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砂》苍荼

9、公子

　　钟璃手中端着托盘走出将军营帐，走到半路上人烟稀少便停下脚步。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秋风扫落叶的“沙沙”声，钟璃面色严峻地看向前方，意有所指：“不要鬼鬼祟祟的，出来。”
　　没有任何回应。
　　钟璃不耐，转过身来朗声道：“宁郎中，莫非你以为我真闻不到你身上那股刺鼻的药味么？”
　　这家伙，自她与端木辰私聊时便时有时无地在将军营附近出现，药味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简直是对她这个辨别药草的能手的最大折磨。
　　当年师父培养她的嗅觉到了变态的地步，直接造成她现在一闻到什么药味就开始分析成分，不论当时自己在做什么，立刻便会将辨别药草作为最优先的事。
　　“还真是见外，您不是已经知晓在下姓甚名谁了么？”从不远的树后出现那个细腰的身形，那张笑脸倒是平添了几分妖意。
　　钟璃皮笑肉不笑地反诘：“你是指你身为湘王私宠的那事么？”
　　将她称为您，看来对方十分清楚她的来历，如此一来，倒是能将下毒的嫌疑锁定在此人身上。
　　洛淼也不着恼，只是轻笑着走近她：“您说是便是，在下此次前来无非是跟您提个醒，端木辰的事您别插手，公子现下不过是想玩上一玩，容不得您说半个不字。玩腻了，自然就放过端木辰。”
　　钟璃也笑了，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你并非湘王私宠，却是做了我二师兄的——□□之臣。”
　　洛淼的手抚上钟璃的腰，轻轻抬起她的下颚：“若是公主有意，在下也能是公主的入幕之宾。”
　　“嘻嘻，这是我二师兄的原话么？”钟璃笑得连落下的发丝都微微颤了起来，面对他的出言调戏毫不在意。
　　“公主殿下原本便是天人之姿，却是落得要用这人皮面具的下场，真是可惜。”洛淼不答，说着便要倾身吻住她的耳垂。

　　“咣啷”一声，杯盏落地，溅出无数汤水，将手中托盘抛在一边的钟璃一掌盖住了洛淼的整张脸，拇指与无名指掐在对方太阳穴上，用力逐渐加重。
　　洛淼不得不松开手，他整个人都被钟璃的那只手压得跪在了地上，钟璃俯身凑近他耳边，恶劣地嘲笑道：“看来我二师兄还未好好调教过你，本姑娘最讨厌的便是野猫，没个教养，爪子也不懂得收敛一些。”
　　洛淼终于痛得受不住，轻声讨饶，钟璃这才满意地放手：“现在该告诉我，你跑到这里来的目的了么？”
　　洛淼喘了口气，他好歹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达官贵人，但如她这般的公主却是生平首见，倒是不免有些好感：“公子要我转告殿下，别玩得太野了，您千金之躯，还是呆在笼子内比较好。您若是愿意，在下可以将您带出此地。”

　　笑话，她若是听话，那还是她么？

　　钟璃嗤笑：“那你便回去转告二师兄，不劳他多烦心。他花了数月时间将那些东西融入釉彩之中，遇热即化去少许，想必这别出心裁的法子也耗费了他不少心神，让他好好歇息去吧。”
　　钟璃说完便转身拾起地上碎裂的碗盘，一边思考该如何跟方厨子解释碗盘碎裂一事，完全将起身拍灰尘的男子抛在了一边。
　　“公主殿下，在下很想知道，您没了那倾城姿色，可有过丝毫不甘？”洛淼见钟璃要走，似是极为认真地问道。
　　钟璃听到他的提问，转过身来指着他：“没了那祸水的东西固然可惜，却并非没有好处，难道你洛淼顶着那张脸，便是开心了么？”
　　洛淼愣了一下，倒似是顿悟了些什么，眼见钟璃走远，却是乐哼哼地跟上去：“公主殿下真不需要一个内臣么？”
　　“不需要。”钟璃一口否决。
　　“莫非是听信在下为私宠的传言？”洛淼又问。
　　“私宠我见得多了去了。”
　　“那难不成是嫌在下长相入不了殿下的眼？”洛淼打趣道。
　　“没错。”钟璃阴险地看着洛淼那春水桃花的脸崩溃的瞬间，心中大好，表面上却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美人榜前三的端木辰做自己的未婚夫君，其它男人的脸蛋她真的不在意了……
　　想当她入幕之宾？
　　行啊，把那张脸生好了先。

　　另外还要有那阳春白雪的清冷气质以及天下第一高手的实力。
　　总的说来……回娘胎重新生一遍也未必能及得上端木将军的三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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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些，奶娘信你能照顾好自己，可也不能太委屈了，想睡觉便去客栈想吃饭便去食肆，别又风餐露宿的，这里可不比你家中，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安全为上。”杨大婶絮絮叨叨地念着，仔细看着钟璃脸上依然是黑黝黝的，谁都看不出她是女儿身，才稍稍放心。
　　像姑娘这般的女娃，恢复真身雇人坐马车，只怕她那脾气是要一路闯祸回去的。
　　还是男儿身更为妥当。
　　杨大婶哀叹，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成了这样，小时候那是多水灵，多乖的一孩子。

　　钟璃笑眯眯地点头，然后把脸转向一直都没好脸色看的卢家老太太，蹦蹦跳跳走到微微颤颤的老太太面前弯腰在老太太的耳边说了几句，结果老太太原本不太愉悦的脸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钟璃暗暗鄙视了一番，然后背上了包袱，却见到一旁的卢万财，也就是她奶娘的丈夫，捏着衣角，吞吞吐吐的样子，她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卢万财的身上：“勉强的话便不用说了，我总会知道的。”
　　眼见卢万财似是松了口气，钟璃咧嘴，跟着卢万财转身勾肩搭背说悄悄话：“不过呢——你可是要好好照顾我奶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虽说眼下老太太是挺高兴，可没准儿转头又对着我奶娘呼来喝去，若是下次来再见到我奶娘跟个下人一样，我便唯你是问。”
　　卢万财拼命点头。
　　于是钟璃扮可爱乖巧地跟奶娘一行人告辞，一脚踏出了他们的新家。

　　结果出门便见到一辆豪华得与周围的萧索景色完全不同的马车停在卢家门口，看着马车上驾马的男子，钟璃忍不住又想讽刺上几句：“你就不担心你那春水脸桃花眼经受不住塞外风沙的摧残，然后你年老色衰被湘王给抛弃了么？”
　　洛淼托着下巴，学着钟璃的样子笑眯眯：“听公主一席话，令在下颇有感触，既然这臭皮囊给在下带来的不过是三千烦恼，倒还不如给那风沙糟蹋了好。”
　　钟璃嫌弃地摆了摆手：“少跟我抬杠，我二师兄又说了什么，你这牛皮糖竟然还不走。”
　　洛淼装出很无奈的表情怨天尤人：“公子可是有好好反省过了，既然殿下您不想回去，公子便让在下当您的马车夫，作为之前对您失礼的补偿。”

　　言下之意是，您想这么折腾我，都可随意。

　　钟璃很清楚，她那可亲可敬的二师兄，塞给她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间谍，而她还不能名正言顺地赶人家走。
　　“公子说了，总之殿下回去的路上一路吃穿用度，皆由在下包办，若是有何不当，便是让我人头落地，殿下您该不会如此狠心，抛下在下……”洛淼还想再挤出一点鳄鱼泪，从袖子缝隙瞄了一眼，结果原本钟璃站着的地方早已没了人影，她人已经走出了百步之外，只能急急驾着马车在她身边徐徐前行，“真是，殿下可是长公主，怎可这般没有耐心？”
　　“本姑娘从不听废话。”钟璃依然坚持以“本姑娘”自居，在她听来，本宫这个词，实在忒老了一些，一想到自己要跟那大长公主用同一个自称，她便悲从中来。
　　她当众撕下那张人皮面具，轻吁一声。
　　人皮面具虽好，却不透气，戴在脸上无论如何都不舒服。
　　洛淼却忍不住捂上了眼睛：“殿下还是带回去吧，您这张脸实在是太普通，在下不忍看。”
　　钟璃没好气，干脆不搭理他。
　　这张脸的确是没有原来那张脸漂亮，可也没惨到那个地步吧？
　　“啊，对了，一直忘了说正事，”洛淼突然插上一句，“听我们的人说，前方边境有羌琅一万大军集结，其中两千人，却是突袭了端木辰的兵营。”
　　钟璃瞪大了眼睛：“你为何不早说？！”
　　洛淼摊手：“谁让您一直跟我过不去，我一气之下便是忘了。”

　　公子的意思，其实是让这公主远离兵营，所以他才爽快地离开，为的不过是令她以为端木辰身边没了威胁，能轻松走人而已。
　　想必现在羌琅大军已经与端木辰交锋，他很好奇这位总之令人出其不意的公主现在又有什么想法。
　　钟璃比他想象的更为直接，自袖内抽出一柄一截手臂长短的利剑，一剑砍在马车的车架上，车架应声断裂散架，而她手中利剑却是毫发无损。
　　洛淼坠地的瞬间，亲眼看着她翻身上马，那塞外骏马前蹄在空中虚踏了几步，她一夹马肚，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所幸洛淼及时左脚点地，旋身上了另一匹马，一扯马缰纵身追赶上去。

　　这哪是天家公主的风范，若说是镇国将军的气势，只怕也不遑多让啊……

作者有话说

　　>_<|||突然发现，我家女主一个比一个彪悍的说