了。
　　无奈之下，他打算去保安亭招呼几个人过来帮忙推车。
　　“这种情况硬推是推不动的，有没有布？打湿了铺轮胎底下再推车。”
　　身后传来青涩的男声，季泊屿回头，撞见一双漂亮的眼睛，像夜里被雾气笼罩的寒星，晶亮晶亮的，眼尾泛红，被雪花沾湿的睫毛轻颤，温和清澈的眼神很动人。
　　“车里有布吗？毛巾或者抹布都行。”以为季泊屿没听到，他走近又问了一遍。
　　眼前这个人被羽绒服帽子围巾口罩裹的很严实，身上背着双肩包，看穿着打扮应该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
　　“有。”季泊屿想起刚从商场买来的毛巾，当时想着多买几条给金石备用，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季泊屿打开后备箱，拆开购物袋开始找，那个人就在一旁等着，他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用矿泉水把毛巾打湿铺在车轮底下。
　　那人朝他点点头，“可以了，去打火吧，我在后面推一把。”
　　“好。”季泊屿有点怀疑，但他还是准备上车试一试。
　　打火，踩油门，车居然瞬间上坡，季泊屿很欣喜。
　　过了坡，季泊屿想道谢，可当他下车站在雪地里，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雪地里残留的那个人的脚印，证明刚才一切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