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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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用过早膳后，百里曜就跟着段大小姐启程了。段锦瑟坐在马车里，他就骑马跟在侧边，方便她撩着帘子与自己说话。小明怕冷，很不客气地钻在段锦瑟的袖子里呼呼大睡，放任它的主人在外边被寒风吹得黑纱乱飞。
“启公子……”看到恩公冻得泛红的指尖，段锦瑟很心疼地递出了自己的手炉，“这手炉连您捧着热乎一下吧……”
“不必了。”百里曜没接，“在下并不冷。”百里氏的血能让他在最刺骨的寒冬中仍汗流颊背，他没有勉强，是真不冷。
但段小姐似乎并不信，执意要将手炉给他，百里曜再三推辞无果，只好接了下来。手炉小巧又精致，暖融融的，捧在手心反而觉得热了，他就只用一只手拿着，另一手仍握缰绳。
其实这段路实在没什么好护送的，山林里寂静得很，连鸟的声音都听不见，更别提野兽之类了。出了林子，路上也鲜有行人，这次“护送”显然是别有深意的安排，就是段家二老想让女儿和他独处。
他在黑纱下侧目，看向那位有一搭没一搭和自己找话题的段大小姐。她的容貌是与那些花魁们不同的，纯真而朴质的美丽。温柔贤惠，知书达礼……若自己是个普通人，肯定会很乐意娶这样一位佳人的吧。父亲和母亲若还在世，定然也会十分满意的，说不定师父都会支持……
可他不是，也做不到。手炉的温度在寒风侵袭下慢慢降了下去，他甚至不敢去回应那位姑娘真诚，恳切的眼神。
到了距梅村最近的苏淮县，二人都下马步行，掌灯人的行头太惹眼，他如今也不甚在意不能露脸的规矩了，就将斗笠面具都留在了马上，坦坦荡荡地像名护卫一样跟在段大小姐身后进了城。看清他俊逸的脸后，段锦瑟的两颊又染了红，和他说话时都不敢抬头了，只敢小心翼翼地抬眸瞟他。
他看着段锦瑟买了一些绵布，又把小明拿出来对着比较，忽然意识到她是想亲手给它做袋子，连忙提出让他付钱。段锦瑟被那双认真的红眸盯着，羞得连活都说不利索了，也就没有推辞。买下的布料也是由他提着，段大小姐从头至尾只抱了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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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瑶觉得自己大抵是遭报应了，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熟人呢？不是说“崆”已经放虎归山了吗？他不去砍人头踢着玩，怎么还在这清州当掌灯人，还没戴斗笠面具和一个漂亮姑娘走在一起呢……？！
她坐在酒楼二楼的窗边，不安地抿了口茶水，心想她那好侄儿若是看到这幅场景，不会当场吐血三升倒地吧……
那两人越走越近，似乎是决定来她所在的这家酒楼吃午饭了，说实话尹瑶有点想溜，虽然自己好歹是救过他，但毕竟那壶茶水里的春|药也是她下的，万一这位百里二少、首席杀手记仇就不好了……
但是吧……尹瑶看着那小掌灯人，想起半年前那片杜鹃花海里他被侄儿搀着的模样，想起他浑身是血的被侄儿从连剑山一路抱回来的模样，又想起她的侄儿，跪在他师父面前，泣不成声的模样，忽然觉得——
要不她这做表姨的，就再帮他们一把吧？不论坏事好事都做到底，至少，帮他们把该说的、说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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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曜去那个包间赴约时，其实是想提刀进去的，但毕竟在酒楼，影响不好，就赤手空拳地打开门进去了。
房间内并没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匪徒，只有一位娇小可爱的少女。但百里曜认出那并非是“少女”，而是“绝命毒师”尹瑶。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与她仅有的一次交集，虽然夹杂着一段不可言说的记忆，但总体还是良好的，于是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多谢尹小姐曾经的救命之恩。”
尹瑶没想到这位二少这么礼貌，开口第一句就是道谢，准备好的解释之词顿时无用武之地了，只好随意客套两句，把人请到了自己对面坐下，开口道：“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谁知她活音未落，对面的人就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板着脸道：“若是与您的侄子有关的事，就不必告诉在下了。”语毕，等待少顷，见她没有改口的意思，当即转身就走。
尹瑶看他这反应，本来还在犹豫的，这下就偏要说了，在百里二少的手指触上门板的那一刻，她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日你毒发之后，我侄儿喂给你的第一颗丹药，是万金丹。而且据我所知，五年前他就给别人用出去一颗，大抵也是给你的吧？”
掌灯人的手一顿，放了下来，垂在身侧握紧了拳，冷冷回道：“他给我两颗万金丹，我还他两次舍命相护，该算是扯平了吧？”
“我不是来管你们扯没扯平的，只是如实告诉你几件事。”尹瑶一副无所谓，不在意的语气，“我有个友人如今在清州避难，因为他救了个因调戏掌灯人入了地牢的小毛贼，现在益州的扬州城满城挂满了那小毛贼的通缉令。”
作为被调戏的那个掌灯人，百里曜不说话了。
“那天晚上百里瑕给他下的‘迷迭香’剂量极大，他说他曾经也数次中过这种毒，在那天的山崖边和熤华山的山台上……但他知道这不能当伤害了你的借口。我侄女去鬼烛台救来了你被软禁的师父，他跪在你师父面前求能见你一面。”
百里曜想象不出来那个人会跪下求人什么事的模样，他明丽、绚烂、自信得像株永远不会低头的向日葵……也许更像颗太阳。
“你师父没同意，他其实心里也明白是不该见你的，但一个月之后，偶然得知你刚出九江郡，他还是策马疯一样地赶去找你了。我猜他大抵是被你赶走了，他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突然开始学起了琵琶，三个月只练一首曲子。我给他调养脑子的时候都听烦了，问他那首子叫什么，他说那叫——”
百里曜的呼吸一滞。
“《不渝》。他说你五年前就喜欢听，他欠了你五年，要给你弹五年的份回来。”
门被猛地推开，又略带粗暴地关上了。二少冷着脸，狼狈不堪地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包间。段锦瑟连忙问他怎么了，他嘴上答着没事，心里却十分后悔起没戴斗笠与面具来。
十二月二十三日是百里曜……也许该说是姜启的生辰，他没和任何人声张，还与段家人告别上路了。然而在荒芜人野的原野上，百里瑕的书信还是由那只信鸽送到了他手上，信里无非写了祝福、关心之类的话语，但信中还夹着一张清州一处钱铺的票子。他没要，用鸽子送了回去：师父给他作盘缠的钱还远远够用，他不想收这种说不准来路不明的钱。
也正是这天晚上，楚明修问了白旭旸两个问题：
“先生觉得，我们遥依山缺什么？”
“不缺粮草，也不缺兵马。”白旭旸率先说了不缺的。他来之前低估了遥依山的实力，来之后才发现他们不仅内部供应充足，外部还有十余处产业支撑，只要战略得当，完全能与熤华山硬耗，这是他不得不肯定的。随后他话锋一转，“你们缺的是更多的利刃，是像对方的跳虎涧那样人数众多又柄柄精良的刃。你母亲与你妹妹很强，你也能上阵杀敌，不错。但还是太少了，况且，你们再怎么说，也只是江湖侠客，而不是“崆”那样的杀人兵器。”
楚明修闻言沉默着，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问出的第二个问题竟然是——
“那他，缺什么呢？”
白旭旸一愣，倒也没生气，只是用内力拍了拍他的肩，在他略显痛苦但忍耐着的注视下，轻叹着回答道：
“他缺柄能纳他的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