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容》一年春

1、第一章

　　正统十四年秋。

　　秋日的北京，寒风萧瑟，百花凋零，自打正统皇帝七月十六领兵御驾亲征，到了八月初，竟是兵败土木堡，死伤十几万大军，连正统皇帝都被瓦刺人抓了去。

　　此消息一传回京城，内外人心惶惶，京城大乱，整个紫禁城更是被一片肃杀的气氛笼罩着。
　　仁寿宫内，万贞儿蹑手蹑脚走到寝殿，轻轻打开宣德炉的盖子，往里面加了些香料。虽然宫女在后宫对前朝之事知之甚少，但如今皇帝都没了，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万贞儿悄悄看了眼床前的帷帐，凝神倾听帐子里的声音。自打知道了皇帝之事，皇太后孙氏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她身边的女官这几日暗地里嘱咐那些小宫女，这几天一定要格外留神，太后心里头憋着气，万一犯了错，只怕谁都保不住。

　　突然，帐子里传出一阵轻响，万贞儿连忙上前，却见皇太后撩开帐子，自己坐了起来，吩咐道：“更衣，我要去前面一趟。”

　　“是。”万贞儿答应着，连忙指挥其它宫女进来服侍。皇太后一声不吭，任由她们折腾，目光却紧紧盯着万贞儿，把万贞儿看的有些发毛。她低头暗自回想这几日的事情，觉得没做错什么，怎么……

　　“贞儿，你是宣德六年便进了宫吧。如今多大了？”皇太后貌似不经意的问道。

　　“是，奴婢四岁进宫，今年十九了。”万贞儿小心翼翼的回道。

　　皇太后点了点头，却不再说什么。

　　说话间，外头有宫女禀告道，说皇后请求晋见。皇太后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她来干什么，不是说她这几日身子骨不好吗？让她回坤宁宫呆着去，有什么事等我从前朝回来再说。”

　　“可娘娘说，现在无论如何要见您一面，而且，皇后还带着小爷和周德妃。”

　　一听到孙子也在，皇太后愣了下，终于点头答应出去见她们。正殿内，皇后钱氏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她眼圈微红，脸色苍白，那消瘦的身材躲藏在宽大的衣裙下，只让人觉得心惊。

　　万贞儿见了一愣，没想到才几日不见，皇后便憔悴如此。周德妃领着才两岁的皇长子朱见深规规矩矩坐在下手，脸上却只是有着不自然的微红。二人见孙太后进殿，连忙起身行礼。

　　“都起来吧。”孙太后淡淡道，“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情？”

　　钱皇后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啪的一下跪了下去，哭着询问道：“儿媳听说，外面的大臣要拥立郕王为天子，母后知道吗？”

　　“是有这事，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万岁身陷敌手，国家正在危亡关头，非年长者不可居此位。”孙太后看了眼小孙子，长长叹了口气。

　　“可如此一来，万岁岂不是危险了。”钱皇后一颗心如坠入了深渊，一旦有了新皇帝，那自己的丈夫又算得了什么？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皇帝，未来的命运可想而知。

　　她突然鼓起勇气，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抓着皇太后的裙子哭道：“外面那些大臣也就罢了，太后，万岁可是您唯一的亲生儿子，若真是立了了郕王为天子，只怕万岁便会死无葬身之地阿，太后，您可不能答应他们。”说罢便连连叩首。

　　万贞儿见了，连忙上前去拉她，谁成想，消瘦的钱皇后却似铁了心一般，听不到太后的回话就是不起来。

　　“贞儿，不用拉她，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好了。”孙太后呵斥道。

　　万贞儿听了，也只好乖乖站到一边。孙太后看着趴在地上的皇后，叹了口气，缓缓道：“就像你说的，我是他亲妈，岂有不疼儿子的道理？可如今国家在此危难存亡关头，一不小心，祖宗基业就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别说是我的儿子，就连你我，还有长哥，只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真要有这一天，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先皇？”

　　“太宗皇帝曾说过，我大明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帝再大，也大不过祖宗去！你是皇后，更要做天下的表率，成日里这样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心意已决，你们都回去吧。”

　　钱皇后听到这里，再也承受不住，她哭着喊了句，“万岁，您要真有个万一，臣妾也只好随您去了。”说完便昏了过去。

　　见皇后昏了过去，一群人连忙拥了上来，孙太后也有些焦急，如今内朝外朝一团乱，万一皇后再有个好歹，这可怎么办，因此连忙吩咐道：“快，快叫御医，把皇后抬到西殿去。”

　　比起钱皇后的哀愁成疾，周德妃却冷静的多，她拥着皇长子，冷眼看着内侍抬钱皇后去西殿，才跪下说道：“前面的事情，臣妾不敢多嘴，只是，只是长哥如今才两岁，还请皇太后做主。”说罢便开始用手绢抹眼泪。

　　皇长子并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如此悲伤，他用袖子去擦母亲的眼角，却发现那眼泪越擦越多，他怯怯的喊道：“母妃。”

　　“你放心。”皇太后眼神和蔼的看着自己的孙子，“我已经守不住自己的儿子了，但是孙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受委屈。”

　　周德妃听了，立刻放开儿子，整容行立拜大礼，口诵道：“既如此，臣妾与长哥便全倚仗太后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