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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燃尽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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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2.
人生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事情吗?
自从秋泠失踪后,格蕾丝就像是开始信仰虚无的神明一样,一遍遍在心底对无情的命运发出诘问——为何要让她的存在如此可笑而又荒诞?为何要一次次戏弄自己?为何……要夺走她生命唯一的光明?
‘如果所有的相逢都是为了别离……别离……永恒的失去……’
这种“顿悟”让她的心头再一次滋生了无尽的痛苦,缄默的渔女茫然徘徊在往日里她们相聚的每一个地方,她甚至可以轻易回忆起与之相关的细节——想起她坐在草地上捧着一本书看,而自己只是看一眼,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
记忆里秋泠在察觉到自己目光后,总是会抬起头回望,她不说话,明净如雪的面容上无声浮现出笑容,随后对着自己眨了眨右眼,继续低头看书。
自她离开后,格蕾丝时时学着她的样子,同样捧起一本书,雨后的微风吹过,她静静坐在湿润的草地上,动也不动。
‘为什么要让我失去她……’
‘她还活着吗?’
‘她会回来吗?’
‘我还能见到她吗?’
无声的疑问如海浪一样一层层拍打心房,渔女并不打算倾诉,她早已习惯了沉默——在失去她之后,格蕾丝就像变成了石像,她一夜之间就失去了任何表达的手段。
‘爱会让我幸福……但随之而来的,也会是让人痛不欲生的苦楚……’
格蕾丝有好好听秋泠的话。
记忆里的少女枕在自己的膝上,她的手指穿过秋泠乌黑的长发,生前常识无比缺乏,黯淡无光的格蕾丝即将秋泠视为朋友,但又在某种意义上将她视为“长姐”——这似乎是因为秋泠总是会用平淡的语气说出那些实则是安慰她的话。
“在时间的长河中,我们会相遇,也会注定分别。”她的声音像是飘落的雪花,静而冷,“但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格蕾丝,就像你会记得我一样,所以……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格蕾丝,不要为我流泪。”
……她有好好听她的话。
可为什么,那离别如此猝不及防,如此让人心痛?难道面对她遭遇的“厄运”,也要心平气和地接受吗?
格蕾丝,这位曾被沉入湖底的“神女”杀心顿起,举起名为“复仇”的武器。此时此刻,在她的骨与血中,那曾经因爱熄灭的死灰,再度泛起了余温,那火焰即将复燃——在她看到那夺走她的“厄运”时,她一定会再次举起武器。
然后呢?
心底的呓语再度响起,似乎对她发出诘问,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是吗?
格蕾丝依旧沉默,她的手慢慢抚上玻璃,那玻璃窗上,隐约可见几个模糊不清的中文,那文字与其说是写,不如说是谁看着笔画一笔笔画上去一样,就像临摹一般。
‘不。’
格蕾丝,无声吐出一个词语。
她自始至终,心底的愿望,不是复仇,而是,而是……
而是她能回来。
3.
“我都听见啦。”
而把时钟拨回,此时在月下,那如水的月光像是温柔的细雪,落在了两个人的肩上。
个子高高的格蕾丝的手臂环住了身边少女的腰,而少女的侧着脸望着她,明净的面容上没有笑,可那眼睛却那么柔和,像是春天融化滋养原野的雪。
“格蕾丝思念我的那些话,我都知道。”
秋泠这样说。
她们在月下依偎着,就像是过去最平常的一天一样,并没有那痛楚的离别。格蕾丝扬起嘴角,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摸着秋泠的脸,她嘴上挂着笑,但是她的眼里,却分明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秋泠微微弯腰,就像游鱼一样钻进了格蕾丝的怀抱:“我也在想着格蕾丝,想着你们……我有时候很害怕,格蕾丝。”
身体已经出现了部分异化的渔女紧紧抱住她,她带着指蹼的手掌一下下摸着秋泠的头。格蕾丝听到了她的友人、久别而归的友人喃喃说着:“我这样突然消失,你们会不会很难过?然后在你们接受我的“死亡”后又这样出现,是不是又打扰了你们的生活?”
“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听到这样的话,格蕾丝的眼神慌张又哀怜,她的手捧起了怀里少女的脸颊,轻轻吻着她的眼睑和脸颊。
‘怎么会是打扰呢?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好想你,好想你,我……我爱你啊……’
她的眼泪再一次落在了秋泠的脸上,她想说话,可是格蕾丝只能发出几声气音,在比画了几下后,无法言语的格蕾丝又伸手把她紧紧抱住,两个人的呼吸交叠,胸腔的脏器一起跳动着,已经说尽了千言万语。
那隐藏在心底的不安在格蕾丝的怀抱中仿佛消散了,秋泠轻轻说:“这些年,很寂寞吧。”
渔女点了点头,发丝轻轻拂过了秋泠的脸颊,秋泠微微转了转身子,直起腰,她的脸颊毫无瑕疵,眼眸似倒映夜空的冻湖,有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美丽,可她在看着格蕾丝的时候却毫无冷意:“我回来了,格蕾丝。”
渔女无声地笑着,嘴唇开合,秋泠读懂了她要说的话,她在说——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欢迎回来。’
而这无边的月色夜色,终于不再滋养格蕾丝心底那团要吞噬一切的火焰,再度变为了没有温度的灰烬。
此时,渔女看着秋泠,眼睛亮亮的,再度张开嘴。
‘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格蕾丝的屋门,突然被敲响了。
4.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小姐?”
杰克依旧穿着夜来香,坐在了椅子上,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脸侧放缓语气:“小姐,我们现在又不是在游戏,您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秋泠在一瞬间露出一种嫌恶的表情,她做出了回应——默默挪动身体,离杰克又远了一点。
这种杰克最熟悉的、最生动、坦率而又直白的爱憎分明。绝无掩饰和虚伪,她的喜欢与讨厌热烈又纯粹。杰克耸了耸肩:“这一次,我至少替小姐隐瞒了消息。”
“我可没有求过你这个,况且,你这样做只不过是你想这样做,和我有什么关系?”
秋泠漫不经心看着窗外说道,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您为什么不看我?”
“我怕我忍不住打你。”
秋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也不奇怪,好好的姐妹茶会互诉衷肠因为某位不看眼色的伪绅士被迫中断。秋泠一瞬间柳眉倒竖,甚至想直接把杰克打出去,还是格蕾丝在那一刻无意识拉了拉秋泠的手——当然这个动作没有阻拦的意思,但是秋泠却收回了手,冷脸坐在了另一边。
杰克又笑了。
几乎没人见过他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子,可平日里的杰克似乎总是这样优雅而又风度翩翩,乍一看就像一个英伦绅士——但熟知他本性的秋泠唯一的想法就是哪天一拳砸碎他的面具。
“小姐。”
他不生气,也不发怒,只是“好脾气”的,继续呼唤她:“秋泠小姐。”
他清晰念出了她的名字,一瞬间,秋泠的眼皮狂跳三下,她的嘴唇微抿下撇,迅速转头与杰克对视:“什么?”
平淡而又疏离的语气,她的长发被梳理起扎在了脑后,杰克看到了那个发夹——它曾经佩戴在那位空军的发间,还有她手腕上那条细细的丝带……
‘简直就像狗一样。用这种方式标记地盘吗?’
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一股莫名恶意的秋泠摸出了一把短刀,静静拔出刀鞘,而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杰克。
“请别误会,小姐。”
身为长久的宿敌,杰克自然清楚秋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他举起手像是投降一样:“我并不想伤害您,我只是感慨,宝石却被人的私心被遮掩光芒。”
被比作宝石的少女眼眸微微闪动,她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格蕾丝——个子高挑的女子关切看着她,目不转睛,心无旁骛。
秋泠伸出手,举起拳头:“你觉得我像是宝石吗?”
冷冰冰且脆弱的珠宝只能被人小心翼翼捧住,不能坠落于地上,可秋泠根本不是什么只能被保护的脆弱事物。
空气在一瞬间似乎凝滞黏稠起来,他们彼此对视,一种过去曾一直存在的,在无数对局中两人的对视一样。
“好吧,我很抱歉,小姐,我只是……”
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杰克竟然示弱致歉:“我只是很想念您。”
一瞬间,无论是秋泠还是格蕾丝,都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秋泠甚至“哈?”了一声,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嫌恶或者毛骨悚然,因为……
“你这家伙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是真心的。”
秋泠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了寒战:“我竟然立刻明白你是真心的……”
实话实说,这种默契甚至让她觉得有点恶心了。
“那您呢?”
杰克却笑着继续追问,而这个问题让秋泠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随后逐渐变得平和,就像是把一张卷起来的纸摊平,而她的声音也是如此:“好吧,仔细回想,我确实也想过你,虽然那称不上想念。”
在那忙碌纷乱的岁月中,也许只是偶尔的喘息闲暇,脑海中或许会闪过那与杰克有关的记忆。那种回忆绝不像想念朋友时充满温情,但也称不上充满恶意,就像是一种近乎是膝跳的生理反应,一种无端的闪回或者说……联想?
她无比诚恳,一种泛着金属质感般冷淡的诚恳,看着杰克的眼神却是难得缓和了一下:“那么你现在进来,说了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她的嘴唇好像泛着一种粉白色的光,是因为月亮吗?
杰克却盯住她开合的嘴唇想着,以一种看似抑制但其实渴望已经快溢出眼眶的目光。谢天谢地,他的脸上还有一个面具,能遮掩几分。但就算这样,秋泠的眼皮也狂跳了几下,眉头微蹙:“你在看什么?”
一旁格蕾丝看着杰克的眼神也称不上友善,逐渐凶恶。事到如今,杰克也忍不住轻咳一声,但也无法打破屋子里逐渐凝固的气氛,就在格蕾丝忍不住挪步的时候,屋门又响起了敲门声——
5.
把时间向前拨动。
“你觉得小泠今天晚上会回来吗?”
“会吧,我觉得她会把格蕾丝带回来。”
“……那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个问题让两人面面相觑,玛尔塔又想到什么:“她明天下午好像还有比赛?”
“为什么?”
“可能是小泠自己要求的……”
奈布又沉默了,只不过他没有沉默几秒,突然站起来就向外面走去。玛尔塔对此早有预料,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跟了上去:“你要不要找人换一下你明天的比赛?”
“嗯。”
而把时间拨回,此时此刻,秋泠听到了有人在门外说:“打扰了,秋小姐,你在里面吗?”
“……真的是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