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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章 ...

  •   这天,是楚誉之暗中期盼已久的中元节。

      他早已打听过了,墨城的百姓在这日有放天灯河灯的习俗,昨日分别时,他还特意嘱咐如晦明晚早些过来,约在客栈里见面。
      他从小到大看过许多次灯会,却鲜少与同龄好友一齐游玩过……如今他坐在窗边,望着城门口的方向,一想到他能与那少年一同放起天灯,就难免一阵心动,嘴角也绷不住翘了起来。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父亲突然推门而入,打趣的话语随之响起,楚誉之连忙收好笑容回头,只见父亲正将一盏组装好的天灯和一盏精致的莲花灯置于桌上,笑眼看着自己:“灯给你买好了,火镰和蜡烛也给你放这儿,你是想和如晦小友两个人去吧?”
      心思被猜中的少年人尴尬地避开了这个话题:“爹你不一起去吗?”

      “这灯光我们父子俩就看过不下数次了,我陪你还有啥可看的?”楚司乐笑着对儿子做了个驱赶的手势,道,“你爹我约人喝酒去啦!你照顾好你的如晦小友就行!”

      说罢,便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了,留下欲言又止的儿子在房间里闹了半个红脸。

      然而直到戌时三刻,天灯河灯都已陆陆续续放出几盏来了,却仍不见如晦的身影。楚誉之等的又焦急又担忧,正准备出门去寻时,方才坐着的窗口边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影,伴随着一股血腥气,落地时还踉跄了两步,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楚誉之认出来人正是如晦,连忙上去扶住了他:“如晦?!你怎么了?又受伤了?!”

      “呼……誉之,我……”那少年靠在他身上,费劲地喘过一口气,声音颤抖,第一句话竟是和他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种时候还说什么来晚了?!快告诉我你伤哪儿了?伤口可有处理过?”楚誉之此刻已然顾不上看灯的事了,把少年扶到床上,又急急忙忙地替他脱下黑色的外衣:只见少年满背鲜血淋漓,整个后背的白色里衣皆被血色进透,看得他一阵肉疼加心疼,眉头死死地锁了起来,“你……你自己将里衣脱下来,我给你上点药,你连血都没止,这样身体受不住的,快些!”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他强硬的命令,还是沉默地脱下里衣,露出了满背的或长或短的划伤。好像有人刻意拿匕首之首的利器折磨过他似的,创口规整,并不凌乱,但有些伤口甚至深得外翻出了皮肉,简直惨不忍睹。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浓得楚誉之眼前一花,心疼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下意识颤声问道:“为什么……?是谁干的、谁要对你下如此狠手……?”

      少年没有回答,背对着他的头颅埋得更低了些。这个动作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如晦之间,原来还隔着很深的一道鸿沟,深到他只能与他分享欢乐,却无法替他分担痛苦……

      他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牙,但终究没再说什么,沉默着端来水盆与巾帕,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满背的血。待少年的背上稍微干净些后,他又取出自己那一小罐母亲给他备的万用药膏,极力放轻放柔了力道,却仍然时不时引起少年一阵令人心疼的颤抖,甚至还有一些带着鼻音的呜咽。

      他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人哭泣,骄纵的、委屈的、伤心的……他总有办法去安慰那些哭声,亦或是视若无睹、置之不理。可现在,听着少年那坚持着、徒劳地试图咽下,却仍然从喉间漏出的哽咽,他难得地感到不知所措起来。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少年每抽噎一下,就会被狠狠地捏一次……

      又慌又痛。

      他想对那少年说:“你别哭了,哭得我的心也好疼,所以别哭了好不好……”但这显然是极自私的话语,他说不出口,只能陪他一起痛着,痛得自己的眼眶都开始发红。

      少年颤抖得愈发厉害,正当楚誉之觉得自己手抖得快涂不下去了的时候,如晦突然也再耐不住痛楚似的,哑着嗓子开了口,说出的却不是求他轻点的话语,而是:

      “我来的路上,看到了许多天灯与河灯,甚为壮丽……”他一边小口倒吸着凉气,一边带着难掩的鼻音慢慢地说着,“我还从未,与人一起放过天灯呢,于是我就想到……”

      “若是……能和誉之你,一起放一盏天灯,该有多好啊……我与你一起、许个愿,待天灯飞上去之后,我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了呢……?”

      说到后面,少年的话已经声不成调了,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起来,最终轻轻哭出了声。那些话语与哭声狠狠牵动着楚誉之的心脏,只觉心里随着少年的抽噎一下一下地揪着疼,疼得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终于涂不下去了,丢下药罐绕到少年身前,猛地将他搂进怀中,抚着他的后脑勺,同样声音沙哑地安慰道:

      “我有天灯,我陪你放,我们待会儿就去放,如晦你别哭、别哭好不好……你一哭,我就心疼得不行……”

      “别哭、别怕……我在这儿呢……我陪你去天灯前许个愿,就许你若是受不了了,就和我回益州、回我家,从此便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好不好,如晦?”

      他能感觉到少年在竭尽全力止住抽噎,然后将脑袋埋进他的臂弯与颈间,被泪水打湿的眼带冰凉地贴上了他的皮肤,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你,誉之,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与你走……”

      在大批天灯已经升至高空,化作夜幕中的点点繁星之时,一盏天灯这会儿才悠悠地从地平面上升起了。随后,一盏莲花灯也孤零零地在江头启了航。两个少年站在寂静的河岸边,无声地牵着彼此的手,目送那两盏承载着愿望与诺言的光芒渐行渐远……

      可惜直到最后,他也没能问出少年口中的“机会”究竟为何……

      自那晚之后,如晦来的次数慢慢的少了,时间也越来越短。见面之后,还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问他他又不答,除非被他掀开袖子抓见了手臂上未愈合的伤口,才肯让他上点药,还不肯让他包扎。楚誉之有时简直气得想凶他,但看到少年耷拉着脑袋牵他衣袖的委屈模样又实在骂不出口,只能一次又一次无奈地责怪一句:“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吗?!”

      他知道这不是少年的责任,他只想提醒他:留在安州只会将你残害至此,能否请你早点与我讲那“机会”,让我带你回去呢?

      这个“机会”迟迟未到,如晦那边的情况却愈发严重,开始不仅限于身体上的创伤了。

      一日,他来到客栈的房间里,话都没说两句,突然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把楚誉之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少年脸色苍白,汗如雨下,抓着心口蜷缩在地上,痛苦得张口却连气都喘不出来,连表情都扭曲了。五指用力得抓破了衣服,在胸前抠出血痕,简直是想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般下着狠劲。

      楚誉之跪在地上揽着他,询问他的声音几近破音,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也掰不开他抠着自己心口的手,当机立断,转而掏出了自己袖袋中的一个小匣子。在少年的指甲没入血半寸深时,他终于用颤抖的手指解开了匣子上繁复的机关。

      匣里躺着一颗洁白如玉的丹药,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就强行将其塞入了少年的齿关中,颤着声说道:“我娘说这丹药能治百病,解万毒,你快吃吧,吃了就会好起来的……”

      他紧紧盯着少年,直到对方的呼吸恢复,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后知后觉一阵湿冷,原来自己也被冷汗浸透了衣襟,连揽着少年的手都有些脱力了。

      如晦陷入昏迷之中,缩在他怀里,睡得仍不安详,不时痉挛般抽动一下。而楚誉之一时也无力再抱他去床上了,只能俯下身,将他揽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额头抵上他冰凉的额头,虚脱般用气音恳求道:

      “求你了、算我求你了、如晦……让我带你走吧,我真的能保护好你的……”

      “我好不容易有了个你这样的朋友,我不想再让你受苦,不想再照顾不好你了,如晦……”

      “我喜欢你……可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不然,怎么忍心让我一次又一次看见你痛苦的模样,心痛万分却又无力为你分担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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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指路wb:wz十三wz 作者说不出话的时候都请走(指上面) 今晚要重修一遍文,改一些bug。因为写这本小说前没写大纲,也没想到能写这么多,前后文可能会有些矛盾,我努力修修qwq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