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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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姜启也在鬼烛台待了八年了.却从未见过围剿令实施的阵仗：百来位掌灯人排列在清烛场上，一律的黑袍、斗笠、鬼面，黑压压的一片，迫力极强，哪怕是大清早，也像一队地底里钻出来的阴兵。
本台的掌灯人没有弱者，光姜启认识的几个师兄姐，就有比他强的。他们能在让自己受伤流血之前就斩下自己的头颅，百里氏的血脉就毫无用武之地。这可与当年的混战不同，跳虎涧的只能叫追杀，而鬼烛台才是真正的“围剿”，如果让自己和他们对抗，别说二十来个了，就是两个以上估计都够呛。
如今这样的一支队伍，就要去攻打遥依山了，哪怕知道师父不会毫无准备，他心里还是有些许不安。尚不在鬼烛台的掌灯人被批准能够自由行动，也就是说他可以先行一步去传递消息……但对于向来思虑周主的师父来说，这显然是没有必要的，还可能被百里瑕发现，他只能等待，和大部队一起出发。
三日之后，他们抵达了遥依山附近，马车和马都停在了原地。姜启也将赤风和小明留下了，给猫留了几天的小鱼干。他也不清楚自己会走多久，说实说，如果真的发动围剿，可能不用一天，就能血洗整个遥依山。
一众掌灯人黑压压地进了山，姜启四下一望，并未找到百里瑕的身影，只能看到他那位素未谋面的诡主大舅齐濯，但姜启知道他一定会来的，也许他还在期待自己对那位少当家大打出手呢。
“诸位掌灯人，别来无恙啊。”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刚到隘口，就撞上了遥依山严阵以待的人马，为首之人骑在一匹黑马上，月白衣袍和乌黑长发将他衬得温和又优雅，脸上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敢问我等遥依山是犯了什么天条，值得贵台如此大的阵仗？”
诡主身旁的一位“掌灯人”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檄文开始念，姜启隐约认得那人，是跳虎涧的一个头领，这个掌灯人的队伍中，光是他认得的，或者看出来的，就有十余名跳虎涧的人。这些人的画像没有在鬼烛台的檄文榜上，都是自己十五岁在跳虎涧里自己记住的。他们的身体倒是硬朗，面相也是分毫未变的凶恶，估计招式的毒辣程度比起八年前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人念着那份颠倒是非黑白还理直气壮、冠冕堂皇的檄文，什么劫掠百姓、官匪勾结……自报家门还能如此厚颜无耻，听得姜启恨不得给他脖颈上那道狰狞的疤再来一刀：八年前，那人曾当面侮辱他靠卖|身子得到的首席之位，还从背后给了他一刀。“崆”可没有“启师弟”那样的好脾气，差点一刀断了他的喉管。
姜启这边还在暗搓搓地记仇，楚明修那边则已经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这可真是罪行累累啊——需要鄙人喊句‘草民冤枉’吗？”
“罪行已昭，有何冤之？”齐濯冷哼一声，率先拔刀出鞘，一阵齐刷刷地拔刀声紧随其后，听得人耳膜巨震， “全部拿下，反抗者，斩立决！”
他这命令下得倒是干脆利落，楚明修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没等第一个掌灯人的刀冲到自己眼前，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叫停了所有人的动作：“慢着——！围剿令尚未生效，我看谁敢轻举妄动！”
“天权倾眼！”
“是天权倾眼……！”
“乘黄倾眼也在……风狸倾眼都来了！”
在众掌灯人惊讶的小声议论中，七位倾眼先后从各处走出，站位虽然散乱，却是拦在了两队人马之间。开口的那名身姿笔挺，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正是天权倾眼。他刀尚在鞘中，负手而立，只一眼扫过去，却有无数掌灯人收刀回鞘，又是一片唰啦啦的响动。
“……天权。”齐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围剿令盖满了八位倾眼的公章，怎么就失效了？若未生效，你们几个在出动前为何又一声不吭？还不退下，延误了战机，就拿你们几个倾眼是问！”
“诡主稍安母躁，百名掌灯人在此，真要开战，什么时候都能成为战机。”天权倾眼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围剿令上是印了八枚公章，可不知诡主是否发现了——其中一枚公章是假的呢？”
齐濯的表情一滞，同时，队伍中的一位“掌灯人”握紧了手中的刀把：“天权，你这是何意？这些公章，我可是去找那些倾眼一一核实过了的，他们何故要用假公章骗我？”
“一一核实过？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天权倾眼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 “青栀倾眼曾在闭关，您是去何处寻的她？”
“……你想说她的公章是假的？笑话，就算我无法找她核实，先前也是看着她亲手盖下去的，她盖完之后，才去闭了关——”
“竟有此事？”他活音未落，就被一道忽然响起的女声打断了。一个墨绿色的身影缓缓走出，与天权倾眼并肩而立，无表情的脸对上了齐濯大惊失色的面孔， “我都不知道，我闭关前没有同意的围剿令，竟然彼我‘亲手’盖上我特意备着用于防备有心之人的假公章了。”
“青栀……！”齐濯的手心冒出了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你闭关的时间从来不会少于一月，如今两旬不到就出来了……你根本没去闭关！你们这些人商量好了，在这里等着我呢！”
“诡主可还记得我那侄子、白点烛人的前大弟子刘枫？我如今将对他说过的话也送给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权倾眼的语气是冷的，看他的眼神中却带了些无奈的悲哀， “你知道当年师父为何要将诡主之位传于你吗，师弟？”
齐濯死死地盯着他，自己曾经的大师兄，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这位师兄各个方面的能力都比自己强。当年，所有人都以为诡主之位非他莫属，可师父最终却传位给了自己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弟子，为此，他还得意了许久，现在忽然被问起原因，他才发觉自己从未揣摩过师父的意图：“……为何?”
这反问完全在天权的意料之中，他轻叹出口气，一一望过在场的八位倾眼，答道：
“曾经，师父把我们八个人，也就是除了你之外的弟子召集起来，与我们说，他越来越觉得，鬼姓台不该有这个诡主之位。鬼烛台的职务特殊，事无巨细，都不该由一人说了算，得像围剿令那样，由诸倾眼共同协议，少数服从多数才好。”
“但彼时的那些老倾眼思想都比较顽固，不肯同意废诡主之位，于是师文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即让你当诡主。他与我们是这么说的：‘若是让你们这些人精当了诡主，这鬼烛台也不知要变成什么乌烟瘴气的模样，不如让你们的小师弟来。你们也得多向洴清学习，每天埋头练功，虚心求教、不耻下问……多纯粹的孩子。让他与你们这群人精相互牵制，就不用愁这鬼烛台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洴清师弟。”天权叫起了他那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被提起过的字， “我们几个师兄姐，都希望你是被人利用了，而非师父当初看走了眼。现在收刀，还不至于走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齐洴清缓缓地扫过每一个倾眼的脸，忽然嗤笑了一声：他的师父说得真不错，他那些师兄姐，一个个都是人精，那些冷漠的脸上，装起关心来，一个比一个真情实意。
“各位师兄师姐，您们都设计至此了，也不必与洴清演什么同门情深了。”齐濯举起刀，对准面前的天权倾眼时，突然感到了一股快意，是多年在鬼烛台苦心经营自己的努力，最后看到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时都不曾感受到的、纯粹的愉快，“师父从没发现我是熤华山的少爷开始，就已经看走眼了。我来鬼烛台的目的，就是为了能风风光光地回熤华山，与百里明玑一较高下而己。”
天权倾眼闻言，却未作过多表示，只是眼中的悲悯愈发明显。看那些混入掌灯人队伍的跳虎涧贼人开始往齐濯身边靠拢，再次叹了口气，微微侧身——
一支凌利的羽箭猛然从林中冲出，齐濯和他的手下连忙防守，然而那箭的目标却不是诡主，而是队伍最末的一个“掌灯人”，箭头极其精准地擦断了那人斗笠和遮目的绑带，一张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庞和其上那双金眸就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一袭白袍的男子左手持弓，缓步从遥依山的队伍中走出，淡然自若地迎上百里瑕阴冷的视线和齐濯愤怒的瞪视，朗声道：
“鬼烛台诡主私盗公章、发布围剿令，又与熤华山匪带、跳虎涧匪徒勾结，而熤华山数年来勾结官府，对百姓强取豪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如今竟还敢假借鬼烛台名义对遥依山公报私仇——诸倾眼认为，该当何罪？”
天权连常都不打算演了，直接从袖中掏出另一份围剿令，递给一旁的青栀倾眼，由她面无表情地印下第八枚公章，然后将檄文与那块刻着白字的腰牌一同还给了白旭旸。
白旭旸淡定地将弓往身旁的楚明修手中一丢，挂好自己三年未见的腰牌，抽刀出鞘，直指百里瑕的鼻尖，以及他身后慢慢围上来的熤华山人马：
“围剿令生效，所有鬼烛台掌灯人听令，在场熤华山跳虎涧贼人，一律拿下，反抗者，斩立决。”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