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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思念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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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漂泊止于爱人相遇
2.
人类是群居动物,或者说,人类是没有办法独自生活的动物。渴求温暖、拥抱、鼓励、依靠,或者说,爱。
在诺顿·坎贝尔话语落下的一瞬,秋泠的眼睛快速扫过男人那英俊的脸庞,她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在看到诺顿脸上不自觉抽搐的肌肉时又吞咽下去。
她没有微笑,同诺顿记忆里相比长大了些许,如同落雪一样的少女只是点了点头:“一个代表久别重逢的拥抱?”
这句话的底色过于的宽容柔和,是自从她离开后,庄园里再也没有出现的一种近乎悲天悯人的包容,这对于诺顿来说熟悉又陌生,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
强壮、准确说,要比她高大强壮许多的男人几乎把秋泠包裹住了,他的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中,男人的呼吸声沉重无比,在被抱住的那一刻,秋泠感觉到,诺顿的身体在不自觉发着抖。
“……坎贝尔先生。”
这个怀抱就像是枷锁一样,秋泠微微皱眉,但没有挣扎,反而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诺顿的后背。
诺顿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终于微微松开,秋泠这才得以微微抬头,看到了诺顿的脸。
诺顿依旧捧着她的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可偏偏眼睛却是凝重的、其下似乎有暗流涌动,却都被浓缩在这双眼中,让人分辨不明。
“是热的。”
诺顿没头没脑一样说了这句话,随后捏住了秋泠的脸颊。
属于人类的温暖的体温似乎顺着手指流入了他冰冷荒芜的心脏,诺顿极快地眨了几下眼,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不同于幻觉中虚无冰冷的身躯,他怀里的少女是真实的,有温度有心跳……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嘴角的笑容甚至可以用灿烂来形容,被捧住脸的秋泠下意识微微仰脸目不转睛看了几秒,这个时候,诺顿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被自己捧住脸的少女,已经不再是记忆里还带着四五分稚气,还可以用女孩这种词语来形容的人。她长大了,真的成为一朵绽开的,用雪做成的花朵。
“坎贝尔先生。”秋泠的脸有一种梦幻般的美丽,记忆里总是冷淡的少女抬起手,碰了碰他的眼角:“我真的在这里。”
以前的秋泠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有的时候其余求生者会觉得秋泠更像是圣心医院那座女神像,静默无言,永恒又宽容的存在,并给予一视同仁的尊重和……漠视,如果不是有那几个人的存在的话。
这种毫无目的关于过去的联想并没有在诺顿的脸上浮现端倪,他还是没有说话,他像是一块不动的岩石一样,只是紧紧抱住她,一言不发。
“……坎贝尔先生?”
诺顿虽然并不想松手,但秋泠的话和周围阴冷的目光让他不得不放开,勘探员先生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依旧是那灿烂得有点过头的笑:“您是刚刚回来的吗?小姐。”
秋泠还有些无知无觉,但是一旁的医生看着勘探员的笑,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她的眼睛向旁边快速瞥视一眼——奈布和玛尔塔一个双手抱臂,一个叉着腰,两个人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唯一相同的只有看向秋泠那专注的目光。
“是的,刚刚。”
诺顿点了点头,他并没有问秋泠当时是因为什么消失,也没有问她回来的契机是什么,他的眼睛瞄到了秋泠眼角还没有散去的红晕,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再问下去了——
哪怕这颗心在疯狂跳动,在大声呼唤着那隐藏许久的念头,可诺顿还是抑制下去,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冲动。
至少现在不可以。
他已经习惯了忍耐,或者说,蛰伏。
3.
沉默有时候并不是代表无话可说,背后蕴藏的意义可能更加深沉晦涩。
此时此刻,秋泠与奥尔菲斯无言对视,小说家的脸上难得不是过去彬彬有礼到虚假的表情,他看着她许久,轻叹口气:“你还活着,这就够了,但是,秋小姐……你为什么要回来?”
被困顿在这座庄园的幽灵主人违背了自己的私心,说着最恳切的话:“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您应该明白的。”
而秋泠端坐在他的对面,她并没有回答,反而是对着奥尔菲斯露出了笑容。
如同白雪消融的笑,伴随而来是她的反问:“你不想看见我吗?”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不不,这不重要。”
“你说得对,这不重要。”
秋泠站起身,她的个子高挑,站起来的一瞬间像是亭亭玉立的花:“我已经回来了,站在这里,这是最重要的,奥尔菲斯。”
预设一个不可能发生的过去是没有意义的,唯一重要的只有现在。
奥尔菲斯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是与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表情,冷淡却不冷漠,永远平和地看向任何人
——是驶回庄园的诺亚方舟。
“欢迎回来。”
“什么?”
小说家终于笑了,他的目光柔和:“我说欢迎回来,小姐。”
“如果只论私心,我非常想念你。”
他站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我思念您到了几近产生幻觉的地步,在看到您的一瞬间,我以为我陷入了梦境。”
秋泠的手指抽动了几下,她的嘴唇微张,良久后,她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奥尔菲斯忍俊不禁:“不用谢,小姐,我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轻飘飘的四个字,却重重砸在了秋泠的心上。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遮掩般看向了一旁的书柜。
自从他带着秋泠上楼后,奈布就处于一种暴躁不安的状态,磨着牙,就像一只虎视眈眈的饿狼一样。
玛尔塔端着一杯温水走回来,轻轻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小泠房间的钥匙在哪?”
奈布的眼睛又看了眼楼梯:“在我房间里面。”
玛尔塔点了点头:“记得还给她。”
她压低了声音,确保周围的闲杂人等听不见:“不许留备用钥匙。”
奈布冷笑一声:“那你最好也说到做到。”
不远处的勘探员耳朵动了动,秋泠不在他面前,他的表情再度恢复成以往有些阴沉的样子,像是躲在暗处窥伺的某种生物。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说话的人的脸上挂着笑,他的眼睛极为敏捷快速地环顾了周围一圈,似乎话语还没有落下,他就已经观察完毕了。站在他一旁的男人甩了甩自己手里的皮鞭,正熟练整理着。
笑着问候的卢卡·巴尔萨早就察觉了屋内不同寻常的气息,但是这位堪称天才的男人并没有点破,他敏锐锁定了看上去最暴躁的佣兵。
凯文笑着和一旁的几位小姐打招呼,他同样发现——几位小姐的眼角泛红,一副哭过的样子。但偏偏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周围是一种诡异的沉寂。
楼上的秋泠自然不知道楼下现在的光景,她正不知所措——吐露心音后的奥尔菲斯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随后抬头,含着笑凝视她:“那您呢,是不是想念过我呢?哪怕只有一秒,我也心满意足。”
不出几秒,秋泠点了点头:“有过。”
在得到答案的一瞬间,奥尔菲斯险些要伸手把她紧紧抱住,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就像被马蹄践踏过的泥沼一般,狼狈不堪。
“……我很开心,小姐。”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开心。”
4.
“嗯?”
结束了一场比赛的愚人金轻哼一声。
刚刚完成一把四杀的监管者感受到了另一个自己翻涌而来的感情,几乎就像海啸一样奔涌而过。愚人金不由顿足,他转过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求生者们所住的区域。
并非苦涩、愤恨、冷漠……反而是一种几近要毁灭自己的狂喜和满足。
愚人金细细品味这种情感,身材高挑到可怖地步的“怪物”脸上那有些夸张的诡异笑容逐渐收敛起来。
他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像是愣住了。
另一边,玛尔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角落的诺顿身后——在卢卡与凯文离开后,她直截了当地询问:“你觉得另一个你能控制住自己吗?”
诺顿的脸色瞬间变臭,他虽然早就知道比起那位雇佣兵,这位空军在某些问题上敏锐多得多,但面对这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他还是陷入一种接近困窘的沉默。
片刻后,他哼了声,压了压帽檐反问:“你觉得萨贝达能控制好红衣人?”
玛尔塔深吸口气,抱住手臂:“他是监管者,相比我们,他的力量要可怖得多。”
诺顿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侧过身看向另一边终于有些恍然,冷冷盯住自己的奈布:“如果是这样,一开始你们为什么没有阻止渔女?”
在玛尔塔的沉默中,诺顿尖锐反问:“或者说,你们没有立场反对,不是吗?”
他说到这里,抑制不住地低低笑起来,诺顿的眼光游走在两张阴翳的脸上:“你们现在的表情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吧?真有趣,不知道你们能隐藏多久呢?”
周围的气氛一瞬间压抑到仿佛一触即发,旁边艾米丽几人早就离开了客厅——他们想让秋泠下楼后回去休息,而不是继续和他们交谈,他们早就发现了秋泠有些过于苍白的脸和眉眼间的疲惫。
现在,客厅里只有奈布、玛尔塔、诺顿三个人,这三个人彼此站得都很远,如果有外人在此,必定大气不敢喘。
玛尔塔却在这个时候笑起来,单调的笑声回荡在大厅中,听起来分外渗人:“坎贝尔,你有没有想过,小泠早就知道,我和奈布是什么样的人?”
这下,脸色变得阴冷的换成诺顿·坎贝尔了,他的拳头反复攥握,几次后,他不再与两人进行口舌之争,掉头离开了。
这下子,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玛尔塔看了眼脸色变了又变的奈布:“你不会才知道吧?”
奈布的目光凝滞了几秒:“玛尔塔,你相信男人的真心能有多久?”
这句话难得把玛尔塔噎住了,她瞠目结舌几秒后觉得又合理又好笑:“哦,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其余人都是见色起意轻浮不可靠,所以不值得在意?”
奈布默默扭头:“……是的。”
两个人站在原地,好像化成了两尊雕像,仿佛还有凉风卷过。玛尔塔叹口气:“现在怎么办呢,奈布。”
这个时候,雇佣兵反而清醒无比:“这是小泠的自由。”
很理智,很清醒,但玛尔塔表示屁用没有。她嗤之以鼻说咱们两个谁还不知道谁,道理都懂,但是心是没办法控制的。就算嘴上说得再好听,只要有人过分接近秋泠,他们两个就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排斥和反感。
话题再一次陷入僵局,恰巧在这时,他们最熟悉的,轻巧的脚步声隐约传来,见此,两人对视一眼,中断了对话。
“你们怎么不回房间等着我啊?”
走下来的果然是秋泠,她先是顺手了一下头发,随即伸出手,非常自然地左右挽住了两个人。这下子两个人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她确实长大了——如果是以前的她,挽住他们两个的时总会有些局促。现在的秋泠却可以轻松迈步。
玛尔塔几乎本能一样攥紧了秋泠挽归来的手,她看到了最亲密的同伴的脸,如同天上落雪的少女明亮的双眼就是那流淌着碎冰的湖泊,闪烁不定,她正看着她与奈布,似有忧愁。
“别担心。”她听见“挚友”的声音,平静却让人心安:“我不会走的。”
真的吗?
心底的惊惧并没有散去,奈布突然贴过去:“小泠。”
“你房间的钥匙,我可以留下一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