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夭蛰

5、第 5 章

　　三、黄轩

　　大而华美的檀木床上，帷幔半拢，轻纱薄帐，丝织蚕被铺了满床。
　　仔细看去，见靠近床沿躺了一个美人，肤白盛雪，发如泼墨，玉琢容颜，唇色极淡，了无生气，却那双眼上覆的长睫毛末梢卷翘，如一只振翅待飞的墨蝶。消瘦的身躯比身上的被褥还薄，烟眉微蹙，说不尽的愁伤，脖颈纤细得一碰就断了似的，锁骨精巧。这样一个可人儿，让人看了不禁心痛无比。
　　黄轩爬在床边，看着呼吸悄然无声的美人，轻叹了一口气。
　　萧然不易察觉地把眉头皱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折磨得心力憔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隐隐作痛，尤其是双腿之间，好似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噬咬一般。
　　黄轩只见停驻在美人眼睑上的蝶翼颤动了几下，缓缓翻飞起来，清澈得不可思议的翦水双瞳就这样直直望着他。
　　萧然睁开眼，看见守在床边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唇红齿白，一身鹅黄色短对襟，好不可爱，少年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微张小嘴，愣愣看着自己，好像见到了什么神奇的事情一样。
　　少年眨眨眼睛，晃晃头，飞红了小脸，似赌气似的：“看……看什么看？”
　　清脆的嗓音，在偌大的房间震出微微的回声。
　　萧然面无表情，稍稍转脸向内，移开视线。
　　少年沉默了一会，轻轻唤萧然：“喂。”
　　萧然不动。
　　少年碰了碰萧然：“你生气了？”
　　萧然皱眉闷哼，被少年触碰的地方针刺般疼痛。
　　少年凑过脸来看见萧然忍受的动作，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忘了你还有伤。我……你……”
　　萧然想起身上痛楚的来历，只觉恶心非常。
　　少年小心地观察着美人隐忍愤恨的表情，小声说：“对不起……不过那些伤用了药已经好了很多了，我的药不会留疤的。你躺了整整五天哪，我帮你熬了药，你现在要喝嘛？我帮你端来。”少年连珠炮似的说了许多，从柜子上端来一碗药递到萧然唇边。
　　萧然依然没有动。
　　“哎，我知道这药是苦了些，可是很灵的，喝了身上的伤很快就不疼了。”少年苦口婆心。
　　萧然看都没看一眼。
　　少年吃了瘪，生气了，把碗望柜子上一放，站在床边：“喂，我说你这人啊，这药可是我亲自熬的，要不是宫主吩咐我看着你，我才懒得跟你闹脾气，真是……摆脸色给谁看啊。”
　　黄轩这辈子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对待，他自幼被师傅领养学医，出师后就入了溟水宫，做了五大护法之一。师傅见他聪明伶俐，资质甚高，视若己出，百般疼爱。就算是进了溟水宫，在五大护法之中也是最受宫主维护的一个。
　　此番宫主收的这禁脔晕厥不醒，宫主吩咐他亲自照顾，虽心有些不愿，心想区区一男宠，怎么宫主如此重视。从前的男宠，容貌绝佳者多了去，宫主用过之后从未管其死活。待黄轩亲眼看见那人之后却惊羡不已，那人身上，有种出脱超俗的气质，若说宫主是凌驾于万万人之上的美，那人便是凡尘之外的蓬莱仙人，而且黄轩忽然回忆起，宫主以前的男宠容貌或多或少都有这人的影子。黄轩于是尽力照顾，那人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细细涂上了他最好的白膏，连药都是他亲自熬的，谁想这美人当他做空气，真是气煞他也。
　　“怎么了？”一个冷然的声音。
　　萧然浑身一震，僵硬着不敢回头。
　　“宫主，这人不喝轩儿的药。”黄轩抱怨。
　　“醒了？”
　　“恩，刚醒。”
　　萧然咬着唇，十指蜷曲握紧。
　　“萧然，起来。”那人命令得毫无波澜。
　　萧然不动。
　　“起来。”声音高了一些，森寒可怕。
　　被褥刷地被掀开，一只手禁锢住萧然的手腕，把他的身体扯了起来。
　　□□又是那种被撕裂般的疼痛，萧然瞳孔猛地收缩，张大嘴，没有喊出声。浑身脱力，用另一只手努力撑住床板，才没有让颤抖的身体倒下。
　　那人皱皱眉：“伤还没好？”
　　黄轩点点头。
　　“药给他。”
　　萧然对眼前的碗别开头。
　　下巴被迫抬起，撞上一双冠绝天下的银眸子，此刻闪着薄怒凌厉的光：“喝药。”
　　萧然深吸口气，压下胸口泛起的恶心，因为脱力声音细弱：“放开我。”

　　银眸闪烁了一下，唇角上扬，萧然从没见过这么僵硬的笑容，生生扭曲了那张天人容颜，好像有冰从下巴和那人接触的皮肤一直结到心脏，刺骨寒冷。
　　“不喝，他就死。”手一扬，站在一旁的黄轩色变，四周浮上一股异样的气流，脖子不知怎么就被宫主扼住，动惮不得。
　　黄轩长大了眼睛，满是恐惧：“……宫……主……”
　　萧然哑然望着面前面无表情的溟水宫宫主，不敢相信他竟然会以自己人的死相威胁。
　　见萧然没反映，那人略皱眉，好似不耐烦，手紧了紧，黄轩脸色泛青，萧然能听见骨骼被压迫的细微声响。
　　“放了他。”萧然垂下和那人对峙的眼睛，颤声道。那人依言，黄轩惊魂未定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不敢咳出声。
　　忍受住下身剧烈的疼痛，接过那碗，一双手竟比那白瓷还白。萧然小含了一口，温热的药剂苦得惊人，不得不的妥协让萧然只觉自己下贱，闭眼一仰头，把药全数吞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